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1 / 2)

(一)當皇帝的那五年

當皇帝不是件容易事, 但也沒顧以昭一開始想得那麼困難。

軒轅邪在位期間,政治權利高度集中到皇帝一人身上,因此顧以昭首先做的就是放權, 否則光是每天如潮水般湧來的奏折就可以將他淹死。

而放權,也得放到合適的人身上。

因此,他將被軒轅邪冷落的可用之臣召了回去。

這些臣子往往是性情火爆、直言不諱的人,能力足夠,但因說的話不夠動聽, 且會為了正義悖逆軒轅邪, 於是運氣好的摘了帽辭了官, 運氣不好的就被找了個冤罪處死了。

為了慰藉那些冤死的亡靈以及蒙受苦難的親屬, 顧以昭開始查閱軒轅邪在位時留下來的可疑案件,並一一平反, 開放國庫分發補償, 也算是聊表心意, 成功讓很多可用之人對他心生感激。

在教學方麵,顧以昭大力推廣掃盲行動,請了專人免費開設課堂學習,教的不僅是各種知識, 更是做人的道理。

同時,他還為了應對民間深入骨髓的傳統風氣, 專門開設了女學,修改了不利於女子的法律, 將那些三從四德批判為“食人謬論”,取締某些地區落後的傳統習俗,推廣女強人的故事,讓那些不被重視的女子們能夠走出來, 將來不必活在男子的陰影之下。

雖然短時間內天底下還會有不公正的情況發生,但是在他的大力監管之下,相信情況會越來越好。

另外,為了應對民間妖孽橫行的情況,他還成立了異士局,將天下的能人異士們登記在冊,登記後檢測實力劃分等級並建立檔案,根據能人異士們的能力按月發放俸祿,並大力追查那些違反律法之人,一時間,天下的風氣儼然清正了許多。

因他大刀闊斧的改動都是有利於百姓的,因而顧以昭的名聲在民間頗佳。

其實百姓們根本不會在意皇帝是誰當,畢竟皇帝離百姓的距離太遙遠了,隻要能讓他們過上吃飽穿暖的好日子,那就是一個應該信仰尊崇的好皇帝。

將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以後,顧以昭剩下的時間,便花在了慧雲和馮彩研身上。

慧雲平日裡都在顧以昭的寢宮中念經打坐,指導馮彩研修煉,而顧以昭最主要的業餘工作便是教導馮彩研當皇帝的一些知識,同時不斷地提醒她“莫要太在意血統性彆,皇帝應當是一心為民之人”。

馮彩研一開始覺得自己一個女子哪能做皇帝,畢竟縱觀曆史,前朝也不是沒有太後扶持傀儡皇帝臨政的事跡,但是那些太後往往被說成是“牝雞司晨”,飽受詬病。

她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女孩兒,能做到什麼?

可是,隨著顧以昭對她做了一係列教育,以講故事的形式點名“女子能比男子更強”的事實後,馮彩研醐醍灌頂,決定抓住這個機會。

“那些女子憑借能力獲得了應得的權力地位,便引來了大力抨擊、抹黑她們的男子。那些罵得歡的男人,不過是自卑自私且無能的庸人,隻因生怕維持不了自身的地位,便尋了各種托辭,要將女子關入家宅、打入泥地。但若是沒了女子,那些個男子又能做什麼?互相之間以肛生兒育女麼?”

“哥哥說得不錯,倘若我放棄了這個機會,將來便要嫁人生子,可我多少修煉了點道術,知曉此世廣闊,假若如此便放棄了,那豈止是愚昧,簡直是造孽!”

“我不僅要當女帝,還要當千古一帝!要讓那些抨擊我的庸人知道,這個世界上,無論是性彆還是血統,都遮蓋不了道德與能力,女子們能夠憑借自己的意願去選擇自己的人生,哪怕入朝為官,乃至……繼任帝皇!”

馮彩研是一個一旦做出選擇便鉚足了勁兒去打拚的人,當下她便專注於學習帝王之道,甚至斷情絕愛。

此間男子,多為庸人,便是那聞名天下的文人,出入朝堂的官員,也好不到哪去。

顧以昭見馮彩研敢於選擇這條荊棘之路,欣慰地點了點頭。

兒女們的選擇,馮母自是不可能被蒙在鼓裡。她本身雖說對權力不感興趣,卻也是推廣女學的發起人,因而在思慮了一陣後,遂決定不做那阻擋兒女實現理想的母親。

——她是一個母親啊!即便天下人都有可能隨時背叛馮彩研,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她會陪伴兒女們站在一起,哪怕粉身碎骨。

馮彩研在第三年的時候到了十八歲,在顧以昭三年的教導之下成為了“皇太女”,也學著著手開始處理政事,並且處理得相當好。

如若有人膽敢違逆?她不介意下手重一點讓對方知道違抗帝命以及得罪太女的代價!

