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身邊的人,現在來做什麼?
她撐著晏歸的肩,往外去看。
在侯府裡會這樣親昵喚晏歸小侯爺而非將軍的,也就隻有莫老媼了。
這算他的半個身邊人,打小就陪在他身邊。
侯夫人知道,翠香來可能會被趕出去,但莫老媼,晏歸會給幾分薄麵。
果然
晏歸利落下榻,打開門,頭發花白的莫老媼提著燈在門口等。
還有垂眸不語的芽兒。
莫老媼說:“夫人叫小侯爺過去呢,有急事。”
她著重咬字,往裡一看,見小善發絲淩亂,於是知道來的不巧。
讓開房門,心中默默歎了口氣,說:“小侯爺去看看吧。”
......
侯夫人所住的院子,如今還燈火通明。
她與宮裡淑妃娘娘一樣,有誦經禮佛的習慣,晏歸在外間等了一會兒,垂斂的雙眸掃向磚石的縫隙,晏歸簡直懷疑縫隙裡也有安息香的塵灰了。
過了一會兒
一身素衣的侯夫人出來了,晏歸行禮,先喚母親。
侯夫人輕輕頷首,驅退仆婢。
等門緊緊關闔,她才從袖中取出一封家信。
“娘娘晚間差人送來的,你看看。”
晏歸接過,上頭情深意切言辭鑿鑿的話他早已料到,“你姨母不容易,宮裡風雲詭譎,個個心懷鬼胎,聖人現在又身子不好,遲遲不肯立下太子人選,我們這心裡都提著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
晏歸打斷她的話:“母親,立嗣是國事,你我不可妄議朝政。”
侯夫人覷他一眼,哼了一聲:“不說我,就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你,與你舅舅,與你姨母也是同氣連枝,打斷骨頭連著筋的關係,如今我們母子二人,你卻還要說這樣生分的話。”
晏歸不語。
侯夫人緩和語氣,說:“你今日回府之後,也未曾去看過珠珠。“
晏歸說:“今日太晚了,不合適。”
一句不合適,將侯夫人的接下來的話儘數給擋進喉嚨裡。
吐不出咽不下,當真是她的好兒子。
侯夫人眼神愈冷,道:“你與珠珠的親事,是娘娘欽定,到時一紙婚書賜下來,你若還是現在這樣,就是把咱們全家的腦袋都懸在刀口上。”
晏歸淡淡一笑:“母親多慮,兒子知道輕重分寸。”
侯夫人的目光從晏歸身上掃過。
他生的像他父親,那個那個至今渾噩閒散的男人,她在他神上身傾注了大半生的心血,卻隻換來他的冷眼相待。
至於珠珠
珠珠這孩子,最得她的喜歡,她免不了提點兩句兒子,說:“你是知道母親苦衷。”她攥上晏歸的手:“弄玉,明日去看看珠珠吧。”
晏歸撂下家信,“母親早些安置。”
燈影明滅,晏歸剛出院門,就聽一聲聲木魚敲擊的回響。
咚
咚
咚咚
讓他連偽裝都差點破功。
安息香的味道被衝洗乾淨,他仰在枕上,稍稍一動,頸子裡的鎖就跑出來,裡麵的鈴鐺早已被掐了去,啞啞悶悶的。
他摘下來,仔細觀望。
上麵還有拙樸的刻痕,是小善央他刻上去的。
班稚
她不識字,隻是覺得晏歸刻上去的格外好看。
好像花紋,又比花紋更神秘。
那時候的小善才十四歲,懵懵懂懂,不知規矩禮數,醒來不見晏歸,哭著鬨著說怕。
好容易找到人,一下撲上去,像不能離開寄體的菟絲子,而晏歸就是那顆供她纏繞的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