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逢春(5)

程今生如今對情情愛愛之事沒了什麼興趣, 倒是又找到個樂子,梨花園大大小小的櫃子裡,全是右大將為他尋來的菜譜。

他癡迷於給楚若顏做飯,每日就捧著本書站在爐火前, 閒暇之時陪楚若顏蕩秋千、捉魚、掛燈, 偶爾讓風見安前來檢查她的身子。

楚若顏不喜歡吃藥,她這病也不是吃藥就能好的, 索性他沒再逼迫她。

右大將時常會來梨花園送食材, 今日楚若顏正蕩秋千, 程今生蹲在她麵前洗菜, 時不時幫她輕推秋千, 來送食材的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雲聽站在院子外, 不高的籬笆能清楚看見院子的場景,鬼帝屈尊降貴的邊洗菜邊為哄她推動秋千, 滿眼情意甚至樂在其中, 楚若顏側是笑眯眯的看他,說那小葉子裡有條綠油油的毛毛蟲。

他推開門,院子裡的兩人齊刷刷望過來。

楚若顏微愣:“雲聽?”

他的脖子有道橫向的痕跡,猶如被劍封喉, 血儘而亡,那道死後傷痕永久留在他的身體上。

“陛下。”

雲聽而今已然成鬼,他將食材放置在程今生旁邊,目光小心翼翼望向楚若顏, 卻不敢對她有所回應。

程今生見到他不悅的神情一晃而過,後又想到, 他是另一個楚家小姐的侍郎, 而他愛的楚若顏隻有一個侍郎, 這麼一想,心情愉悅不少,也不再斤斤計較,隻是平靜一問。

“今日怎麼是你來?”

雲聽老實交代說:“我想見她一麵。”

程今生不會給他們獨處的機會,他坐上秋千環住楚若顏,為她掖好絨毯,讓他們兩聊。

“順便把菜洗了,不然等你敘舊完,她這飯也不用吃了。”

雲聽收斂了以往的脾氣:“是。”

他真就蹲在一旁洗起菜來。

楚若顏:“你的事我聽說了,為何不回醉消庭?”

程今生並沒有扣住雲聽的□□,雲聽是整個鬼界唯一能自由出入,不受束縛的人,偏偏卻不離開鬼界。

雲聽:“我見過她了,你們長的確實不一樣。”

他慶幸一笑:“他們都不記得你,不過還好,我記得。”

“那裡的一切本就不是我所想要,離開或許是種解脫。”

他成鬼後回過一次醉消庭,是與過去的自己道彆,他把雲布坊歸還,什麼也沒帶走,僅帶走了那件,屬於楚若顏的碧色華服。

刁蠻任性的楚大小姐還是那樣,誘哄、威脅、派人打了他一頓,消了氣,他也沒有眷念轉身走了。

兜兜轉轉、寄人籬下、做了這麼多年彆人聽話的狗,這次,是死亡也是重生,他想習得一身武學,能握住屬於自己的劍。

程今生對他不算壞,為他在鬼市弄了間鋪子,又命人送了他一柄劍。

現在的他是自由的,他也想有一天能站在程今生左右,成為他認可的左膀右臂。

楚若顏沒有多說,隻留他一同吃頓晚飯,重生後的雲聽似乎很崇拜且敬仰程今生,對他也沒了以往的敵對,反倒言聽計從,說東不往西,讓做什麼便做沒有,沒有怨言,全當成了曆練。

楚若顏最近變得異常嗜睡,剛吃完飯,天還未黑透,還有餘光,她就已經靠著輕微晃動的秋千睡下了,程今生與雲聽在院子裡洗碗,這時辰似乎連程今生都愣了一下,又提前了。

她的身子肉眼可見一日比一日弱,睡得早,醒得晚。

雲聽本還想與她再待一會兒,見到此景隻好就此作罷,他收拾好碗筷,程今生已經將她抱回屋子安頓好,走出來了,兩人簡單聊了幾句,雲聽戀戀不舍望向屋子,最後轉身離開。h??

冬天的第一場雪,掛滿梨花枝頭,花被雪砸落,雪壓彎細枝,霸占白色梨花的位置。

秋千與院子滿是積雪,程今生第二日去外頭買糖前,大清早還為她將雪掃了乾淨,歸來時未見她坐在秋千等他,隻以為還未醒。

然而,當他推門而入,一道瓷器砸地聲驚了他。

楚若顏麵色慘白,因疼痛與寒顫在床上縮成一團,細汗密布蹙緊眉頭,攥著胸口。

“程”

“楚若顏!”他慌忙走過去,手足無措抱起她,兩人坐在床上,他試圖用自己的溫度讓她好受些,但好像無論怎麼做,都無濟於事,楚若顏心口是各種奇怪的雜痛,不時絞痛,不時捏痛,沒有停歇,呼吸一口都是要命的疼。

程今生抱緊她,他搓著她冰冷的手,不斷哈氣,他完全不知該怎麼辦,疼痛蜷縮在他懷中的人,呼吸稀薄,眼框已經含起淚花。

他衝進浴室,帶她一同進入暖和的水裡,這好似讓她不再冷顫,身子也逐漸回暖,隻是心口的疼沒有辦法緩解。

她慢慢的失去意識,可哪怕是昏迷過去,那股痛還是纏繞著她,她死咬唇,血絲溢出,忍不住流出淚水,道:“疼程今生我好疼”

楚若顏聲音虛弱貼在他耳邊喊疼的時候,就好像無數把刀刺進心口。

他突然想起什麼,她對他坦白時無意識提過曾經陰差陽錯完成的任務,欺騙係統,殺除巫師,是在幻境中。

漫天飄舞的白花樹

楚若顏出現在一座掛滿風鈴的橋上,兩側是朦朧白霧中掀起漣漪的湖泊,橋的那頭是巨大如雲的白色榕樹,掛滿飄逸的紅色緣帶,及其壯觀,而最高的枝頭上蕩著一把銅鎖。

白色的花樹下站著一人,一身玄衣,披散著發,手握匕首,眼含愛意望著她。

楚若顏控製不了自己的身子,在一片催促的風鈴聲中她緩緩朝他走去,她與他靠的很近,站在他麵前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冰霧味,她不受控製莫名抬起手,程今生把匕首放在她的手心,嘴角是輕鬆地笑。

匕首被她握著,而他包裹她的手。

“楚若顏,殺死我你會活下去嗎?”

楚若顏震驚望向他,心口的疼痛沒有減弱,她發不出一個音,可內心中她疑惑道:“程今生?”

他勾起狐狸眼,帶著溫柔地笑:“殺了我吧。”

“噗嗤——!!!”

