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沅沅是十一歲進的宮。
但其實,她很早很早就認識趙貞了。
她第一次見趙貞,是在七歲。
那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隨母親入宮。
她母親,每隔數月,就會進宮一次,麵見太後。
太後這兩個字,在蕭沅沅的心中是神聖的。
蕭沅沅幼年,住在燕國公府,那是一個很大的宅子,富麗堂皇。家中奴仆成群,衣食器皿,處處都顯示出不同尋常的高貴。這宅子,便是太後所贈。
蕭沅沅的父親蕭欽,在朝中擔任三品散騎常侍,官位爵位,乃是太後所賞。母親傅氏,乃是繼室,同蕭欽的婚姻,也是太後所指。
蕭家賴以生存的一切,都是太後所給。
蕭欽同傅氏很恩愛,蕭沅沅自幼便備受父母寵愛。她父親還有幾個孩子,她上頭還有哥哥姐姐,但都是父親的前妻所生,自然比不得她是父母親親生,在家如珠似寶。傅氏素來偏袒愛女,對蕭欽前妻所生的孩子十分不喜,蕭欽又懼內,什麼事都聽夫人的,因此家中長幼失序。
蕭沅沅一向不將她同父異母的兄弟姊妹們放在眼裡,隻將他們看的如同妾室所出一般,地位隻比奴仆高那麼一點。傅氏又善妒,對丈夫管束甚嚴,絕不允許丈夫在寵幸婢妾,或在彆的婦人房中過夜,後來更是將家中的妾室都遣散。傅氏年少,她嫁給蕭欽時,年方十六,蕭欽卻已經三十六歲,整整大了她二十歲,並且已經娶過兩個妻子。傅氏自然不平衡。而蕭欽因傅氏年輕貌美,心中也非常喜愛她,自然處處做小伏低。
蕭沅沅從小見著,她爹爹但凡不老實,或是跟家中婢女親近一下,拉了一下手,她娘就要大發虎威。
她娘坐在床上,她爹涎著臉皮嬉笑,拉著手,說:“夫人,我錯了。”
她娘冷著臉,指著地,說:“跪下。”
她爹立刻就跪下:“夫人,我真錯了。夫人高抬貴手,饒了我罷。”
她娘說:“自己給自己幾個嘴巴。”
她爹立刻拿手,笑嘻嘻往臉上拍幾個嘴巴,然後拉著娘的手,厚臉皮地說:“夫人你摸摸,為夫的臉都被打腫了。夫人這次就寬恕了罷。”
蕭沅沅每次看到這一幕,都要在旁邊歡喜地鼓掌:“哦!好哦!爹爹又挨打咯!爹爹又挨打咯!”
“娘!不要饒恕他!讓他跪著,不許吃飯。”
她爹指著她,對她娘笑說:“你看這丫頭,都不盼著點她爹好!成天幸災樂禍!回頭你好好打她。”
幾個回合下來,她娘總會被逗的噗嗤一笑,然後兩人重歸於好。
蕭沅沅從小就覺得,女人就該像娘這樣,隨時管教自己的丈夫。做男子的,就該對妻子忠貞不二,不該去親近彆的女子。她還會當她娘的小暗哨,一旦發現她爹有不軌之舉,立刻報告給她娘,好讓娘收拾他。
她還給娘出各種主意:“娘,讓他跪釘板。”
“讓他頂個水碗。”
父親怕她,一犯了錯,就開始討好賄賂她:“乖,這事彆告訴你娘,回頭爹給你買糖葫蘆,好不好呀?”
蕭沅沅可是嫉惡如仇,豈能被糖葫蘆收買?
她堅決搖頭:“不!”
任憑爹爹使勁千般法子,她都不鬆口。
等爹爹跟娘重歸於好,就將蕭沅沅按在膝蓋上,狠狠打一頓屁股。
在傅氏的管教下,蕭欽可說是老實多了,彆說女人,連個母貓兒都不敢抱。懼內之名傳遍京城。
能讓她母親畏懼的人,就隻有太後。
蕭沅沅時常聽爹娘提起太後。太後召爹爹進宮,說了什麼話,太後又賞賜了什麼。隔三差五,她爹爹得了些好東西,便說要送進宮給太後。
蕭沅沅有一次忍不住問:“太後是誰?”
她娘說:“太後就是你姑母。”
太後是她姑母,但又不僅是,她還是當朝國母,手握生殺大權的人。
蕭沅沅自從知道她爹爹竟是太後的親哥哥,便深深的引以為傲。她總想進宮拜見姑母,看看她究竟長什麼樣子。她七歲這年,她娘終於提出要帶她進宮,給太後請安。
太後比她想象的要年輕。她以為太後是個老婦人,沒想到,才二十來歲。她長得很美麗,周身籠罩著一層月亮的清暉,溫婉柔和。白皙皎潔的鵝蛋臉,眼睛清澈的像一潭水。
“沅沅給姑母請安。”蕭沅沅按照母親事先教導的那樣,向她磕頭。
太後笑,說:“起來吧。”又喚她近前,賞給她一個金鎖。
太後親手將金鎖給她戴在了脖子上。
“以前老家的習俗,做姑姑的,都要給孩子送金鎖、銀鎖。這個鎖不是太後賞你的,是姑母送給你的。”
蕭沅沅一直記得這話,是當時太後說的。
她後來再沒聽過太後對其他人說這句話。對麗娘也沒有說,還有蕭家的其他孩子,也不曾有過的。
蕭沅沅後來,便一直戴著那塊金鎖。
過了一會,皇上來了。
是太後請來的。皇上居然是個小孩子,隻比蕭沅沅大一兩歲。
他長得俊極了。
母親叫她給皇上磕頭,蕭沅沅也不磕。她看到的,隻是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不知道為什麼要給磕頭。她上前就抓住趙貞的手,好奇地打量他:“你叫什麼名字?”
傅氏急了,連忙拉開蕭沅沅,斥責道:“這是皇上,不許沒規矩。”
傅氏連忙跪下向趙貞請罪,趙貞說:“沒事的,她還小。”
太後也說:“沒事。”拉著趙貞坐在她的膝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