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之遊的心中毫無波動,十道劍影歘然出現在身後,劍鋒寒芒畢露,額前黑發吹起,一雙眼眸隻有冷意。
那散發著金光的大魔卻並不為她的話語所動,靜靜佇立在原地,隨後又開口道:“行至此,說明你道心已成,且需放下。”
何等荒謬!
一妖魔竟如此作態!
隨之遊兩指並起,三柄劍影如流星直衝過去,身形晃動如一抹薄雲。
“鏗楞——”
劍影陡然被無形的法屏所擊退擋回。
大妖仿佛輕歎了口氣,如磐鐘般的聲音中竟透著幾分慈悲:“如果你執意過來殺了我,便才是毀了你自己的氣運。”
“笑話。”隨之遊收起劍影,一步步走過去,“我何曾被氣運眷顧過。”
大妖繼續說:“你此前遭遇的一切,便都是天道予你的考驗。”
它話音忽變得很輕,語氣卻又十分堅定,直教人相信。
隨之遊冷笑一聲,“哦,難不成我還需感謝這考驗不成?”
“你可知,若你放下,你會得到什麼?”大妖的聲音逐漸壓低,仿佛帶著誘騙,“且看罷!”
隨之遊一時不察,腳下竟浮現一陣金光,仿佛要卷著她進入深淵一般。
糟糕,難不成是中計了?
她心中暗想,腦中卻陡然昏沉一下,一滴水液落在她額心,又在觸及的瞬間綻放出一朵巨大鮮紅,開得糜豔的花朵。
這一滴水如陣雨的信號,帶來鼓點般密集的雨。
雨不斷落入她身上,又不斷為她點綴上無數大朵豔紅花朵,輕柔的感覺緊緊包裹著隨之遊。
她感覺許多隻白皙的,搽著香粉的,溫暖的手在她身上輕輕動著。
黑發被誰握起,冰涼的銀簪似乎插入發中,質地柔軟昂貴的衣服披在身上。
“嘭——嗚——”
鮮紅的煙花炸裂在暗色天空中,又在燃燒的瞬間發出尖銳的悲鳴一般。
嘯叫的風吹動著雲霄中聳立一座建築,那建築丹楹刻桷,如飛閣流丹。內裡金碧輝煌,雕梁畫棟,無數提著紅色燈籠的侍女嫋嫋走過長廊。
許多隻白鶴飛過仙閣上方,唳叫的聲音繞梁不絕。
懸空的建築下是數千柄寶劍堆積而成的劍山,往來皆騰雲、馭法器、立於劍上。
縱有九車齊駕的天君,卻也先下架。
如此景象,比凡間盛唐竟還要華麗熱鬨許多。
“叮鈴——”
清脆的銀鈴聲響起。
天空一片暗沉,唯有萬千星河都要落入她的腳下,為她搭做一座星橋。
低沉卻厚重的聲音憑空響起。
“這便是你的大道之路。”
“繁花似錦,如月當空。”
“何故不放下?”
萬裡天界,何來的風,吹得那空靈的銀鈴聲都如此喧囂?
何來的風,將這片華麗張揚的閣樓邊簷掛著的紅燈籠都吹動起來。
點點紅,片片紅。
穠豔的,熱鬨的,繁華的!
隨之遊這一刻走動著,或許是從走動在木質長廊中,或許是從眾神參拜的主神之位往台階下走,亦或者是走在萬千星河中……
無儘而又漫長的修仙之路,仿佛在這一刻得到了正果。
那聲音又說。
“這些便是你未來成道的景象。”
“我看得見,天道也看得見。”
“既已曆如此多險,最後一劫為何卻不過?”
慈悲的聲音中滿是歎息,仿佛真是天道、是神佛、是五界——在傳話。
誦經聲響起,木魚被敲響,供奉的線香已經點燃。
何處的聲音響起,尖而細長。
“劍仙閣閣主——拜我聞道真神。”
隨之遊不再走動,站在原地,眼睛微微閉上。
她一襲正紅色寶照大花錦袍,身上是錦繡雲肩,白而纖細的手指上寶石臂釧、祖母綠扳指、環鏈,腰間環佩叮當,掛著綢緞流蘇香囊。身後仙侍不絕,兩邊伺候的侍女打著扇子,華麗的寶駕在她腳下。
如此衣香鬢影,華冠麗服,紅飛翠舞。
高懸的巨大月亮散發著乾淨又神聖的光芒,在這一片紅中矚目至極,映照著如今通身氣派的隨之遊。
烈火烹油,繁華著錦——這邊是得道後麼?
拜我聞道,何等張狂!
隨之遊睜開眼,陡然間喚出劍來,騰飛雲中。
無數神仙賓客驚呼,議論聲驟起來,卻又聽見那該死的不知何處來的風又發出了“呼呼”聲,緊接著數千道冰冷的劍氣陡然襲擊而來。
“哢啦——”
銀盤被哪個侍女打碎了麼?
不——!
懸空的巨大月亮竟被千道劍影斬碎,如星子般的碎片淅淅瀝瀝落在,引起眾多尖叫聲。
數千萬光影碎片中,一道黑發紅衣的身影飛起,又在轉瞬間消失,並不停留。
她穿梭於這精巧建築中,踏於白鶴之上揮劍肆意出劍,詭異神速的劍影直直朝著眾神襲擊而去,又激起更高的叫聲。他們或施法反擊,或四散逃逸,亦或直接破口大罵,哪裡還有半分神仙的樣子。
數道法術從席中濺射而出,與隨之遊的劍影纏鬥,頃刻間按下那劍影。
眾賓客順著法術源頭看過去,卻看不清到底是誰,隻見陣陣金光,光芒逸散之處儘是玄妙佛法之慈悲。
劍影似乎還在掙紮,卻已然失去了勢頭,奄奄一息被法術鉗製住了。再望過去這始作俑者,卻發現她早消失在了雲邊,飛過的白鶴唳聲又起。
“叮鈴——”
銀鈴聲又起。
但這次,未曾有風,何故銀鈴響?
既無風,怎有幡動?
那劍仙閣周遭懸掛的仙幡為何在動?
紅的幡動,白的幡動,黑的幡動——竟是一道身影,輕巧踩在閣上的燈籠上,然而腳步急促匆忙,仿佛夜行的刺客一般!
她再一轉身,萬千仙幡儘數自發碎裂朝著她湧動飄逸過來。似天女獻舞,又似奇技淫巧,如活物般舞動。
“哧拉——!”
一劍寒光畢露,生生從萬千綢緞中刺出!
“當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