手中的匕首準確無誤刺進他的胸膛,未偏移一寸紮入他的心臟。

他在操控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命令!

“不!”

楚若顏內心掙紮著,可幻境裡的她麵無表情,冷漠淡然,看著麵前的人握著匕首腳下不穩退了一步,程今生沒有將匕首拔出來,他握著刀柄用力將全部刀刃沒了進去。

無論她如何反抗,嘶吼,都起不到一絲作用,明明已經淚流滿麵,可麵對他的那個“楚若顏”還是那樣無情,冷淡。

鮮紅的血從他嘴角流出,胸口的血染滿他的手,他咳了一聲,身子不穩,朝後又退了幾步,撞到粗壯的樹乾,空出隻手撐住身子,不讓自己在她眼前倒下。

他話語不清說:“我愛你。”

幻境裡冷漠無情的楚若顏冷冷掃他一眼,不帶任何感情,棄他而去,轉身上了橋。

在她轉身之際,程今生渾身像被抽走力氣,驟然倒地,楚若顏的背影逐漸走遠,消失在橋頭。他笑意消散,眼淚猛然流出,刀子紮在心中,他伸出沾著鮮血的手,想握住她,又克製著自己,讓她走遠。

他躺在血泊中,白花在風中飄落,滑至血麵,最後被血浸濕花瓣,生生拖進血裡。

程今生不死不滅,但他受傷一樣會痛。

殺了他,她就能活下去了,她就不會痛了

幻境外的楚若顏疼痛消失,等她轉醒後,她忘記了這一幕,整個梨花園裡都不見程今生的蹤影,隻有手心多了一顆風鈴。

她迷惑看著被自己緊攥在手心的風鈴,想不起來任何事,隻記得她與程今生泡在浴桶中,鋪天蓋地的疼讓她失去意識。

想來風鈴是很重要的信息,她的手心都因緊攥而印出血。

她翻出一個箱子,把風鈴藏了進去。

沒多久,程今生推開了院子的門,抱著一袋蜜餞,麵帶微笑遞給她。

這個冬天很難熬,楚若顏幾乎每日都會發病,可奇怪的是常在發生,每當疼痛初起,她便會失去意識,再次醒來不見他的身影,而手心永遠躺著一顆銀色風鈴。

幻境中的楚若顏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她一次又一次殺死他,一次次重複那樣的對話,在他說“我愛你”之後,不帶眷戀殘忍轉身離開,她也一次次知道,程今生會消除她的記憶,所以在踏出橋的那刻,扯下一顆風鈴。

“當啷——!”

楚若顏再次醒來,她依舊不明所以看著風鈴,打開藏風鈴的箱子時,堆疊在麵上的風鈴,滾到地上。

蓋不住蓋子的滿滿一箱,藏在注意不到的昏暗角落裡。

她到底忘記了什麼?這一箱風鈴又代表什麼?

第一百顆

從第一次雪,到第一日春。

楚若顏坐回床上,不出意料,敞開的窗,可見程今生推開院子的門,他今日帶來一束野花。

而恰巧這時,她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異樣,窗外春意盎然,陽光明朗,怪的是,晴空之下一道無聲的雷劈在雲層中,一閃而過。

有什麼威脅的東西,在悄無聲息,不給任何防備的靠近。

程今生推開屋門:“楚若顏,今日我為你帶了一束野花。”

楚若顏揚唇笑說:“嗯,春天來了,程今生。”

她捧在鼻前,淡淡的花香入鼻,是春日充滿生氣的感覺。

熬過了,這個冬天。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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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逢春(6)

程今生屈下身, 雙手撐在床邊,傾身吻她,野花的清香帶著熾熱的氣息夾雜在兩人之間。

這個冬天,他們在院子裡堆起的雪人慢慢開始融化, 做鼻子的紅蘿卜掉到地上, 與融去的雪一同歸於大地。

“無論我是不是你的牽掛,我都會永遠愛你。”

程今生抱起她, 楚若顏雙腿夾住他結實的腰, 他的吻如今沒了強勢, 溫柔似一灘誘人的春水撫心而過, 他帶著她走到窗台, 將她放上去, 入眼,是天地、春色、還有她。

他緊緊與她相擁, 雲層裡又一道無聲的雷閃過。

程今生在她肩上落上一吻, 望向層雲褪去,陽光穿透一縷薄絲灑下,風拂,卷紗, 蔚藍的天露出。

“楚若顏,你愛過我兩次。”

一次名為塵儘,一次名為程今生。

楚若顏揉揉他披散的發:“會有無數次。”

他學會了如何愛一個人,或許, 他學會的不是愛一個人,而是愛楚若顏。

僅此而已, 有此足矣。

三百年活在殘暴中的程今生早已忘了如何去喜歡萬物, 而今, 他不喜歡萬物,也喜歡萬物,準確而言,他愛她愛的一切。

除去血液殘骸外,美好的一切。

“程今生,白晝有陽,靜夜有燈。”

程今生:“夏日還有螢火蟲”

他拖住她的後腦勺,再次吻住她。

隻是,誰會陪她賞那一場有螢火的夜是雲聽,還是風見安

他的淚水滑至兩人唇中,不甘又無可奈何,楚若顏主動去加深這個吻。

他在和她道彆。

春日的風明明不似冬日的涼,可也吹冷她的身子。

楚若顏:“我還未見過瀟瀟,不知她如何了,程今生,你今日有事需忙嗎?”

“沒有。”

“那陪我去看看瀟瀟吧,她與夏玉瀾還好嗎?”

“嗯。”

萬嶽山的上山之路還是那般仙霧繚繞,百年仙山非一個南華宗可比,靈氣在明暗處流動,在每一處經脈中穿行。

牌匾換新,曾經模糊不清的字,如今大氣磅礴。

楚若顏站在門前怔怔望著,她從前沒有把他從門裡帶出來

隻差一步了,塵儘

從這裡出去,你就自由了

可是,他們想要他的命。

又回到了這裡,身子逐漸轉冷,程今生有所察覺,握住她冰冷的手,為她捂熱:“山上風涼。”

楚若顏:“是。”

“不然讓瀟瀟去梨花園陪你。”

楚若顏抬眸望向山端雲霧,金色的雷在雲層裡閃爍,她搖頭笑說:“不必。”

