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水, 禦劍站在虛空的淩雲霄現出身形, 緩緩落到地上負手而立。墨發被風吹起, 黑色的道袍比夜色更為濃稠，絕美的臉龐遍布冷意。
碧荷心跳亂了一拍, 低頭輕笑，“師兄還是這般不喜我來絕壁峰。”
“大乘圓滿了。”淩雲霄牽了牽唇角，偏頭看向身後的群峰, “可選了日子？我為你護法。”
碧荷眨了下眼，臉頰劃過一抹溫熱的濕涼, 抬起頭看向他，“不曾定，這幾日擎蒼不安寧，我亦不急。”
師兄不曾變過, 無論是千年前還是如今, 他對她的態度都從未變過。
師尊座下隻有她與師兄兩名弟子, 拜入擎蒼時師兄七歲她五歲，每日跟著師尊一起習習心法劍訣，就在這絕壁峰上。
師兄天資過人，十三歲築基, 十八歲結丹，而她無論如何追趕都不及。
每次略有突破，記憶裡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知曉後, 總會這般跟她說, “我為你護法。”
她在一次一次的突破中, 愛上白衣颯颯的師兄，愛上自己編織的夢境。
少年禦劍乘風，她會坐在梨花樹上看他。
他閉關突破，她便守在洞府之外，日日盼他。
幼年所有的記憶全是師兄。她的心亦被自己編造的深情填滿，覺得他對自己亦是有情有愛，直至他大乘圓滿決定渡劫飛升。
她對師兄的愛戀成了心魔。
碧荷又笑，千年前的少年與眼前墨發黑衣的青年重疊，他始終是她的師兄啊。她張了張嘴，緩緩說出千年前就想說的話，“碧荷喜歡師兄，如今放下了。”
“甚好。”淩雲霄略略頷首，語氣也緩和許多，“青冥是魔界大將軍君寧之子君青冥，他還活著，考核結束我要出山數日，替我守住擎蒼。”
碧荷眼底的笑意凝結，不敢置信地拔高聲調，“青冥他竟是魔界之人？”
魔界大將軍之子？！魔界眾徒不是被師尊他們困死在無回深淵了嗎？
“我已與他交過手。”淩雲霄垂下眼眸，掩在月色下的俊美臉龐愈發清冷，“藏書閣自明日起解除封禁，允許弟子前往查閱古籍。”
碧荷平複下震驚的情緒，嚴肅點頭，“我明日就將藏書閣的結界破開。”
淩雲霄應了聲，抬腳從她身邊越過去，“回去吧，等我歸來就為你護法。”
碧荷怔了下，微笑點頭。
男子高大頎長的身影消失在結界後，月華如初，千年前似曾相似的一幕湧上腦海，心中隻餘脈脈溫情。
她追逐愛戀了千年的少年，始終未曾改變。
碧荷閉了閉眼，將手中的佩劍扔向虛空，渾身輕鬆的禦劍回北明峰。
藏書閣在師尊帶著擎蒼各峰長老、弟子，與五大門派彙合，共同迎戰魔界大軍後就一直封禁。那一戰結束，擎蒼隻剩下她與師兄二人。
師兄要求重新開啟藏書閣，竟是因為魔族再現，莫非藏書閣內有關於魔界的記錄？
碧荷停下來，掉頭前往千刃峰山巔的藏書閣。
落地破開結界進去，碧荷按著小時候的記憶在一層轉了一圈，上樓調動靈力找出和魔界有關的古籍，一本本翻開。
初入擎蒼之時師兄總往藏書閣跑，她修為跟不上師兄，進藏書閣也隻能在一層看心法劍法，從未上過樓。
碧荷翻了一陣，找到一本被靈力封禁的古籍，調動靈力翻開。
是和魔界有關的記錄。
上有魔界為何退出中夏大陸的詳細記載，以及萬年前那場，她隻聽師尊提過一二的戰事。歸虛劍竟不是上古神劍，而是魔修一族的護族神劍？
