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楚尚有些渾渾噩噩,還未來得及回答,小嬴政已先一步開口。
“我阿父得了熱症,興許是由外邪所侵。如果就這麼去見君王,怕是不妥。”
這隻是托詞,然而打著“為秦王好”的名義,就算是守在城門口的官員恨不得立刻將他們打包拎進王宮,這時候也不好強求。
他們可以不顧一個不受重視的王孫的感受,卻擔當不起讓秦王染病的罪名。
“既然如此,還請諸位移步官驛,好生休息一番。我等先行一步,回宮複命。”
臨走前,為首的官員以一種奇異的眼神回望,視線在小嬴政身上停頓了數息。
等官員離開,小嬴政走到秦子楚身前:“阿父,你現在覺得如何?若仍感到不適,還是讓應壽背你吧。”
“尚可。”秦子楚如今的熱度已經退下大半,比起不適,更多的是虛乏與疲憊,“此處離官驛不遠,走著去便是。”
眾人來到官驛,幾個雇工被驛站的官員安頓在通鋪,呂不韋、應壽則是以門客的身份,隨秦子楚父子一同入住二樓。
進入房間,剛掩上門,呂不韋就走到秦子楚身前,壓低聲嗓。
“秦王急著召見你,不知是福是禍。”
秦子楚在榻上坐下,摁了摁發脹的太陽穴:
“福也罷,禍也罷,總歸避不了這一遭。”
榻邊有一矮幾,矮幾上放著一隻陶壺。小嬴政試了試陶壺上的溫度,取過一旁倒扣在盤中的陶杯,倒了一杯溫水,遞給秦子楚。
獲得“照顧”的秦子楚頗感意外,就勢接過陶杯:
“政兒怎麼想?”
正常情況下,這種問題不該問一個三歲的孩童。但呂不韋早就看出秦子楚在邯鄲之變後對小嬴政有多縱然,對此也不覺得驚訝,隻是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靜默地站在一邊。
接連的變故之下,雖然稱不上鋒芒畢露,但多少也暴露些許秉性的小嬴政徑直在秦子楚身邊坐下。
“王派人來城門口接我們入宮,至少可以確定兩點。”
“其一,王掌握著我們的行蹤……或者,大致知曉我們的行蹤。”
“其二,鹹陽一定出了某些變故,促使君上做出這個決定。”
而且,正如呂不韋說的那樣——很難斷定這場“變故”是好是壞。
興許是看重,又興許是問罪。隻有在見過秦王之後才能確認。
小嬴政說的那些話為他們爭取到了一些時間。
迎他們入城的官員看似很好說話,其實不然。他們之所以輕易推卻,除了為王著想的話術之外,更有著他是孩子的緣故。
“不久之後,王宮那邊應當會派醫官過來,為王孫看診。”
這事本身倒沒什麼,畢竟秦子楚不是裝病,不會被醫官看出破綻。可如此大動乾戈,他們先前製定的“蟄伏”戰略怕是得徹底落空。
那些潛在的一競之敵,都會知道秦子楚已經回國的消息。
“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誰能想到,秦王竟然會派人守在城門口,專程蹲著他們?
就算秦子楚這回沒有意外生病,被直接召入王宮,也等同於曝露在所有宗室、官員的眼皮底下。
“隻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呂不韋搖了搖頭,整理外袍,“我先出去打探一番,等申時再回。”
他在秦國也開了一些產業。雖然因為秦國的政策,他在鹹陽的產業受到抑製,堪稱半死不活,但好歹也算有了一些根基,不管是打聽消息,還是提取資金,都能方便許多。
等呂不韋離開房間,秦子楚坐在榻上,緩緩閉目,似在養神。
短暫的流水聲滑落,蓄滿水的陶杯被再次塞到他的手中。
“阿父,飲水。”
“……”秦子楚睜開眼,無聲地將陶杯中的溫水一飲而儘。
剛空的陶杯又被蓄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