自南華宗被抹去之後,對夏玉瀾與瀟瀟的追殺也隨之消失,並且,還有一些想修仙之人慕名而來,夏玉瀾陸陸續續收了不少弟子,如今快百人了。

原先的萬嶽山分為外門內門,現在分為兩山,南山與北山,南山是夏玉瀾收來的修仙弟子,而北山是來拜瀟瀟的小妖。

妖與人,在這座山中意料之外和平共處著,世人對妖有偏見,轉變眾人思想,讓人與妖共處是一件難事。

瀟瀟隻能教給沒作惡的小妖們如何修煉遮魂術,而夏玉瀾會在教導弟子修煉之外,外加一條,如何分辨好妖與壞妖。

兩麵山,互知彼此,不擾對方,弟子小妖不碰麵,保持良好的和平。

程今生帶她上山,不知是夏玉瀾與瀟瀟想對山做出改變,還是程今生擔憂她害怕,所以除了宗門與湖泊沒有變動,其他地方都做了改變,就連上山的路都重新修改,半山腰上是粉色梨花漫山遍野。

因是受他之意,沒他的允許,誰又能輕易對萬嶽山做出改動。

程今生餘光瞥見一朵梨花落在她發端,便為她摘下,楚若顏接到手裡,盯著程今生看了兩眼,抬手為他彆在耳上。

“真好看。”

他指腹輕觸,小心翼翼怕弄掉了,很是喜歡。

“楚姐姐若是想回鬼界便讓雲聽帶你回去,想回梨花園就讓瀟瀟陪你,想去西域就聯係風見安”

兩人心事重重,可麵上都不約而同故作輕鬆。

楚若顏:“我如何找到他們?”

“右大將會在之後跟隨你”

“程今生,我記得我曾經說過,你去哪,我去哪,你想去哪,我便陪你去哪。”

程今生欲言又止,他哀傷地垂下眼簾:“楚若顏,你會愛我嗎?永遠愛我”

“會。”楚若顏目光堅定望著他:“投骰子我還欠你一件事,你想要什麼”

少年立於粉色梨花樹下,千言萬語堵在心口,骨鯁在喉。

還欠一件事

“若顏!!!”瀟瀟的聲音從路儘頭傳來。

楚若顏移開目光,望過去,瀟瀟一襲青衣,麵容還有未褪去的淡青藤印,她麵色紅潤,愉快奔來,青紗飛舞,還是那般天真爛漫,待人和善之態。

夏玉瀾信步閒庭跟在她身後,一雙飽含愛意的眼中,隻住了瀟瀟一人。

她一靠近,就整個人撲到楚若顏身上,楚若顏沒受住她的熱情,後退了幾步,程今生及時扶住她的腰。

楚若顏會心一笑,隨即與瀟瀟打趣。

夏玉瀾把他的小柳樹養得不賴,容光煥發,精神抖擻。

又是個及其熱情的人,瀟瀟拉著楚若顏把周圍都轉了一遍:“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是程今生下令種的,各種花花草草,你日後要想住萬嶽山,一覽眾山的山端便是屬於你的屋子,風景如畫,聽風賞景,舒適怡人。”

所有的一切,他都為她打點妥當,隻是計劃裡沒有他。

隻是她逛不動了,身子虛弱,沒走一會兒,就難受喘息。

瀟瀟有許多的事想與她分享,不得不忍住:“沒事,若顏,要不之後就住在萬嶽山,我陪你把這群山都轉悠一遍。”

“好啊。”

夜幕下,楚若顏與程今生吃完晚膳,在山中散步,路過那片波光粼粼泛著月色的湖泊。

“程今生陪我遊次船吧。”

“夜涼。”

岸邊停靠一艘略微破舊的小船,是幻境裡她與塵儘坐過的那艘。

楚若顏堅持道:“我想遊船。”

許是,天劫在即,對於她的要求,他不忍拒絕。

小船搖搖晃晃飄到湖中央,湖麵如同自在飄逸的綢緞,又像神秘的鏡,金色的雷閃在天空,映在湖麵,仿佛將這麵神秘的鏡打碎,出現裂痕。

她從湖麵移開視線時,少年握著船槳站在船頭,衣擺被風攪動,高束的馬尾被月色映成銀絲飄舞,他半麵承著月光,半麵融於黑夜,渾身都充斥著悲傷。

船不再前遊,他忍不住又紅了眼眶,黑暗那麵,一滴淚悄然滑落,可他還強撐著微笑。

楚若顏拆穿他:“程今生,什麼時候變成了愛哭鬼。”

程今生:“小滿的時候,你會為我祈福嗎?”

楚若顏反問:“你呢?”

程今生彆過頭,將神情全藏在了暗夜裡,聲音哽咽,顫抖地說:“不會。”

等不到那日了。

楚若顏也轉過眸光,手探入冰冷的水中,撥弄水花。

“我會每一個小滿之日,都會。”

天劫來的太快,都未做好訣彆的準備。天邊的雷還在閃爍,並未劈下的趨勢,猶如在蓄力,將最凶最利的一道又一道雷,劈在他的身上。

震碎他的身魂,讓他體驗世間所有痛苦,在折磨中看著他人的喜悅,感受薄涼,感受孤獨,感受那些美好的事物都與自身無關。

直到有一天,被焚燒,被封印溶解,從這個世間消失,看著自己的痕跡從世間抹去,看著世間無人記得他,就像不曾來過,死在孤獨裡。

程今生百年千年萬年,都將在折磨中度過,是他師父對他的詛咒。

一滴淚砸進湖水,掀起淡淡的水花,很快被大麵的湖吞噬。

楚若顏撥弄它們,攪亂它們。

“回去吧程今生,我有些困了”

程今生將船靠岸,本想抱她歸屋,卻被她拒絕。

耳上彆的粉色小花,在他方才扭頭時,被遺留在湖中,對一朵小花而言,有邊際的湖泊,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汪洋,它隨浪花漂浮,有一天,或許會回到岸邊,腐爛在泥土中,去與下一個春相逢;也可能,被浪打翻,拖入湖底,死在這個春。

程今生為她準備的屋子,一覽眾山,風景優美,孤身一人住在這樣的山端,隻剩孤寂。

他伺候她沐浴完,抱她回床,楚若顏摸上他耳後的傷疤,封印已有微弱的金光出現,不平的傷能刺痛她的心臟,能劃傷她柔軟的指腹。

程今生每日每夜都要縮在她懷中,靜聽她微弱的心跳聲才能入睡,才能找到一絲慰藉。

楚若顏:“我每日都會發病明早還會痛嗎?”

程今生沉默不語。

會等來明日太陽初升嗎?能再為她消去一次疼痛嗎?

他不知道,隻能說:“春天來了,就不會再痛了。”

“你許的願望是什麼?”

“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楚若顏勾起眉眼,低聲一笑。

程今生想了一會兒,問她:“那你呢,願望是什麼?是愛我嗎?還是與我共度餘生?還是”

“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楚若顏揉了揉他的腦袋:“等實現的那天,我會告訴你。”

“我還能等到嗎?”

