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燕時穩住心神, 從門前退開兩步,便離門外的他也遠了。
她生硬道:“哀家斷不會開門的,陛下請回吧。若陛下願意等在外麵, 也自便。”
語畢,她帶著三分決絕轉身走向床榻。
蘭月心驚肉跳地望著她:“姑娘?”
顧燕時不做理會, 坐到床邊揭開被子,安然躺下, 閉上眼睛。
門外,蘇曜眉心略微蹙了一下。
眼前所見似與上一次並無什麼不同,他卻嗅到了一絲說不出的異樣。
他無聲地長緩了一息, 定一定神, 坐到幾步外的椅子上去靜等。
少頃, 門聲輕輕一響。
蘇曜側首,是蘭月走了出來。
蘭月見他還在就慌了神, 輕輕一栗,倏然跪倒:“陛下……”
蘇曜沒有理她, 視線微移,透過門上的絹紙看到小母妃的身影。
她是來閂門的。
他看到她將木閂放好,就轉身往裡走去。
“母妃?”他一喚,但她沒停, 像沒聽見他的話一樣,身影很快就瞧不見了。
蘇曜心頭忽而有些亂。
他站起身,再度走到門前,睇了眼蘭月:“退下。”
蘭月如蒙大赦,磕了個頭, 匆匆告退。
蘇曜沉了沉:“母妃真生氣了?”
顧燕時不做理會,平靜地走回床邊, 躺了回去。
“是朕昨日嚇到你了?”他又問。
她蓋上被子,翻了個身。
“是朕不好。”他說。
顧燕時平心靜氣地閉上眼睛,心神無半分動搖。
說來也怪,上次他這樣守在外麵的時候,她明明又慌又亂。一會兒怕他不快,一會兒又覺得他貴為天子,她斷不能真讓他一直在外麵待著,最後隻得不情不願地去開了門。
可今日,她心如止水。
她覺得,他願意在外麵待著,就由著他好了。他若生怒,也隨他的意。
他能如何呢?
左不過就是殺了她。
而她若一直留在他身邊,早晚也是難逃一死的。或死於朝臣之手,或死於他的喜怒無常。
她寧可賭一把,鋌而走險不再見他,直到從他身邊離開。
顧燕時這般想著,思緒漸漸發沉,令她緩緩墜進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她恍惚裡似乎聽到宮人的恭送聲,也不及多想什麼,就睡得沉了。
往後幾日,蘇曜沒有再來找她。
朝中的紛爭猶在繼續,但因貴妃所言,朝堂上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先前群臣激憤,偶有行事謹慎並未表態的,也在默不作聲地看皇家的笑話。現下因為貴妃,許多人開始看徐家的笑話了。
——徐家家主義憤填膺地參奏靜太妃,嫁出去的妹妹出來幫腔。末了澹蕩樓一事竟是同出於徐家的貴妃邀靜太妃說話,陛下不過誤打誤撞地碰上了她們,真是好大一場笑話。
眾說紛紜間,隱忍多日的太傅薑高懿終於也忍不住,在又一日的早朝上語出刻薄,話裡話外質疑徐同與貴妃故意設套陷害天子,嚇得徐同臉色慘白,忙不迭的爭辯。
最後,還是皇帝為貴妃爭辯,這番質疑才終於作罷。
自這日起,事情徹底轉向。文武百官先前還在探究陛下與靜太妃的虛實,現下卻因太傅所言,對徐同生出了疑慮。
一場亂局,恰如蘇曜所願。蘇曜暫不理會,任由他們爭執,隻等徐同熬不住的時候,自己上疏謝罪。
壽安宮裡,顧燕時的日子不好過。
一些從前蟄伏於暗處的閒言碎語被擺到了明麵上,太妃太嬪們之間開始傳起了她見不得人的事情,一夜之間,人人看她的神色裡都多了鄙夷。
她早就知道會這樣。
宮裡沒有不透風的牆。不論蘇曜將事情遮掩得多好,她就在壽安宮中,他隔三差五地來她這裡,太妃太嬪們怎會毫不知情?
從前沒有人堂而皇之拿這些事來擠兌她,一則因為不敢招惹蘇曜,二則是上麵還有太後為她說話。眾人不願得罪太後和他,隻好忍而不發。
但有些怨氣,總會越忍越多。
她年紀這樣輕,月餘之內自太貴人加封太嬪,又尊為太妃,早就有老資曆的太嬪們看她不順眼。近來朝堂中鬨起來,壽安宮裡竟還無人應和,顧燕時不禁讚歎太妃太嬪們好沉得住氣。
可即便再沉得住氣,這般情形下的和睦也終究隻是粉飾太平了。
若有一點火星子落下去挑起議論,必定一點就炸。
所以她大著膽子去求了齊太嬪,讓她來當這個火星子。
齊太嬪人緣很好,跟誰都說得來,與她也相熟。
若齊太嬪在去彆人房裡小坐的時候議論她的不是,聽來勢必很可信。
而“閒話家常”這種事,一旦開始,很可能聊著聊著就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