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這心裡正亂七八糟地猜測著,就聽到齊格努力裝作閒聊似的樣子道:“咳咳……南音姑姑,我有個事情,想請教一下你。”
南音也繃緊了神經:“貝子爺請講。”
“那個……我想問問,胤褆阿哥的那個小滑板車,下頭的輪子是如何裝上去的?”
南音聽到這問題,大大地鬆了口氣,嘀咕道:“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他要說喜歡我。”
畢竟今天齊格的行為過於討好了,讓人忍不住浮想聯翩。
阿榮都被南音的嘀咕嚇一跳,忙道:“格格,你可快彆亂說了!”
二人不知道,齊格耳聰目明的,將兩個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的,臉也控製不住地紅到了脖子根兒。
南音也清了清嗓子,回答道:“恕我不能告訴貝子爺,我親自和聖上請了口諭,自然不能自己先壞了這規矩。”
對南音的回答,齊格本應該覺得很失望的,可他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讓他並不生氣也不憤怒,失望有一些,但更多的是難以言說的奇怪的感覺。
努力壓下自己的心跳,齊格像是自我寬解,又像是說服自己一般嘀咕道:“小丫頭倒是會想,小爺會喜歡她?”
見外頭齊格沒了動靜,南音思忖著,這家夥從見麵就有獻殷勤的嫌疑,提了要求後,被自己拒絕了,恐怕現在正生氣了吧?
馬車上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大概是因為,今天氣好了許多,再加上用了齊格給的東西,南音沒有感覺像上次那般難受了,曬著春日的暖陽,甚至有點昏昏欲睡。
突然,她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有點像肉香,但又夾雜著一些腐臭,十分詭異的味道。
南音支起身子,問阿榮:“你聞到什麼味兒了嗎?”
阿榮道:“格格你知道的,我的鼻子不如你的靈。”
南音又抽動了一下鼻子,忍不住把頭伸出馬車窗戶,就看到不遠處有一陣濃黑的煙。
南音忙問:“那邊是不是失火了?怎麼黑煙那般大?”
齊格也不知道,倒是馬車夫知道一些:“哦,姑姑彆擔心,那不是失火了,是那個塔又在燒了。”
齊格問:“我不記得那個方向有什麼寺廟道觀啊,是什麼塔在燒?”
車夫回答道:“貝子爺,不是寺廟道觀的焚香塔,是彆人扔孩子的地方。”
齊格一時之間還有點沒反應過來,南音的心卻忍不住突突的跳起來:車夫說的,不會是嬰兒塔吧?
南音感覺怪怪的,在宮裡時,她才感受過小皇子誕生帶來的喜悅,出了皇宮,就發現有人將孩子視為累贅而拋棄。這樣的反差,讓南音覺得十分心驚。
“咱們去看看!”南音道。
齊格也讓車夫調轉方向,轉道去那個冒黑煙的地方。
待到了那個所謂的塔跟前,不說味道多麼濃厚,就是那滾滾的黑煙,看著也是觸目驚心的。地上散落著一些黑的白的,仔細辨認一下,就會發現那是一些小骨頭。
靠得近了,還能聽到一些哭聲。
平時聽到嬰兒的哭聲,會忍不住心生疼愛憐憫,但是到了這裡,隻會心生恐懼。阿榮已經被嚇得緊緊抓住了南音的手臂,死死地貼在她身後了。
南音臉色難看地問:“孩子還未死,就直接燒了?”
車夫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齊格指了指車夫,道:“你上前去看看,那正在哭的孩子能不能救一救。”
說著,齊格掏出了一塊銀角子,拋給了車夫。
車夫接過銀角子後,萬分驚喜,顧不上臟和臭,直接過去翻找了起來。
等了好一會兒,他抱著一個光溜溜的孩子過來了:“貝子爺,姑姑,塔裡頭燒透了,隻在外頭撿到這個活的。”
這是個瘦弱的女嬰,臉上已經被火燎著了,剛剛聽到的哭聲也主要是她的。
南音直接接過孩子,仔細看了看,除了身上有些臟汙,還有被火燎出了傷以外,沒有彆的問題。
齊格捂著鼻子,仔細看了看,問南音:“這孩子可有什麼隱疾?”