“會的。”楚若顏手指纏玩他的發:“我還欠你一件事。”

“我已經想好了。”

“是什麼?”

“有一天,你會知道。”

楚若顏低頭咬他耳尖:“你太壞了程今生。”

程今生抱緊她:“用我的方式,去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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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逢春(7)

“程今生, 我找不到路了。”

翌日,楚若顏天還未亮意外轉醒,周圍的一切都像被禁止,忽然, 窗外一道驚雷劈亮天空, 聲音更是震耳欲聾,半敞的竹窗被震掉。

這個世界, 好似被摁了暫停鍵, 所有人都沉睡著, 獨她一人清醒。

係統曾經在南華宗提過一次, 湖底的某物, 是她離開的方法。

某物或許正是陰差陽錯開啟的忌無生。

有那麼一刹, 她好似明白了,天劫是她的結局。

係統不在了, 這是她的路嗎?她不知道。

不過, 幸好,她能救他。

抱著她的程今生動了一下,仿佛也預料到什麼,正極力掙脫夢魘, 卻束手無策,就連想抱緊她都做不到。?

金色的雷,撼天動地,一道又一道光, 忽明忽暗映亮她慘白的麵容。

縮在她懷中的程今生顰著眉,整個人焦躁不安, 就像竭儘全力奔跑在沒有終點、沒有方向的黑暗中, 抱著必死的決心哪怕頭破血流也要闖出來。

雷聲增多, 宛如在催促她儘快前去,禁止的世界就快要控製不住。

楚若顏身子微動,程今生的手無意識握住她的手腕,他還在黑暗裡,她頓了下,去抱緊他,指腹撥弄他的耳墜,那縷發立刻纏在手指上挽留她。

她低頭在他發端一吻,眼淚順著砸落:“我……該走了,程今生。”

等她離開她的痕跡或許會被這個世界抹去,不過是場很長很長的夢,夢裡有她,夢外無她。

程今生好似聽見了她的聲音,猛得攥緊她的手腕,不肯鬆開。

雷聲震耳,她的那聲我愛你,被埋沒在雷聲中。

楚若顏心在滴血,一點點掰開他握著不放的手指,慢慢抽出自己的手,渾身上下都在疼,親手將很重要的東西從身體裡剝離,大抵就是這般痛心泣血。

程今生手再觸不到她的那刻,淚水從緊閉的眼中似河淌出,隨著她掀開被子離去,灌入的冷風,涼了他的身體。

楚若顏推門而出,清晨的風極冷,她關門時念念不舍望了最後一眼他的背影。

她不知,帶上門的刹那,那顆她放在程今生手中的珠子最先掙脫束縛,跳了出來。

那是他的三分神識。

也不知道,它慌張無措追她而來,卻晚了一步,被隔絕在門內,高大的門擋在它麵前,那樣的無助絕望一次次撞門,高高的窗台,卻怎麼也跳不出去,像被封在屋裡,隻能親眼看著她走向聚集利雷的神台。

巨雲翻滾如鯨騰海,金雷恐怖似網撒開。

楚若顏孤身一人,赤足而去,一身白衫在晨風中飛卷。

她路過那處三百年前關押塵儘的地方,沒有牢籠,隻有一顆漂亮的花樹。

天雷劈下神台,地上顯現忌無生的咒印,印邊緣滲出一圈鮮血,向四周擴散,流到她的腳前,猶如一隻無形的手,抓住她的腳腕,要將她拉過去祭陣。

得忌無生者可控天下之靈。

陰陽之陣,以她為祭品,殺陰奉陽。

她的程今生,是太陽。

她要為他,撥開天上的烏雲。

楚若顏沒有猶豫,踏著血路而去,跨入陣中。

“楚若顏!!!”

金雷刺破雲層,朝她劈去,楚若顏以為雷聲太大出現幻聽,她緩緩轉過眸去,程今生滿身是掙脫控製而爆裂的傷口,他幾近崩潰,跌跌撞撞奔向神台。

天劫而下,她站在風裡,白衫與她的發放肆飛舞,像一隻即將毀滅抓不住的蝶。

“程今生。”

“轟——!”

一道雷劈在她身上,楚若顏當即承受不住,一口血霧噴出。

金光閃進程今生的眼中,他目眥欲裂瞪大雙眼,撕心裂肺吼道:“不要!!!”

神台近在眼前,卻像到不了的彼岸。

為什麼還是差了一步!為什麼偏偏差了一步!!!

她如何能受住那十道雷!

緊接著是第二道與第三道,每一道都是一把橫紮進他心口的刀。

血陣啟動,天邊出現一道由雷組成的核印,它想將她扯進去,她滿身是血被拽到半空。

程今生不死心,耗儘修為也要朝她奔去。

“我放你走了!我放你走了!殺了我,殺了我你就自由了!!!”

是他強迫她來愛他了嗎。

那就不要愛了!不要愛他了楚若顏!

忘了也行忘了也行!

程今生承受身體被撕裂開的痛,每縷風都是劃開血肉的刀,他強行運轉天下靈氣,與封印抗衡,化作一場幻境,白花朝她湧去,搶在金雷之前將她拉入幻境。

漫天似雪的白花外已是鮮血淋漓,他在掛滿紅色緣帶的白榕樹下用儘全力抱住她。

雷一道道劈在白花形成的屏障上,他在用身體受雷,層層的白花被雷震成碎片,血染紅花瓣。

“程今生”

她手裡多了一把刀,程今生握住她的手,淩亂的發被淚浸濕貼在他的臉頰,沒有一絲血色,蒼白無力,眼眸裡是破碎的哀鳴,是淒涼又卑微的祈求。

他語氣顫抖,卻放輕柔,帶絲急切的哄道:“我放你走了,殺了我,你就自由了,你的任務是殺了我。”

程今生一遍遍哀求著:“求求你……殺死我。”

完成她的任務,回到她想回的地方,過她想過的生活。

賜予他最後一絲愛意,死在她的手裡,無怨無悔。

匕首刺入他的胸膛,程今生淚流滿麵釋然一笑。

從此忘了他……

可忌無生選中的祭品,如何會輕易放過,金雷劈開白花屏障,直擊在楚若顏身上,三十萬朵白花轟然炸開,程今生不可置信滯住。

“當啷——”

她又一次帶走了橋頭風鈴,那顆風鈴被雷劈成兩半,砸到地上。

第……一百零一顆。

楚若顏扯出一抹安慰他的笑,驟然失力倒下,程今生將從血泊中撈出來的人抱入懷中。

他們在白花裡相遇,也在白花裡訣彆。

程今生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捂住她的傷口,每一處都是金雷留下的痕跡,慘白的肌膚上是血汙與金紋攀爬的封印。

他語無倫次道:“為什麼會這樣求求你……我放過你了”

他還是沒救下她,為什麼?!為什麼!不應該,不能夠!

