第 44 章(2 / 2)

“奏。”站在台階旁的內侍,尖細的聲音響起。

左鴻朗聲道:“三日前,國子監發生一場由全體監生所參與的動亂,國子監作為大周最高學府,不僅學舍被破壞殆儘,便是連國子監祭酒大人都身受重傷,微臣肯定陛下嚴懲這些犯事監生。”

此時原本還算安靜的大殿內,忽地嗡嗡作響,顯然不少人正在跟自己身邊之人說話。

於是原本站在一旁糾察文武百官朝會儀態的糾儀禦史,立即咳嗽三聲,以作提醒,雖然提醒之後聲音確實是小了,但還有些人在交頭接耳私聊。

“況且此次動亂之中還涉及藩客,大周乃是禮儀之邦,萬國之主,國子監監生本應是代表我們大周學子的臉麵,卻因一時激憤,而失了大義,著實是叫人痛心疾首。況且這次動亂並非是第一次發現,便是在三番兩次的縱容之下,才會釀成如此大禍。”

“微臣再次懇切陛下,對參與者嚴懲不貸,革除其監生之身份。”

原本已經安靜下來的大殿,再次議論紛紛。

也不怪大家激動,國子監乃是大周最高學府,能入國子監者本就是家族榮耀,若真是因為一次打架,被革除了身份,實在是丟儘顏麵。

至於為什麼大家都會激動,也是因為國子監很多監生都是朝中世家子弟,這些監生的父輩兄長如今大多數都站在這個大殿內,牽扯太廣,當然會引發議論。

況且這個監察禦史,為了能引起聖人的關注,更是將此事無比誇大。

恨不得讓人覺得,若不處罰這些監生,簡直是天理難容。

此時已經有人忍不住朝著一個方向看去。

就在此時,隊列之中果然有個人緩步而出,站在了中間空出來的地方。

“啟稟陛下,鴻臚寺少卿謝靈瑜有事啟奏。”

一個清泠而柔亮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著。

此時就連站在最前方的幾位親王以及朝中宰輔都不由回頭,看向站在那裡的少女,她身穿緋紅色官袍,即便身姿纖細,卻格外挺拔,如同在風中依舊堅韌而立的翠竹。

“奏。”內侍的聲音照常響起。

謝靈瑜朗聲而道:“啟稟陛下,此次國子監打架之事確實影響甚大,但是微臣當日便前往,並且與金吾衛、大理寺聯合處置此事,當日所有參與打架者,皆被關入大理寺監牢等候問詢處理。”

謝靈瑜一個打架二字,便將這件事的性質從方才那位禦史口中的不可饒恕的重罪,變成了大理寺便可以處理的普通案件。

“也正如這位監察禦史所言,此事不僅涉及大周監生,也有藩國派往大周國子監的監生,若是隻嚴懲大周監生的話,是否有失偏頗?兩方本就對彼此充滿怨氣,如此這般的話,豈不是讓國子監之後永無

寧日?”

“可若是也如此處理藩國監生,那麼是否會引起不必要的紛爭,畢竟這會引起諸多留在長安的藩客恐慌,畢竟我們大周對這些藩客的態度,一向都是寬容開明。同樣這個消息傳回各個藩國,是否會引起藩國對大周的猜疑?”

眾人一聽,還真是這麼個道理。

處理大周監生的話,就得處理這些藩國監生,要不然兩方處理不公,日後隻怕會產生更多的矛盾。

“據微臣所知,大理寺已經處罰了所有參與打架的監生,此事既已有了結果,依微臣愚見,便不該再擴大影響,以免讓雙方矛盾越發加劇。”

左鴻忍不住看向謝靈瑜,不服氣說道:“依照殿下之言,這些監生犯了如此大錯,便隻能輕輕放過了。”

謝靈瑜望向對方,不緊不慢提醒道:“左大人,今日我是鴻臚寺少卿的身份上朝,你稱呼我一聲少卿大人便可。”

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竟叫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一下被緩和。

雖說朝會嚴肅,但是兩方政見不同,在朝會上吵起來的事情,也時有發生。

眾人本以為這位小殿下,隻怕是鬥不過這個監察禦史,沒想到她上來不僅沒有絲毫畏懼,還輕輕鬆鬆撥了回去。

一時間,不少人滿意的點頭。

“至於說輕鬆放過,我倒是有個主意,隻是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一直端坐在龍椅之上,未曾開口的聖人,終於緩緩開口:“你先說來聽聽。”

謝靈瑜恭敬道:“因為此番打架之事,國子監的校舍確實有大麵積損壞,當然也需要大批徭役修補,不如便讓此次所有參與者服徭役,共同修複被破壞的校舍。”

“孟子有言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既然國子監諸多監生都是我大周未來的棟梁之才,如此這般錘煉一番,對他們也身心有益吧。況且我想經過此次徭役之後,這些打架者若是再有衝動之時,必也要好好想想這次所服勞作之辛苦。”