南音搖頭:“沒有,雖然瘦小,但四肢健全,五官齊備,外觀上看不出任何毛病,咱們還是先送到醫館裡去看看吧。”
待到了醫館,大夫還以為這孩子,是齊格和南音的,忍不住埋怨道:“你們小夫妻也真是的,自己年輕不會看孩子,直接請個奶媽便是。看你們也不像窮人家,花點小錢,孩子也不至於遭這麼大的罪了。”
南音沒吭聲,齊格有些尷尬地解釋道:“這位大夫,孩子是我們撿的,我和這位姑……姑娘,不是夫妻。”
大夫愣了愣後,忙道歉:“原來是這樣,是我看錯了,請公子與姑娘莫要怪我。”
聽到大夫的道歉,齊格心裡又湧起了一番怪異的感覺,忍不住轉頭看向南音,卻見南音隻一臉擔憂地看著孩子。
給嬰兒檢查了一番後,大夫道:“這孩子是足月生的,挺健壯的,除了這燎傷,沒有彆的問題。”
南音問:“這孩子能留在這兒養傷嗎?我們不方便帶回去。”
不說南音不能亂帶東西回去,更彆提是個人;齊格要是抱個孩子回去,安親王府能翻了天去。
大夫十分為難:“這……我們這兒不是善堂,不能收孩子。”
齊格拿出銀子道:“這是這孩子的診費,往後隔兩日,我便會來看看這孩子。待孩子好了,我們就帶她走。”
大夫看到銀子,才安心了似的,道:“可以可以。”又提醒道:“這孩子才出生一兩天,最好找個奶媽帶,我們這兒沒有奶喂孩子。”
齊格又命車夫去找了個奶媽來。
有齊格一塊又一塊的銀子砸下去,事情就辦的順順利利的。
安頓好了女嬰,幾人才重新往莊子上去了。
路上,南音的心情有些沉重。
在現代,她的福利院裡,也收養了許多女孩,但從未見過這樣的嬰兒塔。
現代社會至少有法律條文明文規定了,拋嬰殺嬰,都是違法行為。可到了這封建社會,就成了一種很正常很普遍的事情似的。
齊格問:“姑姑,那個小女嬰,你打算怎麼辦?送去善堂,還是找個好人家送養了?”
見南音沒回應,齊格忍不住微微挑起簾子,望了過去,卻見南音正靠在窗邊,一臉哀傷。
齊格很意外,本以為南音更多的是憤怒和憐憫,結果他看到的是哀傷。南音哀傷的是什麼?為小女嬰被父母拋棄,還是為小女嬰被燎傷了臉,以後臉上恐怕會留下疤痕?
這一次,南音下車時,不像上次那般暈車難受,但是比上次沉默了許多。
齊格還算識趣,並沒有追著南音問問題,隻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南音到了田地間,看著四處蓬勃生長的嫩葉,熱熱鬨鬨開起來的花,心情才紓解了許多。
管事的趕了過來,給南音彙報情況道:“按照您上次寫的要求,土豆已經種下了,紅薯正在下種期間,待紅薯種完,接下來就是種玉米了。”
雖然土豆、紅薯的田間,看上去是光禿禿的,苗還沒長出來,但那整整齊齊的、一壟一壟的,就讓人覺得充滿著希望。
看著這些地,南音心中的擔憂和惶惑,突然就消散了不少,反而生出了一些希望和勇氣:有這些田地,她還擔心什麼呢?隻要有地,她就能種糧食,就能養活許多女孩;就像在現代社會一樣,她倚靠著父母和丈夫留下的產業,好好養大了許多被父母拋棄的孩子,將她們送上更好的人生路。
在這裡,也是一樣的,隻要有足夠的物質基礎,她依舊能按照心意去做好事,去幫助想幫助的人。
見到南音的眉頭慢慢鬆開,心情似乎在慢慢好轉,齊格也莫名其妙的,懸著的心,就逐漸放下來了。
管事的還在嘰嘰呱呱道:“姑姑您放心,這土豆種下的時候,貝子爺是來瞧過的,盯著長工們按照您的要求,這間距、埋的深度,都仔仔細細檢查過的。”
南音略略回神:“貝子爺來過這莊子上看過?”
