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隨之遊握著碗就開始咕咚咕咚一陣牛飲。
於修仙界浪費這麼許多年,她終其一生竟無從尋得大道。事到如今,便索性前塵隨風去,苟活於世吧。
她釋然了。
隨之遊又想。
這湯藥怪難喝的。
她意識逐漸混沌,隻覺得身體緩緩下墜,昏昏沉沉中,不再有知覺。
***
鴻蒙派的劍尊繼承人飛升失敗後,竟是魂燈直接滅了,連屍首都沒留下。
這件事在整個修仙界傳得沸沸揚揚,眾修仙人津津樂道了百來年後,又聽說隨真人的徒弟鹿淞景連破兩層境界修為達到了金丹中期,堪稱修仙界最年輕的金丹劍修,隨之遊殺夫證道這事便不再有人關注。
再加上這百來年各界異動,八海哀號不絕,妖魔界的妖修魔教門派都有進軍修仙界之意等亂七八糟的事情,隨之遊的故事逐漸埋上灰塵。
修仙界總是如此,遼闊的土地中總有天才輩出,閃爍的光芒便能供人津津樂道。但也正因漫無止境的時間與歲月,這些光芒萬丈供人敬仰的天才便也總會以極其不體麵的姿態墮落神壇,零落泥土中。
淒冷的夜色中,星星點點的雪落在河流上,河流附近正是一處有些破敗的木屋,紙糊的窗上映出點極為黯淡的黃色光芒。
一桶又一桶熱水被倒出來,嫋嫋的霧氣盤旋向上飛去,消散在空氣中。
許久。
嬰兒哭啼聲打破了寂靜的夜。
緊接著便是一道興奮的女聲,“生了生了,是個女孩!”
粗獷的男聲也響起,“那我娘子呢!她沒事吧!”
接生婆“嘖”了聲,話音不滿,“我張婆子的手藝您還不信啊,您夫人啊好著呢!”
緊接著,便又是男人的一番道歉和討好似的誇讚。
張婆子收了錢,這才眉開眼笑,踏出了木屋後被冷得一哆嗦。
她攏了攏衣服,挑著燈籠,跟其他幾個婆子說著小話,慢慢的幾個身影便也消失在夜色中。
屠戶無助地抱著嬰孩,看向病懨懨躺著的女人,“娘子,你好好歇著,明日再看罷。”
“讓我好好看看。”
她提著一口氣,虛弱地招了招手。
屠戶拗不過,抱著嬰孩湊了過去。
女人仔細看了看嬰孩,醜醜的小人兒扭動著身子,她心中卻生出點漫天的驚喜來。
屠戶見她展開了笑顏,心也陡然軟了起來,小心地親了親她。
他道:“娘子便安心躺下吧。”
女人也笑:“好。”
屋外的寒風還在吹,唯有屋內一片溫馨景象。
但沒有人知道,這嬰孩是如何的傷心。
隨之遊在心中落下了眼淚。
你媽的,為什麼,她全都記得!
不是說好了開始新人生嗎?
她哪裡開啟新人生了?!
如果全都記得,這投胎到底有什麼意義啊?!
****
鬥轉星移許多年,渡界山山腳下,一對白衣的師兄妹似乎是起了爭吵。
“我真的受夠了再練劍了,我就是廢物可以了吧?!”
“婉婉你聽我說,你隻是一時間鑽了牛角尖!你現在距離突破很快了!”
“無論如何,我是絕不會再回什麼門派修仙界了,師兄你莫要勸我!我走了你便和其他人結道侶便是!”
“婉婉!”
糾纏不輕間,白衣師妹一施法遁去身形。
白衣男子皺著眉頭,迅速打出神識追過去,也遁去身形。
再次顯出身形時,他便已經身在一個頗有些敗落的村子裡了。
這是渡界山附近的村子嗎?
霧氣彌漫中,簡陋的屋子安靜矗立在附近,間或有幾隻雞鴨叫喚著。
他一麵想著,一麵繼續找尋師妹的痕跡,卻遠遠望見一頭枯井處似有身形晃動著。
是師妹!
他連忙走過去,衝著那身影喊著,“你就跟我回去繼續練劍吧!這次我一定——”
“什麼劍?”
他聽見一道帶點散漫的聲音響起。
這會兒,他已經走近了她,卻在看到麵前的景色時徹底愣在原地。
一女子穿著褐白麻衣的倒躺在一頭蒼老驢子上,她的黑發垂落如墨,眸中三分清冷,不施粉黛的麵上卻顯幾分淒清淡薄的仙氣兒來。明明穿著破布麻衣,但卻比他們這些修仙人更顯出些不沾凡塵一般遺世獨立。
原來是……認錯了。
他本想解釋,卻被她的冷所震懾著,一時間嘴巴張著不知如何動彈。
那女子卻突兀地笑了下,話音輕飄飄的,眸波中泛開點漣漪,“不知道你是誰,但我已經不練劍了,我連怎麼握劍都忘了。”
他怔怔的,像個呆頭鵝一樣“呃”了聲,忘了張口。
“走了。”
女子道。
他想回話,卻發覺原來她並非對自己說話,隻是驅那驢子動罷了。
女子借力起了身,驢子慢悠悠走動著,她的黑發便也晃動著。
霧中,她身形逐漸消失了。
如同一抹荒涼卻又脆弱的愁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