有樣學樣,如果女子的身份會引起他人輕視,那麼她不介意展現一下自己的“神威”。

當馮彩研親手將一個抹黑她的著名文人斬首,可天邊卻降下一束祥瑞霞光時,反對的聲音立馬就低了下去,包括先前“以死相諫顧以昭”的頑固之輩。

執政第四年,顧以昭的身體因為不知名原因而衰弱了下去,天下最好的神醫以及慧雲都無法查出是何原因。

馮母天天以淚洗麵,馮彩研痛心疾首,國師慧真整日去翻閱古籍搜尋治療良方……

最終,還是顧以昭看眾人如此心焦,便扯了個過得去的理由。

“朕不過是功德圓滿,即將位列仙班了而已。朕是從天上來的,如今時間到了,自然也要回到天上去,彆看現在朕外表如此衰弱,實則魂魄強大……傳令下去,讓天下都知道!”

顧以昭的死亡是從他穿越以來就已經注定好的事情,如果他的死亡可以讓馮彩研登基後更加順利的話,他還是欣然赴死的。

功德圓滿、位列仙班的說辭起到了一點安慰作用,哪怕其他人有所懷疑,但到底還是心存一份希望。

時間一晃便到了第五年。

又是一年冬季,屋外寒風蕭索,大雪紛飛。

眼看著即將又是一個元旦,可皇宮內的氣氛卻格外低迷。

聽到太醫處傳來的消息,已經全麵代替顧以昭接管了政事的馮彩研實在無心上朝,便借“霜雪天出行危險”為由,給自己和文武百官都放了假,其實是決定好好陪伴顧以昭渡過最後一段時光。

拍了拍自己的臉,整理好表情後,馮彩研抱著一大枝紅梅,將寢宮門推開,然後又迅速地闔上,生怕那些冷風吹進屋子裡。

“今日的風雪可真大啊,還是這兒暖和。”

寢宮內點滿了火爐,發出的溫度即便不似盛夏,也猶如春季般溫暖宜人。

馮彩研抖了抖身上的風雪,那些雪花簌簌落地,很快就融化成了一灘水。

寢宮內,慧雲、馮母和慧真三人坐在椅子上,或是念經打坐、或是看書、或是縫紉,看樣子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而顧以昭則是平靜地靠在床頭,聽著慧雲念經的聲音,儼然將其當成了一種享受。

因著生機流逝,他一頭黑亮的頭發變成了外頭冰雪一般的白色,原本健康瑩潤的肌膚變得蒼白冰冷,因為消瘦,原本量身縫製的白袍也顯得寬大了許多,像是掛在骨頭架上。

——病入膏肓。

這是很多人在看到顧以昭後的第一反應。

“哥哥,我今日又去摘了一枝紅梅,你如今不便出門,我就為你將冬日美景稍過來。”

馮彩研將紅梅枝放進大花瓶裡,又將大花瓶抱到顧以昭眼前展示,“你看,漂亮嗎?”

“挺漂亮的。”顧以昭笑了笑,“我聽嬰公公說,在請假不上朝的這段日子裡,那些奏折你都抱到宮殿裡一個人處理了?若是累的話,便帶過來吧,正好我也閒得無聊。”

馮彩研嬌嗔道:“哪能啊,都是些小任務,哥哥你是不相信現在的我了嗎?”