碧荷坐下來，又仔細看了一遍上邊的內容，合上古籍下樓。
青冥假死千年歸來，不止擎蒼，整個中夏大陸都會不安寧。師兄將歸虛劍主收為弟子，以身護擎蒼，她又怎能隻顧個人之事？
她會幫師兄護住擎蒼，護住一方安寧！
*
流雲閣聽風台。
淩雲霄合衣躺下，動手將睡熟了盛青瑤抱過來，冰涼的指腹在她額頭上點了下，輕輕闔上眼。
千年前，他拿到問天劍之時師尊給他兩個選擇。一心修道飛升讓問天劍重新擇主，或等待歸虛劍出世，將其選擇的女子收為弟子，與其結為道侶讓雙劍合璧。
彼時他並不知曉歸虛劍的來曆，也不願意被兒女情長所累，選了修道飛升。
千年過去，他未能飛升，歸虛劍主卻成了他的弟子，亦是他的道侶，不知師尊知曉後會做何想。
盛青瑤生他亦生，她死，他亦死。
救她之時，他隻為感念當年無極真人的救命之恩，並不知自己所救之人是魔主。
他所知曉的魔主往事，是他回山後在藏書閣內自那本魔界記錄裡看到的。另外兩本關於人修和妖修的記錄，他方才又去了一趟，和上次一樣還是無法打開。
這當中隻怕還有其他的原因，才導致魔主碎魂為誓萬年後重來。
他封禁了盛青瑤在無回深淵裡的所有記憶，若有一日魔主之魂覺醒，記憶也會解禁。
不知她到時還會不會想著要甩掉他？
淩雲霄握緊她溫熱柔軟的小手，放任自己睡過去。
盛青瑤一覺睡到次日晌午，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問宋璟到了沒有。
“沒有。”淩雲霄指著桌上的早點，輕描淡寫的語氣，“要不要吃？”
“當然要。”盛青瑤精神過來，掐了個淨身訣坐過去，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漱口，開心拿起一塊糕點送進嘴裡。
宋璟不來也沒關係，等種下玉淨蓮的種子他們就去找他。
她沒有辦法找到沈蒼澤，可無極師尊有啊。
“再有一日秘境開啟，屆時我會隨你進去。”淩雲霄偏頭看著牆上的玄水鏡，“陣法可能會比較凶險。”
拿到玉淨蓮的種子種下，無涯等人也無需留了。
如此重大之事，他們想到的隻有除掉他這個辦法，而不是跟他求證問天劍真正的秘密是什麼，自私又愚蠢。
“這樣算是作弊吧，無涯那群牛鼻子老道會盯著玄水鏡。”盛青瑤嗓音含糊，“他們發現後肯定會殺了我，本來他們也想殺我。”
“不會讓他們看到。”淩雲霄抬眸，“夫人要相信為夫的能力。”
盛青瑤抬頭，視線正好落在他微微敞開的領口上，一下子想汙了，小臉瞬間爆紅，“咳咳……我信。”
她在現世時看過不少十八禁的修仙，在書裡，像他這種修為奇高，又長得特彆好看的男人，某個方麵的能力也異於
常人。
不行，不能再想了。盛青瑤低頭搓了搓發燙的臉頰，暗暗警告自己不能汙不能被美色所迷。
就算他們都是魔頭，她也不會嫁給他或者跟他結為道侶的。
“夫人為何臉紅？”淩雲霄伸手覆上她的額頭，劍眉壓低，“可是不舒服？”
盛青瑤：“……”
糟糕，他這個樣子更讓她沒法不想汙了。此刻的他仿佛清冷禁欲的師尊，下一瞬就被弟子引誘，獸性大發。
盛青瑤甩了甩腦袋，早點也不吃了，頂著一張燒得通紅的臉起身往外走，“我去翠雲峰找玉翎長老。”
淩雲霄沉下臉，起身跟出去。
昨日在洛城，她透過留影石看到那位蓬萊術士後就不對勁，真的認識？還想給他發信？