明明,他也承受了天劫。明明,她殺了他。

可最後死的還是她。

程今生無助抱著她跌坐在金光漸漸淡下的封印中,渾身狼狽,眼淚如開閥的泉水,一滴緊接著一滴砸落,他顫抖著握住她的手捧上自己的臉。

楚若顏奄奄一息,牽強勾起唇,聲音虛弱如蚊鳴,卻偏偏比滾動的雲還要震耳。

“程今生幸好,我是來救你的。”

或許,這才是她最終的任務。

核印還懸在空中,等待他們的告彆,天邊厚重壓下的雲逐漸散去,晨光從山端升起。

“程今生,你看天亮了,我的願望實現了。”

這一次,她救到了太陽

月色下,溪水帶走花燈,燭光搖搖晃晃。

他回頭時,楚若顏正望著他溫柔一笑:“你許了什麼願望?”

淚痕還掛在麵容上,他思前想後,忍住說:“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楚姐姐許願了嗎?”

她點頭答:“許了。”

程今生期盼問:“是什麼?”

楚若顏朝他張開雙手,程今生心領神會靠過來。

夜色中,緩緩飄落的白色梨花林裡,她靠在他懷裡,坐在熊熊燃燒的火堆旁。

她道:“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

春天來了,天亮了,願望實現了。

程今生痛徹心扉的嘶吼,響徹在整個萬嶽山中。

第二次,她死在他懷裡,徹徹底底擊潰孤傲一世的人。

他的愛一向很小心卑微,因為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一個人真的愛他,直到遇見她

程今生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他對她信任的小苗將發出芽,被她親手一刀了斷。

那顆發芽的小苗,不知為何,在春去秋來的第二個春季,在微涼的春風裡,在蔭蔽無人注意到的角落裡,又再次悄悄生長,開出了花。

他的愛是可以為她開滿漫山遍野的花。

可她又何嘗不是。

天邊的陽照耀在他身上,是那樣的慘淡,溫暖不了任何一寸地方。

他耳後的封印消失了。

她就這樣離開,成了他手裡握不住的一縷虛光,永永遠遠被封印。

震碎身魂,被焚燒,被溶解,經受百痛,感受薄涼,感受孤獨。

眾人找到程今生的時候,他失魂落魄孤獨坐在平靜的天空下,滿是淚痕,眼裡空洞,黯淡無光,納不入一絲色,沒有一絲生氣。

他甚至無法從核印中感受到她的一絲氣息,連他的血雨都無法尋到她。

這個人,消失的一乾二淨,就像不曾來過。

程今生在那枯坐幾天幾夜,直到核印啟動。

忌無生是懲罰之印,它不會待在一處地方,它會四處遊走。

程今生怕找不到她,於是在核印腰上係上那顆碎成兩半,縫補起來的風鈴,一顆不會響的風鈴,淋過血雨,靠它找到她的痕跡。

他寸步不離陪伴左右,漫無目的隨它漂泊世間。

看過春去秋來,熱鬨節日的歡聲笑語,瞧過夜裡家家戶戶亮起的燈火,飄香的炊煙,璀璨的煙火。

程今生是鬼之身會被封印折磨萬年之久,楚若顏身子虛弱,按理而言,她所受折磨不該太久,可她似乎不願離去,又像是想多陪他一日再一日。

於是,她在封印裡挺過兩年。

他們看不見彼此,感受不到彼此。

依舊不離不棄,無聲陪伴。

糖是什麼味道?

再沒試過。

封印從他身邊徹底消失,程今生還是忍不住哭了,身心似被挖空,空蕩蕩,疼得他屈下了背,身邊再也沒有她的痕跡。

程今生是一個很固執的人,他會等她一年兩年三年……,除非楚若顏親口對他說,她再也不會回來,他才會隨她而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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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逢春(8)

封印消失後, 程今生時隔多年再次推開梨花園的院門,不朽的花落滿了院子,屋子的窗未曾關上,他怔怔站在秋千前抬眼朝屋裡望去, 宛如昨日, 他推開門,就能見到她坐在床邊透過窗戶對他笑。

如今什麼都沒有。

手心裡是用藤蔓隨意纏繞的風鈴。

他垂下眼簾, 推開屋門, 越過屏風, 坐在落滿粉色梨花的床上, 呆呆盯著窗外, 偌大的院子沒有一個人的身影, 隻有梨花飄飛,樹影搖曳, 秋千微微晃動。

好似真如一場夢, 她不曾來過,沒有人記得她。

程今生一直呆坐,窗外從陽光明媚到夕陽西下,再到一片漆黑, 隻有一縷清冷的月光攜花而入,落至一身玄色。

原來她什麼都沒有留下,沒有一絲一點屬於她的東西,贈於他留戀。

初陽升起, 床邊的雕塑終於起了身,衣袍抖動, 百花齊落, 他踏花前去, 決定將手裡不會響的風鈴掛在風裡,窗子又多了一道景,隨風擺動、無聲的碎風鈴。

一道微弱的銀光在眼角閃過,他驀地轉過頭向光源去,無人注意到的角落是一個牛皮箱,他打開虛掩的蓋子,頓時愣住。

是滿滿一箱風鈴,他就這樣抓著箱蓋僵住。

從那之後,程今生把自己困在走不出來的幻境裡,幻境裡的人在騙他,說會和他永遠在一起,說一年後會娶他。

一年又一年,他揣著明白,聽著實現不了的謊言,等著沒有歸期的人。

一場幻境結束,他又坐回敞開窗的床邊,風鈴擺動,準備開始下一場重複的幻境。

已經分不清這是什麼時節,窗外的花落了又生,不會腐爛,不會凋零。

幻境裡的程今生不再接過她遞來的每一顆糖,他不喜歡……吃糖。

他想等,等有一天他期盼的身影會出現在籬笆外,會推開那扇門,沒有,那麼,他們在幻境中再遇,再聽她的謊言。

今日,有人推開了門,來人是風見安。

他沒進屋子,隻在屋外,想勸程今生麵對現實。

風見安站在台階上,望著院子,這地方,他隻在修複的那月裡來過一次,後來,他再沒來過,這裡的一切就像她始終沒住進來過,還是保持當初的樣子。

恍恍惚惚,多少個年頭,真就如一場夢。

“鬼界不回,西域不管,決定一輩子等在梨花園。”

靜坐在屋內的程今生已經許久沒在現實裡於人交談過。

他聲音沙啞:“我留下了她一百零一天。”

也殺死了自己,一百零一次。

兩人隔著一堵牆相談。

隻一句話,風見安就知道他的執著,程今生的世界裡沒有新的開始,隻有不斷重複的過去。

他側過頭,僅瞧見那顆掛在窗沿的第一百零一顆風鈴。

所有人都知道,程今生在等一個人。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等不到,因為他放她走了,所以永永遠遠活在有她的幻境裡。

……

她帶他回醉消庭,想起來不知小乞丐叫何名。

“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

“名字……”

程今生許久未言。

楚若顏:“怎麼了?你沒有名字嗎?”

