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晉江獨發
比起半年之前他們離開的時候, 林洛覺得段錦身上多了幾分銳利，還有一點殺氣，這是已經許久沒有出現在段錦身上的了。
而站在段錦旁邊的段明澤, 原先的他隻是一個普通的溫潤小公子，如今也不知道是經曆了什麼，臉上也帶出了幾分銳利來, 特彆是那雙眼睛和段錦竟然還有幾分相像來。
林洛還好, 隻是感歎於兩人的變化, 但段長安似乎對兩人的變化生出了幾分恐懼, 在見到兩人之前還開開心心的說著待會送他們的東西，等到真的見到人之後, 他小步小步的挪動到了林洛身後，尋求著林洛的庇佑。
最先發現段長安不妥的是段明澤, 他並不想和段長安這般生疏，可是隔了半年不見，他經曆了那麼多事情, 似乎是有些忘記他當初如何與段長安相處了，如今見到段長安竟然害怕自己，段明澤竟然連過去和段長安說話的勇氣都沒有，隻能看著段長安害怕自己。
段錦眨了一下眼睛，看著害怕自己的段長安, 很快調整了一下臉上的表情, 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來，朝著段長安調笑道：“怎麼，才幾日不見, 長安就不認識爹爹了嗎？”
看著突然變臉的爹爹，段長安眨巴了一下眼睛, 有些懷疑自己剛剛看到的可怕的爹爹是不是看錯了，他小步小步的從林洛身後挪動了出來，朝著段錦不確定的喊了一聲，“爹爹？”
段錦點了點頭，“嗯，我是爹爹，這才半年不見，你就把我忘了。”
段長安認出是自己的爹爹，當即也就不害怕了，想著他半年不見的事，立馬就指責了起來，“爹爹，壞，說好早早回來，寶寶等了你好久。”
段錦往前邁了一步，抱起了叉著腰朝著自己指責的小孩，在他的臉蛋上親了一口，爽快地承認道：“是爹爹的錯，爹爹該早點回去的。”
段長安是個很好脾氣的孩子，小時候隻需要一點吃食就能哄好，如今聽著爹爹朝自己道歉了，他也就原諒了他，朝著他撒嬌道：“爹爹，那你下次可不能騙寶寶了。”
“好。”段錦笑眯眯的答應了。
林洛在旁邊看著已經在和段錦提要求的段長安，餘光看到了站在那裡的段明澤，不，如今已是當朝太子的聞子銜，見他直勾勾的看著段錦和段長安互動，眼裡似乎有著幾分羨慕。
林洛走到了聞子銜的旁邊，想要摸摸他的腦袋，可是又想到如今這般不妥了，於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看過來時朝著他說了一句，“這半年來，辛苦你了。”
聞子銜渾身震了一下，抬頭看向溫和且包容的看向自己的林洛，小聲道：“不辛苦，這些都是我該做的。”
雖是這樣說，聞子銜的眼眶卻是悄悄發紅了。
之後，林洛和段長安便在宮裡住了下來，段錦有時候會過來，有時候忙的隻能過來吃個晚飯。
林洛詢問了一下能不能出宮，在得知還不能出去時，他倒也不著急，在得到聞子銜允許之後，反而將他們住的地方布置了起來，讓這裡更適合段長安居住。
好在，林洛他們這個宮殿，有山有水有畫廊，其實相當於一個小型的園林了，倒也不覺得無聊，之後稍稍改建了一番，也顯得更加有趣味了。
在這期間，林洛見到了重病當中的皇上，新皇和他印象當中完全不一樣，當時胖胖還帶著幾分和氣的太子，如今已經骨瘦如柴了，若非段錦給他肯定這人就是當初的太子，其實他是不敢相信的。
在見到林洛以及他牽著的段長安時，新皇先是咳嗽了一聲，沒頭沒尾的道：“你們一家三口看起來真幸福，若我當初不是太子，也許也能和你們一樣幸福。”
林洛聽到這話也不知道該如何接，畢竟有些人的身份從出生就注定了，有時候不是他想不想的問題。
新皇見林洛不說話，倒也沒有生氣，畢竟他將人叫過來，也不是為了敘舊的，他看著林洛身後的段錦，朝著他笑道：“子銜被你們教養的極好，日後等朕離去了，他也要拜托你們了。”
林洛聽到這話，突然覺得如今臥薪嘗膽當上皇帝，又走到這個地步的新皇，或許還是從前那個溫和仁善的太子，從來沒有變過。
段錦在新皇的盯視下，朝著他點了點頭，認真道：“臣領命。”
新皇笑了笑，露出幾分爽朗來，隨即又咳嗽了幾聲，朝著他們揮了揮手，“好了，你們下去吧！讓子銜進來，朕有話同他說。”
段錦他們出去了，等到聞子銜進去之後不久，裡麵就傳來了壓抑的哭聲。
林洛抬頭看向碧藍的天空，突然扭頭朝著旁邊的段錦道：“其實，我們一家三口這樣也挺好。”
段錦扭頭看向了他，笑著點了點頭，“嗯。”
段錦覺得，自從他遇到林洛之後，他過的日子都挺好。
