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想起那夜的事,姝娘切菜的時候頗有些心不在焉,沈重樾抱著劈好的柴禾進來時,她微微讓了讓身子,眉目低垂,一眼都不敢瞥過去。
沈重樾在灶膛前的小杌子上坐下,做飯他雖不行,可常年風餐露宿,生火這事兒倒是難不倒他。
姝娘將香蕈切成片,轉頭見灶火燃起來了,才開口問:“沈公子,這魚你想怎麼吃?”
沈重樾抬頭看了眼砧板上那已處理乾淨的鯽魚,答:“我不懂做菜,小娘子隨意吧。”
這倒不是謊話,這位沈公子的廚藝,姝娘方才已領教過了,煎煮蒸炒的他說不出個所以然,恐怕也不知道要做成什麼樣。
她抿了抿唇,往角落的竹筐裡看了一眼,靈光一現,“做蘆菔鯽魚湯可好?”
雖是春蘆菔,比不上冬日的,但做出來的蘆菔鯽魚湯依舊味美,不僅如此,還有潤肺止咳,消積化滯的功效呢。
沈重樾將手中最後一根柴禾塞進灶膛,站起身,淡淡道:“隻要小娘子做的,都可。”
姝娘下頜微揚,看著比她高出一個頭的男人,忽得耳尖發熱。
分明這話沒什麼,至多是對她的肯定罷了,可入在姝娘耳中,不知為何,像在心湖裡投了個石子,泛起絲絲漣漪。
她也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感受,隻覺心頭暖融,好似還有羽毛撓著,微微發癢,陌生得很。
她忙垂首遮掩,待沈重樾出了灶房,鼓動的心才稍稍安定下來。
這做鯽魚湯,不比彆的湯,奶白的湯色才是精髓,可若想湯色發白定是要下油鍋的。
姝娘將鯽魚在滋滋作響的油鍋裡煎到兩麵金黃後,才倒入熱水燜煮,約莫過了一炷香,再將切好的蘆菔絲放下去。
蘆菔絲她提前汆過水,去了些許辛辣味兒。
待再掀開鍋蓋時,鍋裡的湯咕嚕咕嚕地冒著泡,已熬得同奶一樣白,若不是散發著魚香,隻怕真被當成奶了。
濃鬱的香氣飄到屋內,正在換鞋襪的沈重樾動作一滯,表麵風輕雲淡,低頭時喉結卻微微滾了一下。
很快,兩道菜便被端到了堂前的木桌上。
擺完碗筷,姝娘轉去收拾了灶台,在井邊淨了手,回到堂前時,沈重樾恰好從屋內出來。
姝娘用濕手抓著襦裙兩側,站在原地遲疑了一會兒,才道:“公子用飯吧,奴家就先回去了。”
說罷,她伸手去拿倚在角落裡的竹簍。
“等等。”沈重樾喊住她。
他轉身進了屋,再出來時,將手掌大的錦囊遞給姝娘,“小娘子今日來給在下做飯,這是感謝小娘子的。”
看著那表麵凹凸不平的錦囊,姝娘不必打開便知道裡頭是什麼。
她不接,隻道:“公子收回去吧,做一頓飯而已,不必謝的。公子先頭給的那些錢銀,奴家還未使完呢,奴家隔三日才去鎮上交繡品,不能保證日日給公子買肉送來。”
這位沈公子每日都讓小虎子給她送幾錢銀子,連送了十幾日,姝娘用不掉,已攢了不少。這會兒這麼大一個錦囊,隻怕裡頭都能有一兩了吧。
若不是知道這沈公子生於富家,大抵不明菜米物價,她都要覺得是故意給她送錢了。
她頓了頓,繼續道:“公子可能不知道,這米麵相對便宜,菜蔬也多是我自家院中的,要不了那些銀兩,公子給的實在有些多了。”
沈重樾像是沒聽見一般,伸出的手卻是不收回去,“這是往後半個月的,一次給小娘子,也省了麻煩。裡頭不僅是食材的錢,還有衣裳和借住此地的錢,若是住在鎮上的客棧,恐怕這些都還不夠。小娘子不收的話,在下隻怕也沒臉繼續住在這兒了。”
他用最風輕雲淡的語氣說著威脅的話,教姝娘一時為難起來,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畢竟沈重樾是客,按理這錢是不該收的,畢竟住和穿都是現成的,姝娘並沒損失什麼,頂多是吃食麻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