程今生聞言淺笑說:“怎麼會有人沒有名字。”

“那你叫什麼名字?”

“塵儘。”

是陽光斑駁,樹影婆娑的幻境裡,遇見的白衣少年。

“你叫什麼名字。”

“塵儘。”

楚若顏望著他,忘了反應。

他以為是自己沒說清楚,便又輕聲細語道了一遍:“塵儘。我的名字。”

楚若顏:“你你好”

塵儘說:“姑娘沒事吧。”

……

楚若顏被鬨鈴吵醒,腦袋渾濁,她從宿舍的床上坐起身,掛滿淚水,枕頭濕了一大片。

床簾外舍友敲了敲鐵製的床沿,聲音清脆。

“若顏,你吃什麼,我們給你帶回來。”

楚若顏抹去眼淚,聲音酸澀:“不用。”

她再次拿起手邊的電腦,翻閱各大社交媒體也沒找到有關那本書的一點信息,就像不曾存在過。

依舊是三點一線,確認那不是一場虛夢,她翻看信息,衝進衛生間,扒開領口確認心口的白花印。

但是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過肩的烏發,穿著桔色小花睡衣,臉上都是淚痕,她打開水龍頭,胡亂往臉上撲水,又再次看向鏡子,冷水順著她的臉頰滴落,濕了衣領。

第三年,她要大學畢業了。

程今生的模樣,他的聲音,兩人做過的所有事,隨著時間,在她腦海裡淡去。

他長何模樣,有一雙什麼樣的眼睛,什麼樣的聲音,他們在哪裡相遇,在哪裡相愛,她對他說過的誓言是什麼好像忘了,什麼也記不起來。

她再次撥開領口,心口上的白色花印淡了,越來越淡,就快與膚色融為一體。

程今生投骰子,還剩一件事沒有兌現,那件事,是讓她就此忘記他。

他放過她,送她自由。

是梨花園永遠等不到的人。

楚若顏開始忘記這朵花代表什麼,可潛意識知道它很重要,很重要,是她窮極一生也要找到的答案。

周末,她在街市小巷找到一家流傳多年的紋身店,在花印之上臨摹白色紋身,忍著痛,淡了再紋,淡了再紋。

第四年,畢業一月後的楚若顏,再次路過那家紋身店,走了進去。

這次,沒有太久,她剛坐下,店門從外推開,來人風流倜儻,穿著筆挺合身的煙灰色西服,戴著副墨鏡,一頭短而灑脫的銀發。

“蠢東西,找到你真是不容易。”

楚若顏怔了幾秒,回憶似驚濤駭浪在腦海裡翻騰。

“風見安。”

時隔多年,她找到答案了,心口的白花不再需要刺印,它自己再次浮現。

……h?

梨花園等到了它的主人,楚若顏站在熟悉的籬笆外,環視院子裡原封不動的一切,緊閉的門窗。

“風見安,你帶我來梨花園做什麼?”

風見安為她推開院門:“他在等你。”

又是一年春,他收走梨花園中不朽的能力,真真實實讓他們去感受四季。

從何時開始,程今生把自己關在不透絲光的屋子裡,那是他走不出來的牢籠,在黑暗中再次進入斑斕的幻境。

這樣就不必再分清虛幻與現實。

風見安手裡化出一縷風,掀開所有關閉的門窗,陽光幾乎在下一刻迫不及待跑了進去,程今生不適閉了下眼,躲避這刺眼的光芒。

她記起來了,再也不會忘記,是她的太陽。

“程今生!”

程今生呆滯住,緩緩抬眸朝窗外看去,窗簷邊掛的風鈴忽然響了一聲。

“當啷!”清脆悅耳。

再放眼望去,院子裡是他期盼已久的身影,她背光而立,渾身都是耀眼奪目的亮光。

程今生死去已久的心突然一跳,猛得從床上站起身,呼吸都變得小心,目光一刻不移緊跟隨她。

可是他分不清是真是假了。

分不清又如何呢,是假的又如何呢,也算出現一幕與夢不同,是臆想是妄想又如何呢。

他走出“牢籠”回到陽光下,一步一步,走到院子裡,不敢移開一眼,生怕她消失。

楚若顏再次見到他,他耳墜下的發編成她最喜歡的小辮子。

“程今生……我很想你。”

程今生在台階下驟然定住腳,不敢再向前邁一步,原來有一天,能靜靜多看她一眼,都是滿足的。

楚若顏眼淚砸下,朝他奔去,一身白衣飛舞在光中,她重重撲進他懷裡。

碰觸到她的刹那,程今生渾身僵硬,就怕他的回應,會不小心戳破這個虛弱的泡影,然而,心動比他的大腦先感知她,它轟轟烈烈,跳得劇烈,震耳欲聾。

兩人就站在院子裡,許久之後,他將手輕覆上她的背,又過了許久,程今生回過神來,他緊緊擁住她,用儘全身力氣,思念成疾的人找到了救贖一生的鑰匙,破開了日曬雨淋腐朽的牢籠。

風見安不知在何時已經離開,院子裡,溪水流動,樹葉窸窣。

程今生一直沉默不語,他粘著她,那雙漂亮的狐狸眼像是長在她身上了一樣,一寸不離,唯恐虛影。

楚若顏以為再次相逢他會纏著她撒嬌,又或者哭鬨抱怨一場,但什麼都沒有,他僅僅是很安靜很安靜望著她,這樣的程今生怪怪的。

她無奈一笑,反過來安慰他,捏住他兩側臉頰:“程今生?你發什麼呆?”?