在新皇接見林洛半個月之後，新皇就駕崩了，當夜警鐘長鳴，響徹了整個皇宮。
新皇出殯的日子，林洛作為段錦的家眷也參加了，他站在文武百官的家眷當中，看著聞子銜抱著他父皇的牌位，麵無表情的走在隊伍前方，站在他後方的段錦同樣披麻戴孝，卻像是一座可靠的大山，給與聞子銜足夠的支持。
漫天的紙錢飄散，將整個天地都渲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等到他們快要到達帝王陵寢時，天空中下起了細雨，仿佛在給這位當太子沒多大成就，當了皇帝之後也很快消逝的人哀悼。
先皇入了陵寢，很快便有傳旨太監宣讀了先皇的遺旨，讓年僅十一歲的聞子銜登基，奉當朝首輔段錦為代父，在聞子銜未滿十八歲之前，段錦幫著管理朝政，等到十八歲之後歸還權柄給聞子銜。
這道聖旨一下，滿朝嘩然，不少老臣們都在反對，覺得段錦如此年輕，況且遠離雍都朝堂那麼多年，難以擔當大任。
但，段錦當年幫助過的那些人，在三皇子和太子鬥死了許多大臣之後，逐漸成為朝廷當中的中下級彆，如今說話已經有了不少分量，在所有人都反對的聲音當中，出來力挺了段錦。
看著原先不聲不響的朝臣，此番紛紛站出來力挺段錦，再一數他們的數量竟然還不少，原先反對的朝臣們都震驚了，反對的聲音也逐漸小了下去。
至此，段錦成為內閣首輔，輔佐聞子銜當政的事情再無任何異議。
在聞子銜正式上朝聽政前五天，林洛見到了原先的皇後娘娘，如今的皇太後，那是一個長相溫婉的女人，即便是上了歲數，也依舊看得出年輕的美貌來。
段錦是想回到自己的宅子住的，隻當今皇上年幼，許多事情需要處理，他如果住在宮外一來一回真的很耽誤時間，還不如直接住在宮內，這樣能節省不少事情。
段錦長住在宮內，林洛和段長安自然也跟著一起，畢竟他可不想一個人被留在這裡。
皇太後過來時，林洛正在陪著長安玩積木，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到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來到了他們麵前。
等到林洛反應過來，他才匆忙之間站了起來，看向皇太後有些遲疑，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皇太後確實表現的很是溫柔，朝著林洛道：“哀家是，按照民間的說法，大概是皇上的奶奶了。”
林洛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朝著她行了禮，心裡卻是盤算著她為什麼會過來。
段長安就躲在林洛身後，抱著林洛的腿，兩雙大眼睛咕嚕嚕的盯著皇太後，一臉好奇的模樣。
皇太後先是看了一眼後麵探出個腦袋的段長安，又看向麵前不失禮數，卻顯得格外鎮定的林洛。
皇太後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朝著他笑道：“我來這裡也沒有其他的事，隻是想要看看撫養我孫兒長大的人是何等模樣，見你這般好，我就放心了。”
林洛有些詫異，他以為皇太後是來訓誡他的，畢竟他如今住在皇宮裡，有些言行舉止是該被管束的，誰知竟然不是。
皇太後又朝著林洛說了幾句話，交談之間，林洛可以感受得到這位皇太後是位和善人，這也能解釋她教出的孩子為何那般善良了。
等皇太後要離開時，她才看向了旁邊的侍女，從她的手裡接過了一個盒子，溫溫柔柔的遞到了林洛麵前，朝著他溫和笑道：“我聽說你有個孩子，所以特地給你準備了禮物，希望你能喜歡。”
說完之後，皇太後便離開了，看起來她這一趟過來也沒有什麼目的，像是真的隻是過來看看林洛的。
在皇太後離開之後，林洛打開了那巨大的盒子，發現裡麵裝著一個黃金為底，各色寶石鑲嵌，類似於孔雀尾羽的巨大項圈，一看就價值不菲，放在後世起碼能進國家中央級博物館的那種。
段長安原本趴在林洛的腿上看著，見到這項圈，立馬抬頭看向林洛，甜膩膩的道：“阿麼，這東西好漂亮呀~”
林洛一聽他這語調就知道他看上了，要說段長安有什麼不好的地方，那便是這小家夥臭美的緊，在家裡的衣服不好看不穿，出門如果穿的難看了，他更是一步都不願意邁出家門。
好在，林洛他們有錢，對於自己小孩的這點小愛好還是能滿足的，所以段長安的衣服在他們家裡是最多的。
此時聽著段長安這嗲聲嗲氣的話，段錦刮了刮他的小鼻子，朝著他笑道：“你現在那麼小，戴著這個會把你的脖子給壓塌的，阿麼先幫你收著，等你長大了拿給你戴。”
