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恕不出售(2 / 2)

她在吧台邊抽出高腳圓凳坐下來,與那個有眼疾的女人並排。

“難道這些數據的前主人和邪惡六人組不是一丘之貉嗎,怎麼中介這一頭卻拒絕起了邪惡六人組一方的買家?”

“是我的數據,”那個女人轉過頭來強調了一次,用清澈一些的右眼打量著找上門來的這個年輕女生,“不管以前是誰的數據,到了我的手上就是我的東西了,我有權利決定想賣給誰。”

女人皺起眉,鼻翼聳起來嗅了嗅:“你聞起來像禿鷲麾下的那頭冬眠熊。”

格溫在桌子底下用右手攥住了左手,否則她就要拍手稱絕。這人對她的醉鬼領導的形象描述實在過於貼切了。

然而她並不是個會簡簡單單铩羽而歸的人。她需要從掮客手中拿到那段數據,不是為酒桶塞子的實驗成功與否,也更不可能為了禿鷲,她是為了保住那個回到自己宇宙的微渺的可能:“我不是幫凶。”

“不論是誰派你來的,她都做了個大錯特錯的決定,”掮客左眼顫動了幾下,她熟練地抹去分泌物,“再愚蠢的間諜也不會隻靠一張嘴就取信於人。你說不是就不是?證明給我看。”

一個人應該怎樣證明她的立場,又要如何表露真心?

“可以。”這個問題沒有困住格溫太久。

這家酒吧原本也有個在歇業時打掃的酒保,但自從格溫推開了那扇海軍藍的後門,他就識趣地消失了。於是格溫繞到吧台後麵,自助了幾支調酒器皿與金屬杯裝上水,又在櫥櫃裡找到了兩根玻璃吸管。

數據掮客矚目著這些被她排成一道弧的金屬杯和玻璃杯,沒有表情地揉了揉眼角。

玻璃吸管敲敲杯沿,那個身上味道很不好聞的女生並沒有埋頭苦視著這些被她新造出來的簡陋打擊樂器,而是抬頭看了她一眼。

她和她四目相對,看向她衰老的右眼,也看向她染疾的左眼。

然後年輕的女生唱起了歌。

掮客起初在心中冷笑。巧舌如簧與天花亂墜是證明不了一個人真實目的的,唱出花兒來也不行。但她沒有聽過這樣的歌,這或許要歸咎於她追不上年輕人的時代潮流,又或許隻是因為這首歌從未被傳唱過,小眾到今天就是它的首演。

格溫也很久沒有以這種形式給人唱過歌了。她不是樂隊的主唱,但在演奏得儘興時也會將唇貼向立麥來即興和聲。創作時她會哼給自己和隊友聽,但那也都不是某個隻屬於她的完整獨唱。

其實她獨唱也很好聽。音節飽滿又有些空靈,平時說話時有點沙的那部分聲線在歌唱時就變成了某種清冷的特質,顯得歌者投入之餘又保持著內心的疏離。

沒有強勁的鼓點和豐滿的器樂,這首歌被她唱得有點像民謠,不過靈感本來就來自於那些她遇到的市民們。循環往複的那句主調改編自她在把一對母子塞進救護車的時候,聽到母親唱給孩子的安眠曲,歌詞是從哈萊姆區辦的那個“fxxksinistersix”街頭說唱比賽的冠軍賽裡化用而來,不過她刪掉了所有和母親、蕩婦與婊子有關的詞,原本密集的饒舌就空蕩了許多。

這首歌的尾音最後落回了《fall》的主旋律,她想腕帶樂隊的歌應該還沒出名到那個程度,不過任誰聽到它都不會懷疑歌者會與邪惡六人組站在一起。

*

《fall》的旋律同樣鳴響於布魯克林區的另一處角落。

邁爾斯已經習慣將那場樂隊表演當作他設計塗鴉時的耳機背景音。腕帶樂隊寫的歌本來就好入耳又朗朗上口,不論是為誰而作的哪首歌都有種攝人心魄的生命力。他想,如果不是地下舞台的緣故,而高中生演出的機會又很有限,大概現在已經有唱片公司的人在給她們擬議簽約邀請了。

作為過於沉浸於耳機中的世界的後果,他在瑞奧第三遍敲響他的房間門時,才姍姍來遲地解開了門鎖。

門向裡拉開一小半,頭戴式耳機還掛在他的脖子上,樂聲隔著空氣被濾成了失真的電波,男生沒穿鞋,在門內略帶疑問地看向執著敲門的母親。

他現在已經長得比母親高了。瑞奧從他脖子與發辮之間的空隙看向房間裡的畫板,上麵夾著的塗鴉本紙張上才勾了幾筆粗草,看不出來要畫成什麼模樣。

“邁爾斯,你知道的,”瑞奧收回了目光,語氣柔和,“你有什麼事都可以跟我講,我永遠願意聆聽你說。”

“?”邁爾斯按停了音樂。

“不管是苦惱、困惑、還是秘密,”母親到這時已經轉換成了西語,她相信這是屬於他們的、更為私密的語言,“你長大了,會體驗很多必須經曆的人生階段,會遇到新的不一般的人,也會碰到許多想不明白的際遇……雖然從那件事以後,你就不太愛什麼都和我說了,但我依舊什麼都願意聽。”

邁爾斯眉頭微皺,不知道母親為何突然有此言。

瑞奧看到兒子的表情,歎了一口氣,決定直說:“是個金發的女孩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