程今生怕她傷心,所以會扯出一抹笑回應,偏就是不說一語。

楚若顏也沒有辦法,來梨花園的路上,風見安和她簡單說了程今生活在幻境裡的事,這樣的日子過了太久太久,他就像任由自己溺斃與冰冷的水底,很難醒過來。

她在梨花園裡陪了他幾日,這些短暫的日子,每日都能見他關緊門窗,他不再進入幻境,仿佛想向前走,但有些困難需要克服,例如早已習慣的黑暗。

楚若顏會很耐心抱住他,為他把風鈴掛滿門窗,在推開後,由光闖入,由風湧入,去撞向清越的風鈴。

“程今生,我回來了。”

他還是那般怔怔望著她,接受她的吻,回應她的笑,為她做所有事。

“程今生笑一個我看看。”

“嗯,笑得很好看。”

“程今生幫我推推秋千。”

“蕩高一點。”

“程今生這鎖是要掛在樹端的,你爬上去掛。”

“我要最高的枝。”

她與他互動,每做一件事就獎勵他一個吻。

暗淡的眼眸裡總算有了一絲光。

那天,她沒命令他笑,他在清晨醒來見到她的第一眼,露出多日以來“第一抹”微笑。

“那麼,程今生,抱緊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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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逢春(9)正文完?

風見安的妖丹可讓楚若顏通往兩個世界, 程今生現在的狀況不適合去認識一個陌生的地方,於是楚若顏便輾轉兩地,一有空閒就去找程今生。

梨花園的門被打開,窗子也沒再關上, 程今生從屋裡走出來, 似乎在找人。

楚若顏遠遠看著他,今日的程今生似乎有所不同, 他好像習慣她的存在, 認識到這並非虛幻, 正四處張望尋找她。

沒見到人, 顯得十分著急。

“程今生!”

楚若顏急忙喊了他一道。

院子裡的人驀地轉過頭, 目光定住她, 刹那間,如夢初醒, 兩行淚水從眼眶裡淌出, 程今生急切地奔向她,猛得將人攬進懷裡。

“楚姐姐……”

足足兩月沒開過口的人,終於低聲喚了她。

楚若顏輕撫他的背,以示安慰。

“你去哪了?”程今生屈身抱起她, 拖住她的臀一同走回院子,坐在秋千上,瘋狂吸吮她的脖頸,感受她的味道。

“楚若顏”

楚若顏抱住他做壞事的腦袋, 偏了下頭欲想躲開,結果被程今生一掌支住頭, 又摁了回來。

“程今生。”

“說你愛我”, 程今生不滿足親吻她每一寸肌膚:“不會輕易離開我。”

楚若顏呼吸急促起來, 聲音都有絲酥顫:“不會離開我愛你。”

程今生:“說話算話。”

楚若顏揉揉他的腦袋:“自然算話,你是我在這邊牽掛的人。”

程今生驚喜道:“真的?!不可以騙我。”

“真的,沒有騙你。”

“你的身子”

楚若顏知道他想說什麼,於是從他身上起來,在草地上蹦了兩下:“身手敏捷”

才離他兩步遠,程今生長臂一攬環上她的腰,將人拉回來,吻上她的唇,再一寸寸往下,她的鎖骨、心口,癡迷親吻。

“是嗎?那我檢查一下。”

楚若顏臉頰滾燙,這才沒一會兒,她就快被扒光了,立即推開他的腦袋:“程今生彆鬨。”

程今生楚楚可憐從她懷中抬起頭來:“你不愛我。”

“”

程今生又抱著她啃了半天,在她身上留下曖昧的紅印,才罷休。

楚若顏總算把手裡的一串糖遞出去了:“小魚麥芽糖。”

程今生微愣:“小魚”

楚若顏吻上他的眉眼:“無論你是塵儘還是程今生,我都愛你。”

她有記憶,她想起來所有的事。

程今生鼻頭一酸,淚水積攢在眼角,下一刻溫柔的唇覆上眼角。

楚若顏把糖塞進他嘴裡:“愛哭鬼,去放紙鳶嗎?”

有多久,他沒有嘗過甜味,那種從唇開始入侵濃鬱的香甜,是烈陽攜春風,拂肩而過的迷人又美好。

小魚麥芽糖他真的很喜歡

一雙純淨的褐眸在陽光下泛著淚光。

楚若顏無奈勾起唇,抓起他的手腕,朝院子外去:“今日風清,去放紙鳶吧。”

她早早在此準備了一隻紅色的蝴蝶紙鳶,程今生沒見過這東西,他拿在手裡打量了一會,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楚若顏從紙鳶後探出頭來,眉眼彎彎,笑說:“程今生它會飛呦,能飛很高很高。”

“會飛?”程今生:“它如何飛起來。”

他頓了一會兒,移開擋在兩人麵前的紙鳶,彎下腰注視她:“不過,我若是讓它飛起來,楚姐姐能陪我試試小船嗎?”

“小船?什麼小船?”

楚若顏沒反應過來,不是來放紙鳶的嗎,怎麼扯上小船了。

程今生趁她發呆之際吻上她的唇,唇瓣上留下的餘甜印到她柔軟紅潤的唇上。

“做一些愛做的事,楚姐姐我要憋出毛病了。”

楚若顏頓悟,許是多年沒開過葷的原因,她一想到這些事,渾身都發燙,惱羞成怒道:“程今生!你的腦瓜一天到晚想什麼呢。”

程今生一本正經回答:“想做你,想了無數個日夜。”

楚若顏把紙鳶搶回來,結果被他躲開了,背到身後,他不要臉說:“這地方也可以。”

“程今生!”

“怎麼了?”

“兩個月你一句話憋不出來,今天倒是滿腦子渾的什麼東西。”l

“兩個月,看你的每一眼都在想。”

“???”

敢情,他是在研究,會不會把她弄壞?!

楚若顏一想到他每日盯她的眼神,一雙狡黠的狐狸眼仿佛藏著掖著什麼事,她以為是久彆重逢的愛意,沒想到是另一種逐漸滾起的欲.火!

“楚若顏你之前答應過我的。”

楚若顏伸手去抓紙鳶,又被他躲開了,不止如此,她還被一隻壞手摟進懷裡:“我什麼時候答應過?”

程今生垂下眼簾,眼角泛紅,滿是委屈,安靜望著她,環在她腰側的手慢慢鬆了勁,紙鳶也不藏了,握紙鳶的手垂在身側。

楚若顏徹底被這個愛哭鬼吃的死死的,這可憐巴巴的模樣,讓她的心一下就軟成一攤水。

心軟,心軟之後就會遭殃變成腿軟!

“好了,我想起來了,是答應過。”

程今生的眸子微亮,過了一會兒又黯淡下去:“算了,嘗過一次甜,之後楚姐姐要是不給我碰怎麼辦,我還是不要了,忍忍算了,反正這麼多年都是靠思念過的,沒什麼不可以。”

楚若顏:“”

好歹毒的良心攻擊。

“知道了知道了,不會隻有一次,能放紙鳶了嗎?”

程今生見有得商量,乘勝追擊道:“悲喜殿?”

“好”

“秋千?”

“嗯。”

“畫室?”

“嗯?你想乾嘛?”