齊格沒想到,這管事的會直接當麵捅給南音,讓他毫無準備。
他眼神飄忽了一會兒,清了幾下嗓子,才道:“是聖上命我來替你盯著些的,反正我愛到處跑,快馬來這邊也就花不了半個時辰。”
為了避免尷尬,齊格乾脆將康熙推出來做理由。
南音笑了笑,道:“我隻聽說,貝子爺行事不受拘束,不曾想竟是如此聽聖上的話。”
齊格又被噎了一把,心中也有些後悔,自己這般說,南音心裡怕是最感激聖上了吧?明明自己才是出力氣的那個,聖上隻是動了動嘴而已啊!真後悔自己這嘴,不會說話。
巡視先前指定的幾塊地時,南音看到這裡的進展,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好不少,頓時覺得,看來齊格往這邊來“溜達”,還是頗為有用的。
讓管事的先回去後,南音道:“辛苦你幫我看莊子了,先前沒有和你商量,就借你的名頭去威嚇管事的,也跟你道歉,不好意思了。下次有這種事,一定先和你商議商議。”
齊格正沉浸在自己一肚子的心事中,這個時候突然聽到南音道歉,頓時臉一紅,有些結結巴巴道:“不……不必客氣。”
“你想問那小滑板如何做的,可惜一個月的保鮮期是我主動提出來的,不可自己先壞了規矩。不如這樣罷,待過了這幾日,一個月期滿時,我便去內務府按照你的身量去做一個,送給你作為謝禮,如何?”
齊格嘴比腦子快:“好!”
待說出口後,才發覺自己的聲音竟然有些雀躍!
幸好南音沒注意到那麼多,還在道:“那就這麼約定好了,我送你一個滑板車,你幫我多來這莊子上盯一盯,一個月一次,不過分吧?”
齊格又點了點頭。
南音笑著道:“貝子爺倒是與旁人說的不同,挺好說話的。”
齊格臉上一麻:“誰在後頭說我壞話?小爺我本就是很好說話的人!”語氣中還有點氣急敗壞。
這次的天氣,比上次要好許多,雖然風吹著依舊有點寒意,但是比之前凍得鼻子通紅的情況要好多了。
南音又看了看莊子上種小麥種高粱的地方,看著莊子上的人在忙著播種和耕地,南音就覺得,一切都充滿著希望。
回去的時候,兩人又去醫館看了看那個女嬰,女嬰的燒傷都已經敷了藥,奶媽也喂了兩次奶,此時已經被哄著睡著了。
齊格對南音道:“這孩子,我會先照看著,你在宮裡不用擔心她。”
南音點頭:“多謝貝子爺了。”
“還有……還有就是……”齊格有些支支吾吾的。
南音立馬道:“你放心,你的滑板車我會準時給你的,你放心罷!我可是個講信用的人!”
齊格道:“我要說的不是滑板車的事,說的是這孩子以後去處的事,反正我會和你一起想法子的。”
南音眼睛亮了:“貝子爺願意幫忙嗎?那可太好了!”
齊格是滿清皇室的身份,又是男子,能自由地出入宮禁,有這樣一個人幫忙,路子也就多太多了。
看到南音亮亮的眼睛,齊格頓時就覺得,這小丫頭還挺可愛的。
回到宮裡後,南音感覺有些疲憊,今天雖然坐馬車沒那麼難受了,可是嬰兒塔給她的衝擊十分大,讓她覺得,如果自己不做點什麼事,日後心中也無法安寧了。
隻是,要做些什麼,要怎麼做,還需要好好想想。
過了幾日,胤褆的生日過了差不多一個月了,南音去內務府定做滑板車。
看到那院子裡堆滿了材料,工匠師傅們都忙得熱火朝天的,簡直就像是爆單了的工廠車間一樣。
南音十分驚奇,問管事的太監:“公公,怎麼準備了這麼多料子?”
管事公公臉上堆滿了笑:“這都是托了姑姑您的福啊!胤褆小阿哥的生辰一過啊,就許多親王、郡王、貝勒來的打聽那個小滑板車的事兒!還有許多前朝的大人呢!都是被家裡的小祖宗逼急了,便上內務府來詢問了。許多人都已經交了定銀,隻等著胤褆小阿哥生辰過去一個月,就讓內務府做小滑板車呢!這冊子上啊,都登記了上百個名字啦!”
這京城裡的權貴可不少,各家的大小孩子又多,每家都得訂上好些個呢,這內務府可不就忙瘋了。
而且讓內務府做東西,可不是白做的,都是要花銀子買的。這管事的公公能從中撈不少油水,自然臉都笑開了花,見到南音,跟見到財神爺似的。
南音了解了一下前因後果,才知曉自己這小滑板車,引起了多大的風潮,不僅宮裡的小阿哥小格格們都眼巴巴地等著,宮外還有一堆小祖宗也等著呢。
南音道:“公公,我此次來,也是想和你們說說身量尺寸與滑板尺寸的事兒。另外,想再根據這個身量,定製個滑板車。”
管事太監一看那身長,忍不住道:“這身量似是成年男子啊!姑姑是給誰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