少女紅著臉的嬌俏模樣閃過腦海，淩雲霄抿了下唇角，隱匿了身影禦劍跟上去。
盛青瑤滴滴打鶴到翠雲峰，臉頰上還殘留著些許滾燙。她太沒品了，竟然把大魔頭想成十八禁的男主。又搓了搓臉頰，她從雲鶴背上跳下去，穩住情緒繃緊了小臉走上台階。
無極師尊要她嫁給淩雲霄，應該是知道歸虛劍真正的來曆，就算不知道她也要了解下淩雲霄的為人。
嫁是不可能嫁的，作為死敵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青瑤師叔？”天機閣的弟子看到她都很意外，眼裡則寫滿了崇拜，“來找師尊？”
“嗯，來找他有事，他閉關了嗎？”盛青瑤揚起笑臉，擺出一副單純無害的模樣，“若是閉關就算了，我等他出關了再來。”
“不曾閉關，這幾日擎蒼怪事頻出，師尊靜不下心。”弟子客氣地領她進去，又興奮又有些緊張的問，“我等勤苦修煉真能如師叔一般出色？”
“當然，修道不可三心二意，認真的人才會得到回報。”盛青瑤擺起師叔的架子，給他灌毒雞湯，“我初入擎蒼，比武當日能贏不算什麼，你們任何一個都比我優秀，將來的成就也會遠勝於我。”
“多謝師叔誇獎。”弟子開心得不行，看她的眼神亮得像是鍍上了一層光。
“咳咳……”盛青瑤清了清嗓子，但笑不語。
沒想到比武後，她竟然多了那麼多迷弟。幸好沒人知道她是開了掛，不然被臭雞蛋砸死妥妥的。
玉翎在整理各峰的發信記錄，聽到動靜看過來，嚴肅正經的臉上旋即浮起笑意，“師妹。”
“玉翎師兄。”盛青瑤坐過去，低頭從芥子裡拿出幾壇好酒放到桌子上，笑盈盈開口，“不忙的話我陪你喝一點？”
“不忙。”玉翎“啪”的一聲合上記錄遞給身邊弟子，“我們去外邊的雲池喝。”
盛青瑤忍俊不禁，“行。”
隱匿了身形的淩雲霄沉下臉，慢悠悠跟上去。
雲池是天機閣外的一處亭子，像是浮在雲端一般，亭內浮雲流淌故而得名雲池。
盛青瑤從芥子裡把酒拿出來，又拿了幾樣靈果和零嘴放到白玉桌上，很隨意的跟他打聽淩雲霄的為人和喜好。
玉翎以為她被教訓了，抱著酒壇子滔滔不絕，從他進入擎蒼說到淩雲霄飛升，臉上那種不掩飾的崇拜，也越來越明顯。
“師尊的脾氣算是頂好的就是看著很冷，你若是做錯了事不要怕，好好認錯就不會被重罰。”玉翎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當年我就是這麼乾的。”
“看來師尊人不壞。”盛青瑤單手托腮，眯眼看著腳底的雲海，總覺得他嘴裡的那個師尊，跟她身邊的大魔頭很像。
看著冷冰冰一副隨時要你命的樣子，其實很細心而且無比強大。
這個世界的規則就是強者為尊，她沒想過要恃強淩弱，隻想自己不被欺負，即便遇到不公也能靠著自己把這些不公打破。
大魔頭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老實說，她有點喜歡他的。在一起同床共枕這麼久，怕還是很怕，自己畢竟隻是個弱雞，擎蒼隨便一個長老都能捏死她。
可是這跟喜歡不衝突。
想起昨天在洛城，他殺了謝驚風禁止洛城邪修接她的追殺令，簡直帥得讓人腿軟。試問哪個修真少女，遇到如此強大男人，還能做到不心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