“哎~妹妹長大了,都不需要哥哥了。”顧以昭故作遺憾地歎了口氣。

馮母立刻說:“實在是想看奏折的話,讓彩研給你拿兩份來批閱。”

“可是……”馮彩研有些猶豫,她哥看樣子連筆都提不起來了,那些奏折大多是一些容易生氣的內容,勞損到了心力該如何是好。

顧以昭:“今年北邊的雪災還挺嚴重,也不知咱們的救濟款有沒有落到實處,亦或是哪裡災情特彆嚴重需要救災。”

“好,我這就去拿。”

眼見顧以昭已經將想要看的奏折提出來了,馮彩研便也隻能乖乖去拿。

顧以昭對於全國各地的災情看得特彆嚴格,夏有南方暴雨洪澇,東有北方暴雪霜凍,又或是那些地方乾旱了,那些地方出現了瘟疫……這些都是民生問題,不容小覷。

在他登基的第一年,全國各地的官員都出現了中飽私囊的情況,十有八九是存著新帝登基管不了所有地方的小心思。

於是有一個抓一個,統統砍了腦袋。

第二年,情況果然好上了許多,但抱有僥幸心理的人依然存在,所以那些人也統統丟了性命。

等到了第三年,顧以昭索性在沒有災情的日子警告了所有人,表示自己乃天授君王,那些貪贓枉法的行為無論在哪裡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正所謂事不過三,一次是巧合,兩次是偶然,三次那就是肯定了,眼看貪贓枉法之人全都被抓出來殺了個乾淨,敢於鋌而走險的人再度少了……但依舊屢禁不止。

於是顧以昭果斷加大了處罰力度。

就這樣,一晃眼與這種貪贓枉法行為作鬥爭便到了第五年,或許是那些人覺得太女不夠格,這種現象竟然又“死灰複燃”了。

馮彩研光是看到那些奏折就忍不住殺意,但是既然顧以昭想要,她便呈了過去。

掃了眼奏折,顧以昭輕笑一聲,取來炭筆書寫一番後,很快就給出了確切方案。

如今民間雖有毛筆,但是毛筆造價高,且不方便掌握,因而最為流行的便是顧以昭發明的炭筆,取來木炭用木頭包裹,再把腦袋削尖,便是最適合初學者的書寫工具。

由顧以昭引發的變化,已然滲透到了平民百姓的生活中。

馮彩研認真地看著奏折,便見上麵已經用列點的形式列舉了應對北方雪災及部落居民入侵的方法,心道不愧是哥哥,相較而言,自己顯然還不夠成熟。

寫完後,顧以昭便溫和一笑:“麻煩大家先出去一趟吧,我有話想要與法師兩個人單獨說。”

馮母、慧真和馮彩研三人麵麵相覷,片刻後便答應了。

三人出了門後,顧以昭便招了招手,示意慧雲攬住自己。

他們之間已然培養出了相當的默契,慧雲沒有多說,便讓顧以昭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施主,你又消瘦了許多。”

這是慧雲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

顧以昭勾唇一笑,用額頭蹭了蹭慧雲的袈裟,感受著那體溫,說:“法師莫不是在心疼在下?”

慧雲沉默片刻後,認真地說:“施主身體不適,還請好好休養,今日萬萬不要對貧僧動手動腳。”

“撲哧~可是以前在下動手動腳的時候,法師不也很開心地接受了嗎?”

顧以昭不必用眼睛看,便找出了袈裟下方的兩個小核,有一下沒一下地畫著圈,“在下即便是一具枯骨,也能讓法師心跳加速,法師嘴上不說,可身子的反應總是這般誠實。”

在顧以昭嫻熟地將手放到袈裟內之前,慧雲便握住了他的手,目光如炬。

“施主身體不適,不可疲憊。”

“法師真是嚴厲,哎~”顧以昭故作遺憾地歎息了一聲,轉而笑道,“話說回來,法師又修煉了整整五年,如今情障可是消除了?”

慧雲閉眸說:“阿彌陀佛,在下不懂,但興許也是懂了。”

顧以昭黑亮的眼睛立刻迸發出明亮的光輝來:“說來聽聽?”

“想必這情障,便是讓人即便知曉是迷障,也要一腳踏入,且邁不出來罷。”慧雲垂眸道,“貧僧不久前回憶起當年遊曆時一道人‘殺妻證道’之故事,看似對方修成了正果,但這毫無疑問乃邪道所為。前不久,那道人被一嬰靈糾纏,體驗懷胎十月之辛苦,最後嬰兒破肚而出,道人肚破腸流而死。原來那嬰靈正是當年他妻子腹中死去的胎兒。”

這倒是一個種惡因得惡果的故事。

總有一些修道之人以為斬斷紅塵的方式便是拋妻棄子、不問紅塵,實際上這些全都是罪孽,將來總有他們好受的。

不過……

“這與我二人有何關係?莫不是法師想要殺了在下?”顧以昭哼笑一聲,“死在法師手裡,在下也算是無怨無悔。”

慧雲直視著顧以昭的眼睛,堅定地否認道:“施主誤會了,貧僧從不打算謀害施主,隻是貧僧認為,那道人興許根本未入情障,所謂對那妻子的感情,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念頭罷了。”

若是真心相愛,又豈會舍得?