段長安看了看那項圈，再看了看自己的脖子，雖然不想承認，好像是很大很大的樣子。
段長安妥協了，抱著林洛道：“那阿麼彆忘記了，這是長安的項圈，以後長安要戴。”
林洛捏了捏他的臉蛋，笑著道：“你還怕阿麼貪了你的東西啊？”
長安不吭聲了，隻是那小眼神盯著林洛，總帶著幾分欠欠的。
林洛都被他看笑了，抱著長安上了床，撓著他的胳肢窩，弄得他笑個不停。
段錦走進來時，聽到的就是這種歡樂的聲音，這讓他的神色柔和了很多，朗聲道：“你們在玩什麼呢？怎麼那麼開心。”
跟在段錦身後的聞子銜，率先看到了兩人玩鬨的場麵，眼裡也浮現出了幾分溫情。
之後，林洛他們一家三口便在皇宮裡住了下來。
段錦每日帶著聞子銜去上朝，下朝之後又帶著他一起去和大臣們開會，順帶批改一下國家大事，教導他如何當一個合格的皇帝。
林洛除了剛開始那幾個月，因為段錦擔憂沒有清理乾淨的餘孽攻擊他，所以不讓他出宮之外，後續還是可以自由出入宮門的，他的那些店鋪也開始再次巡查了起來。
而段長安有時候會跟著段錦去禦書房，有時候會跟著林洛去宮外，有時候還會去後宮看那些並未遣散的妃子和公主們，因為段錦的身份，段長安有時候倒是比宮裡那些貴人們都精貴幾分。
在段錦他們不忙時，他會帶著聞子銜過來林洛所住的宮殿吃晚飯，然後在吃飯時聽著段長安叭叭叭的說著最近發生的趣事。
他們四個人坐在一起，仿佛一家四口一般，看起來溫馨極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林洛他們在宮裡住了七年。
在這七年當中聞子銜在段錦的教導之下，真正長成了一位頗具帝王威嚴的少年皇帝，即便是段錦沒在，他也能單獨處理好朝廷上的事，如今隻等著段錦放手，他便能大展拳腳了。
再過半個月，便是聞子銜十八歲的生辰，也是他正式登基掌管這個國家的日子。
為了聞子銜的登基大典辦的隆重，從一年前開始禮部就在準備了，宮裡也跟著亂糟糟的。
林洛他們也在準備，等到聞子銜正式接管皇位之後，他們便會搬出皇宮去，正式回到自己的家裡。
段錦也準備辭去自己的官位帶著林洛一起遊遍大好河山，他在登上高位之後便覺得那樣的日子有些無聊了，若是讓他一輩子都過這樣的日子，他覺得也有些浪費生命了，他得在臨死之前和林洛看遍每一個美景。
在聞子銜登基當天，他穿著隆重的皇袍，在萬人注視之下，在響徹天際的禮炮當中，一步步朝著高台上走去，那裡站著他的代父，也是一路扶持著他走到今日的男人。
段錦如今已經三十五了，年月在他英俊的臉上刻下了一些痕跡，卻讓他像是塵封許久的酒一般，越發的讓人沉醉。
如今，段錦這個正當壯年，把持了整個國家整整七年，名義上的首輔，實際上國家的掌權人，將正式的把自己的權利交換給了自己的養子。
看著一步步朝著自己走過來的年輕養子，段錦臉上沒有多少情緒，既沒有朝廷們猜測放權的不甘心，也沒有為他站到這裡的高興，他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裡，一如每次遇到事情，他都會安靜的站在眾人麵前，隨即輕描淡寫的解決所有問題。
當聞子銜走到自己麵前時，段錦才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朝著他道：“恭喜你，陛下，你如今很優秀了。”
聞子銜低頭，眼眶有些發紅，任由他給自己戴上冠冕，將自己的情緒遮掩在那長長的流蘇下。
在聞子銜的心裡，相比那位已經開始有些模糊的親生父親，站在眼前這人才像是他的父親，他教會了他許多的東西，如今開始放手讓他運用他學會的東西了。
等到給聞子銜戴好了皇冠，段錦退到了一旁，率先下跪做了臣服的動作，接著下麵的重臣們，一個接著一個像是多米諾骨牌一般跪了下去，朝著上方年輕的君王喊了起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聞子銜站在人群當中，聽著眾人這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臉上逐漸露出了興奮的神色。
在新皇登基三天之後，當朝首輔段錦段大人便提出了要告老還鄉，眾臣看著正當壯年的男人，又看了看他一個能打三的精神，心裡嘀咕段錦教出來的孩子就是和他一樣狠，才剛剛登基就把他這個代父給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