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番外(1 / 2)

檸檬天 沒收星星 8365 字 2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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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彩虹雨,檸檬天》

2010年9月15號,晴,但下了太陽雨。

趙懸已經三天沒合眼了。

腿上的疼痛讓他無法安睡,細細密密的針角在他的身上打孔。幸好這幾日晚間有月亮,隱藏在雲下的星星也露了臉。他靠在窗邊,從一數到九百九十九。整片黑夜都要顛倒,才能讓他不想她。

胖子過來的時候,他在洗漱。

胖子,也就是曲誌鵬,是趙懸為數不多的舊友,之前在平水縣好得能穿一條褲子。

“你乾啥呢!”胖子急吼吼地把飯盒放下,過去攙他,“怎麼不等我過來,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咋刷牙洗臉刮胡子哦。”

胖子一隻手能握住趙懸兩條胳膊,趙懸不能長時間站立,他的胳膊陷在胖子手心一直都在發顫。

“寫個東西。”趙懸擦了擦臉,看著鏡子裡瘦削的自己,自嘲了一聲,“總不能邋裡邋遢,寫出來的東西都是臭的。”

“要比這自欺欺人,沒人比你厲害。”胖子雖吐槽,但還是順手幫他刮了胡子。

短短一個月,病房裡來了六個,走了五個。剩下一個趙懸還在強撐。化療早就停了,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一點用都沒有。止痛針一天兩次都不起效果。趙懸笑著打趣醫生,鋼鐵之軀馬上就要練成了。

病房裡再沒來新的病人,趙懸也落得清淨。

胖子把護士站的折疊桌搬過來,讓他趴在上麵寫字。

胖子坐在旁邊給他拌飯,偷瞄了兩眼,嘟囔道:“你這字跟狗爬似的。”

聽到這聲,趙懸也不知道想到些什麼,笑了一下,認了:“是很難看。”趙懸把剛寫好的一張舉在陽光下看,搖搖頭,“都不像我的字了。”

他的手沒有力氣,護士站又隻有油性筆,寫出來的字連綿且歪七扭八。胖子嗬嗬一笑,“給你語文老師丟大人了。”

趙懸寫寫停停,中途還吃了點東西。寫完那封信,已經是晚上七點。

胖子幫他把信裝起來,問:“什麼時候寄?”

這回輪到趙懸開始沉默,許久,他接過信:“沒想好,有可能不會寄。”

厚實的信封在他手裡,沉甸甸的,還挺像她手的重量。

“哥,不寄你寫一下午,寫給我看啊?”胖子一屁股坐在了病床上和他嘮起來,“給個準信唄,咱總不能帶著遺憾走。”

趙懸垂著頭,眼神虛無縹緲落在桌上:“其實我沒遺憾。”

胖子不語。

“我知道那份情意存在過,不會死不瞑目。”趙懸看了一眼胖子,把要說的話吞了回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這麼大的人哭什麼。”

胖子野蠻地擦掉眼淚:“沒哭。”

趙懸也沒說什麼,隻是將那封信壓在了枕頭底下。胖子又陪他說了會兒話,九點多,羅瑜上來了,叫胖子一起回學校。

“門禁到了,我回去了啊。”胖子給他蓋好被子,又把鞋子放端正了,“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宿舍電話你知道的。”

“好。”趙懸招招手,“快回去吧,等會門禁時間到了你又要罰寫樓規。”

枕著那封信,趙懸前所未有的心安。

入夢時,他看見了文喜。

胖子是翌日早九點接到的醫院電話。在這兒之前,他收到一條短信。

短信來自深夜,被藏進了垃圾箱。上麵絮絮叨叨了很多事情,包括趙西西此後的學費、生活費的明細。唐川找了媳婦,人家見不得他有拖累,多方桎梏下,隻能將繈褓裡的嬰兒交給了趙懸。趙懸更是沒辦法,索性最後那些死貴死貴的止疼藥沒用,全攢起來給趙西西當學費了。

胖子趕到醫院。

趙懸叫不醒了,但還剩了口氣,醫院也沒辦法決定,隻能叫他來。

畢竟趙懸的聯係人,從頭至尾隻有胖子。

曲誌鵬害怕,羅瑜請了假陪他趕來醫院。

曲誌鵬也見過很多遺留之際人的相貌,無一例外都是乾枯的、瘦削到骨頭凸起,五官在枯骨上紮根,像是要生長出死亡的花。

趙懸似乎不這樣。

甚至可以說,沉睡不醒的他,比等待死亡敲響家門的他,更為生動。他雖不醒,五官卻過分柔和。不再像先前那樣是個毛頭小子。他嘴角還有些淺笑,興許是在做一場淋漓美夢。

“做什麼夢呢,笑成這樣。”雖然知道這句話無人回答,但曲誌鵬仍舊開口了。

他坐在趙懸病床側麵的矮凳上,看著他起伏微弱的胸膛,不由開始自言自語懷念起剛認識那會兒的場景。

“行啊你小子,老早就享福去,留我們在這兒開始內卷。卷學曆卷資曆卷家庭背景。”

“咋的,想嘲笑我?你一向知道的,我胸無大誌,張口閉口就是吃喝拉撒睡。”

“還沒問你昨天那封信怎麼處理。”

曲誌鵬一直盯著他胸口看,不知過了多久,本就脆弱的起伏變得緩慢。羅瑜眼神尖,看見了枕頭下的信封,戳了戳曲誌鵬。

曲誌鵬拿了出來,信封一起滑落在地上的,是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雛菊掛墜。如果不是重新染了色,很難看清那是什麼品種的花。

“好啊你,偷偷做手工。”曲誌鵬盯著掛墜看了半晌,最後了放進信封裡,“掛件也是給她的?你這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瓊瑤劇看多了。”

“信我替你決定吧,寄出去。咱不留遺憾。”曲誌鵬摸了摸趙懸搭在身側的手,已經開始失溫,“這輩子有點苦哈,下輩子……不說下輩子,接著做你的夢吧,夢長點就行了。”

今日又下彩虹雨。

雨停了,一望無際的天,是酸澀檸檬的黃。

濃濃橙色攪拌的夕陽,摻雜著落日最後的弧光,在跌倒進地平線的最後一刻,有秋天的落葉飄進趙懸的窗台。

還是一片嫩綠色的意外。

世界驟然寂靜。

曲誌鵬抬眼看過去,那是一條生命的長直線。

2010年9月20號,暴雨。

文喜和舍友出門慶生的計劃落空。

宿舍裡悶熱不堪,廊上七七八八的宿舍都把門打開了,濕冷的空氣擠進房間,吹散了一點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