謝靈瑜說完,整個大殿竟有種鴉雀無聲的安靜。

一時間,不管是想要找茬的監察禦史,還是想要維護自家子侄的諸位大人,都直接陷入了沉默。

反倒是上首坐著的聖人,居然輕笑了起來:“朕以為,愛卿這個辦法甚好。”

聖人這句話,倒是一下將所有人都拉了回來。

一時間,整個太極殿中異口同聲響起:“陛下英明。”

*

兩日後,鴻臚寺內所有人站在中庭,皆有些疑惑。

“蕭大人,你知道我們為何突然被喊到此處?”旁邊另外一位寺丞,低聲問蕭晏行。

蕭晏行淡然道:“許是寺卿大人有事吩咐吧。”

原來在一刻鐘之前,鴻臚寺上下所有官員以及小吏都被喊到此處集中,但是又未提前公布是所為何事,所以大家議論紛紛。

不過很快寺卿曹務實和少卿謝靈瑜攜手出現。

“好了,我知道大家都想知道,此次有何事發生讓你們在此處集合,不過呢,這件事並非本官功勞,所以我便讓少卿大人來講給你們聽。”

此時大家也注意到,跟著兩位大人一同前來的,還有幾個仆役,他們兩人一組,手中抬著巨大的木箱子。

在謝靈瑜說話間,箱子已經被放下,但是那種沉悶砸在地上的聲音,也讓人眾人明白,這裡麵定然是裝著極沉的東西。

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眾人紛紛好奇地朝著那幾口箱子看去。

謝靈瑜揮揮手:“打開吧。”

於是幾個仆役合力將箱蓋打開,瞬間,裡麵堆積滿滿的銅錢露了出來,好幾個箱子,裡麵裝著的全都是一吊又一吊的銅錢。

許多人何曾見過,這麼多錢放在一起,連呼吸都不免加重了幾分。

謝靈瑜倒是很滿意大家這般驚訝的反應,片刻後,她才說道:“諸位,這筆銀錢乃是先前國子監鬥毆時,犯事監生所交納的罰金,因陛下顧念我們鴻臚寺在此次事件中,反應迅速,處置妥當,特嘉獎於整個鴻臚寺。”

竟是陛下的賞賜,鴻臚寺這麼個冷門官衙,何曾有過這麼風光的時候。

“我知先前官衙經費緊張,大家有時連俸祿都無法全數拿到,所以這筆銀錢寺卿大人與我商議之後,決定按照品級,分發給鴻臚寺所有人。”

這話說完,整個中庭先是安靜一瞬,隨後猶如炸開了鍋般。

誰能想到還有這等好事兒呢。

想到這位小殿下,不過來了鴻臚寺半個月都不到,不僅帶著他們出了先前的冤枉氣,居然還特地給他們所有人發賞銀。

因為之前罰金之事,謝靈瑜隻跟柳郗商議,連曹務實這個寺卿都不知道。

她是怕事有不成的話,讓大家空歡喜一場。

如今事定,一切都按照她所設想的結果而去,倒是顯得萬事順遂。

謝靈瑜看著底下開心不已的眾人,她輕笑道:“待會賬房會在此處設案桌,大家隻需要畫押按手印,便可領取自己那一份銀錢。”

一想到馬上就能領到錢,所有人更是開心不已。

謝靈瑜也並未多言,直接讓賬房的人過來乾活了。

她正準備離開,便瞧見蕭晏行朝著自己走來,她望著對方:“怎麼了?”

“隻是想恭喜殿下一聲,”蕭晏行輕聲道。

從此謝靈瑜不僅僅是在鴻臚寺站穩了腳跟,隻怕整個人鴻臚寺都會唯她馬首是瞻。

謝靈瑜嘴角泛起點點笑意:“說來我還未謝過你給我出的那個徭役的主意呢。”

原來那日在大殿上,謝靈瑜所提的那個徭役之事,便是蕭晏行所想,因為他覺得禦史台那邊一定會攻擊交納罰金之事,懲處太過輕飄飄。

對於這些世家子弟來說,交納銀錢是最輕鬆的。

所以蕭晏行便想到了這個修複校舍的徭役,讓所有犯事之人都去參加,倒是能直接堵住那些禦史的嘴。

果不其然,陛下認同了謝靈瑜的提議。

“說起來隻怕日後,那些國子監監生各個都要惦記我了,”謝靈瑜哼笑了聲。

但是語氣裡充滿了得意。

讓這些人畏懼她,總比輕視她好。

“如此說來,我倒是有些後悔給殿下出這樣的主意。”蕭晏行竟是如此說道。

“為何?”謝靈瑜不解。

反倒是是她話音落下,蕭晏行眼睫猛地朝上掀起,眼瞳直勾勾落在謝靈瑜的眉宇間,隨後,他居然靠近了半分,聲音中帶著微微撩人“因為我不想讓旁人惦記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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