“留個紀念。”

“不行。”

“楚姐姐不愛我才三個地方,算了,我還是不要了。”

“”楚若顏揉了揉跳動的太陽穴,還是鬆了口:“幻境裡可以。”

“那是不是所有在幻境裡的場景都可以!”

“嗯嗯嗯,是是是,都可以。”楚若顏趁機抓住紅色蝴蝶紙鳶的翅膀:“這紙鳶還放不放了?”

“琴室?書館?溫泉?”

“好好好,都依你。”

程今生計謀得逞,整個人春風滿麵,笑意在陽光下及其晃眼。

“最後一個”

他話都還沒說完,楚若顏搶答道:“可以可以,都同意。”

“娶我。”

“嗯?”楚若顏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什麼。

“我不想不想再等望不到頭的那一年。”他攥著紙鳶,仿佛這是他唯一能談條件的籌碼,可是它隻是個照不成任何威脅的紙鳶,她會有無數個,他緊張握著,像在等待審判的囚犯,無法主導,隻能聽從她的決定。

“可以嗎?”

楚若顏踮起腳吻他:“可以,愛哭鬼。”

果不其然,兩行眼淚又滑了下來,是欣喜的。

楚若顏說:“我能讓紙鳶飛起來,就一定能娶你。”

很容易做到的事,讓它飛起來,隻要她跑得夠快,就一定會滿足他的願望。

“程今生,這是願望嗎?紙鳶飛起來就會實現。”

“願望是,我永遠會愛你。”

“笨蛋,是願望不是誓言。”

“都一樣。”

楚若顏沒再強求,莞爾一笑說:“那都依你好了。”

她接過紙鳶,望著廣闊的草地,興奮說道:“程今生!看好了!它一定會飛起來!”

“嗯,我愛你。”

驕陽灑滿的大地上,有人牽著一根細細的繩奔跑在綠油油的草地上,她跑得很快,沒有病痛,是自由的,一襲碧紗飄逸,秀發被每一縷光拂過。

他站在原地,望著她的身影。

他的楚若顏該是自由的,就像那隻乘風而起的紙鳶。

楚若顏還想再撒野一會兒,結果這氣都還沒喘,才跑沒多遠就發現今日的風格外給力,紙鳶一下就呼哧高飛,沒一會兒,她便不用再跑,隻需放開握在手裡的繩,它就會升空。

程今生目光如翻起漣漪的湖水,清澈見底滿是愛意,他沒看紙鳶,因為她比紙鳶動人,楚若顏轉過眸望過來,她眼裡是熾熱的喜悅,承載著溫暖的光。

她朝他跑來,把牽紙鳶的繩遞給他:“程今生,你看它是不是飛起來了?”

程今生順著手裡的線抬眸瞧去,金色的陽照亮它的色,紅色的紙鳶在蔚藍的天空下飛動。

楚若顏說:“其實我還有東西送給你。”

“什麼?”他來了興致:“是你嗎?”

“我我我,你腦子裡隻有我。”

“隻有你,足矣。”

“是紙鳶,裡麵有我的願望。”

“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楚若顏:“你方才不就說了?”

程今生:“因為,我的願望,誰都奪不走。”

所以說出來,也無妨。

“我的也是。”

程今生沉默片刻,實在忍不住好奇問:“是什麼?”

楚若顏指指紙鳶:“在上麵。”

“上麵?”

“碧光而過,你就能瞧見。”

碧光一晃,與紙鳶擦肩而過,頃刻間,天空亮起絢麗的煙火,清清楚楚,並未因白日的光而被蓋下色彩。

“程今生,煙火我為你放過兩次,都是夜裡,這次是白日。”

程今生注視她,眼底都是她的模樣:“煙花很喜歡。”

隨後神奇的一幕發生,煙花炸開,天空上是大大的幾字——我愛你,程今生。

楚若顏找人定製煙花的時候覺得這個想法很浪漫,但不知為何現在感覺有點幼稚,傻傻的。

尤其是程今生整個人呆滯住,仿佛被這煙花轟傻了,一動不動,也沒點反應。

楚若顏尷尬咳了咳:“有點幼稚”

隨即,她被人死死摟入懷中,程今生埋在她頸窩,滾燙的淚水砸進她的衣領:“不幼稚,我很喜歡。”

紙鳶脫手,不再受細繩的牽製,自由自在。

他的願望,是永遠會愛她。

是烈陽攜春風。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感謝小可愛一直以來的支持,追到這裡!!!!

每一個留評都是對我莫大的動力!謝謝小可愛的陪伴~

還有番外呀~(後天開始更,明天休息一下,mua~)

不喜歡看番外的小可愛下本見啦!《刺殺反派失敗後》作者專欄求個收藏!每個收藏都是送本可愛作者出道的重要一票!掏出小手指,不要猶豫,點擊它!把愛帶回家!歐耶!

2024.3.5——3.7號本章留評,發紅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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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番外(1)

“程今生, 你一夜未睡?”

楚若顏迷迷糊糊醒來,就見程今生坐靠在床頭不知道在翻閱什麼,他緊攥著冊子,全神貫注目不轉睛。

他們昨日從另一個世界回來, 她帶程今生見了父母, 商討婚事。

昨天的他與以往不同,一身簡約的黑色襯衫, 領口兩顆扣子微敞, 卷起半截袖子露出有力的手臂線條, 一頭乾練利落露出秀氣眉眼的短發, 矜貴又隨和, 不易與人產生距離感, 楚爸楚媽很是喜歡,左一句小程右一句小程, 喊得極其歡, 她爸和程今生喝得迷迷糊糊,最後才放他們離開,夜深才回來。

回來之後程今生又把她折騰了一番。

再過幾日就是約定的大婚。

她以為程今生緊張了,伸手抱住他的腰, 往他旁邊靠了靠,環在腰上的手有一下沒一下揩油,撫摸著,安慰道:“不是早讓我娶你嗎, 怎麼還緊張的一夜未眠。”

但這話說完,程今生還是一動不動盯著書看, 都已經翻閱大半快看完了。у

楚若顏一頭霧水, 揉了揉眼睛, 聚焦看著捏皺的封皮上幾個顯眼的大字——如何讓老公對你愛不釋手。

“???????”

楚若顏嘴角抽搐。

現在不研究菜譜,不探究顏色書,開始學習怎麼讓老公愛不釋手了?!

“誰給你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楚若顏想一把將書扯過來,程今生捏得死緊,不給她,她無奈隻好探過頭去看書中內容

如何讓老公對你上癮

男人很吃這套

撩老公的100種方法

給男人畫大餅

讓老公身心都離不開你

幾個羞羞小動作,他會越來越黏你???

楚若顏太陽穴突突猛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