相愛,便不舍得。

能舍得,才是虛假。

顧以昭眉頭一挑:“也就是說,法師覺得,那道人的情障不過是假的,而法師的情障卻是真的?”

慧雲:“善。”

顧以昭微微一笑:“那法師你看在下是不是與佛有緣?法師可願度化了我?”

“……善。”

慧雲捧著顧以昭的臉,第一次主動吻上對方那冰涼且蒼白的嘴唇。

這一刻,他並非是出於探求一個結果,也並非是想要化解自己的迷障,隻是單純地,想要給予對方一個吻罷了。

與有情人相伴,又怎會過問前塵後果?

俊美佛子的身後佛光熠熠,那道佛光穿透了屋頂,從天而降,伴隨著燦然霞光、仙音嫋嫋。

風雪不知何時已經靜止,皇宮內百花齊放,美如繁春。

相對的,顧以昭的生機卻已然走到了最後一刻。

這等異象出現,引得有幸見證之人紛紛下跪拜首,心下虔誠。

在外麵守著的馮彩研心頭一跳,仿佛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正在剝離,她再也顧不上其他,直接推門進了寢宮內。

“哥……”

話音未落,馮彩研的聲音頓住,看著麵前的景象,瞳孔一縮。

虔誠向佛的慧雲法師,正在和她的哥哥……親吻?

這不是夫妻間才能做的事情嗎?

這難道不是世俗難容之事嗎?

難道哥哥方才將他們叫出去,就是為了和慧雲法師親密嗎?!

漸漸的,顧以昭抓著慧雲袈裟的手漸漸脫力。

這一個不知持續了多久的吻戛然而止,顧以昭的身體倒在了慧雲懷中。

往常隻會被動接受誘惑的佛子,在這一刻,終是動了凡心。

那凡心化作淚水,落在了顧以昭已經冰冷的臉上。

“法師……你們……”

“正如女施主看到的那樣。”慧雲聽到馮彩研哀慟的呼喚,直麵回答了這個問題,沒有猶疑,隻有果決。

馮彩研深吸了一口氣,注意到顧以昭麵上淺淡的微笑,啜泣地問道:“哥哥在最後一刻很幸福對吧?法師……剛才那跡象,是您要成佛了,還是哥哥位列仙班,被接到天上去了?您去天上後,還會和哥哥在一起嗎?”

眾所周知,佛道之中,眾佛之間沒有夫妻關係,亦沒有夫夫關係。

有的隻是心懷蒼生的大愛。

慧雲將顧以昭安置在床上,小心地替他掖了掖被子,提腿準備外出。

“……貧僧不成佛。”

馮彩研不解:“法師為什麼不成佛?”

“貧僧放不下,便不成佛。”慧雲雙手合十,麵上那淚水已經化作兩道淚痕,卻不曾被他拭去。

此時,馮母和慧真見到床上了無生息的顧以昭後,哭著喊著衝了過去。

馮彩研看著慧雲的背影,隻覺得對方好似下一秒就要化作一縷霞光消散,顫抖著追了上去。

“法師要去何處!”

慧雲回頭,道:“貧僧去閉關。”

馮彩研不解:“法師就不將哥哥送走嗎?哥哥他……一定是很希望能見到法師的。”

慧雲:“施主已經不在那兒了,這皇宮,貧僧便再無待下去的必要。”

馮彩研不甘地說:“那法師何時回來?我們相處這麼久,怎麼著也算是家人了吧?”

慧雲沒有否認,隻是繼續向前走去。

“貧僧會為這天下,閉關一百九十五年。等大任結束,這一身便也回歸天地。”

在馮彩研的目光之中,慧雲的身形化作一縷泡影,隻一眨眼的功夫,便悄然無聲地離去。

此後,便再無人見過他。

而在凡人看不到的皇宮上空,盤繞在金柱之上的五爪金龍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從它的屍體中,誕生出一羽九彩鳳凰。

(二)馮彩研的自述

我叫馮彩研,原是京城馮家嫡女,我上頭有一個寵愛我的哥哥,和一對寵愛我的爹娘。

我們馮家與其他人家不同,爹爹隻有娘親一個,一如娘親隻有爹爹一人,恩愛兩不離。

這多好呀。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