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之遊道:“姑奶,這衣服著實太綠了。”
“綠什麼綠,太不雅了。”小綠搖頭,慢悠悠開始吟詩:“綠竹入幽徑,青蘿拂行衣。多麼雅致。”
隨之遊微怔,又笑起來。
她居然還記得這句詩。
*
夜,十分安靜,唯有風吹響樹葉的聲音。
江危樓收回探聽寢殿外動靜的神識,正準備起身離開,再探墓山。
前幾日初探便撞上了兩名長老打鬥,他們打鬥的事情顯然叫門派那些長老掌門知曉了,墓山周圍的禁製又多加了不少,還有守衛,夜晚巡夜的弟子也多了不少,風聲緊得連他一時間都不願冒險。畢竟他如今是神識下凡,傀儡做身,神力壓製太多,自然需要小心行事。
但今日開始似乎正是這些個長老搶弟子的時候,夜間巡夜的弟子明顯少了不少,墓山附近的守衛也都撤了。
江危樓剛準備催動法術再探墓山,卻先見一個身形率先顯現在房間內。
他蹙眉,看著麵前的人,“澹台有何事?”
隨之遊按住他肩膀,“你很急嗎?”
江危樓:“……?”
隨之遊道:“你陪我踩點吧?”
江危樓微笑著退後半步,將她的手從肩膀上拿下來,“澹台所說何事?薑某不太懂。”
“是這樣的,我今晚要去薑長老的山頭踩點,為你以後能當上南陽派副掌門鋪路。”隨之遊又說:“但長老山頭估計挺多禁製法陣的,我怕意外,你既然擅長解陣,就陪我一起去吧!畢竟,我全都是為了你啊!”
江危樓:“……?”
他溫聲道:“其實那日你同我說的話,我隻覺得是你困窘時的玩笑話,並沒當真。”
隨之遊皺眉,再次伸出鹹豬手狠狠按住他的肩膀,“你想當副掌門的吧!你快說你想當啊!”
江危樓又道:“稍等,薑某似乎剛剛才注意到,你說的是副掌門?那日你不是說掌門?”
“哦哦這個啊。”隨之遊理直氣壯道:“我有個親戚,她想當掌門,你就當副的吧。”
江危樓:“……”
他牽扯嘴角,仍是露出個笑,道:“天色很晚了,澹台還是回去吧,玩笑之事不必當真,那首飾你收著當些錢用便是。”
隨之遊微微咬牙,決定開誠布公,“薑惟,你去墓山是不是為了盜墓?”
江危樓:“……”
他隻是想打開自己在人間時的墳墓,看看能不能找到有關丟失的人魂的信息罷了,怎麼就算……
江危樓:“……”
好像也確實算得上。
一時間,連天宮內用神識操作傀儡的江危樓都沉默了,向來光風霽月般的麵容上顯出些遲疑。
隨之遊看薑惟這麼久沒說話,立刻驗證了心中的想法,他果然是來盜墓的!
那日墓山相遇以來,她琢磨了很久。試問,一個擅長解陣法禁製的修士潛伏在一個門派之中,半夜去墓山的人,除了盜墓偷寶器陪葬物還能乾什麼!
這不妥妥破案了!
隨之遊認真地看著他道:“你聽我給你分析啊,我們真的很適合當搭檔。就比方說現在去踩點,你負責解陣,我們偷偷摸摸探一番,如果不小心觸發禁製,我就把發現的人殺了,這樣誰也不知道我們去踩點了。再說之後,我肯定是要殺個位高權重的,下葬品肯定豐厚。”
她開始給畫餅,一把攬住江危樓的肩膀,一手抬起來伸向遠方,“我殺人,他下葬了,你再盜墓,你看,一屍兩吃。我們,天生一對!”
江危樓:“……”
他的肩膀上滿是柔軟與溫暖,皂角香幽幽刺入他的鼻腔中,讓他幾乎有一瞬的恍惚。他感覺自己這一刻是覺得有些輕鬆好笑的,但偏偏,悵然和躁鬱讓他這份心情變得沉甸甸的。
就好像是,埋在土中窖藏了太久的酒。喝下去便一路從腹部灼燒到喉間,刺得他胸口漲滿了,難以呼吸。
江危樓再次將她的手從肩膀上拿下,麵色有些變冷了,“請自重。”
隨之遊並不在乎他這舉動,再次試圖畫餅,“我那天跟你說的話是真的,我看不慣南陽派的亂象已經很久了,你呆了這麼幾日難道不覺得嗎?所以我是真想狠狠清朗行動,把這些事兒解決了,然後你美美坐享其成當副掌門,你一點都不心動嗎?”
覺得。
先不說南陽派曾是他凡間所在的門派,隻說這般情況,他確實覺得可笑。一群蠢得旗鼓相當的人,奪個權居然也能浪費這麼些時間,把門派折騰成這樣。
隻是現下他更著急於找人魂的事,打算之後再處理。
如今聽到她這麼問,江危樓倒是饒有興趣,問道:“薑某也隻是一介修士,自然也心動,隻不過終究覺得澹台的話過於籠統,便不知該不該信罷了。”
他為了表達誠意,又說道:“如果澹台的計劃可行,我幫你又何妨?又何必糾結於是否要去墓山冒險呢?”
隨之遊也聽出來了他的誠意,知道馬上就能說動他了,有些興奮,“沒事,事成了你也能盜,反正人死了東西也帶不走,不薅白不薅羊,南陽派那群長老掌門沒一個好東——”
嘶,忘了她前夫也是南陽派的了。
江危樓勉強算半個好東西吧,另一半扣分於他當著她的麵把她另一個前夫封印了。
唉,重殊,等你改造結束,出來記得好好做魚。不要再跟我談戀愛了,我不值得,你去找個更好的人吧。
隨之遊感傷片刻,又繼續道:“總之你聽我說啊,就現在門派亂了這麼些年,肯定有一個人一直在攪局,不然怎麼也鬥出結果了。”
江危樓在心中點頭。
猜得不錯。
隨之遊說:“所以我們現在要把事情調出清楚罪魁禍首是誰。”
江危樓笑道:“找到後呢?”
他雖然是在問,心中卻早就猜到了。
嗯,反正如論如何都是收集證據,找到其他陣營的把柄進行合縱聯盟,建立威信,將其門下弟子策反。這般便師出有名,以肅清之名掌權,不是自己上位便時扶持傀儡。
這是最理想的情況。
他正等著她說出他心中的計劃時,卻看見她眼睛亮晶晶,語氣十分輕鬆開心地道:“找到罪魁禍首後,我就潛入進去把他殺了。”
江危樓:“……然後呢?”
隨之遊:“留下我的親筆特簽,並指派我親戚和你當掌門。”
江危樓:“……再然後呢?”
隨之遊:“還有什麼然後嗎?哦哦哦對,到時候他死了門派肯定一片打亂,這就是我計劃最完美的一環!”
江危樓:“什麼意思?”
隨之遊:“到時候門派這麼亂,誰還管墓山啊,你儘管盜!”
江危樓:“……”
他麵上的微笑幾乎掛不住,黑眸中含著幾分複雜,又道:“所以你的計劃是,直接殺了,然後說我適合當掌門?”
隨之遊糾正道:“副掌門。”
江危樓麵色更複雜了,“……好,副掌門,所以就是這樣?”
隨之遊:“有什麼問題嗎?”
……何等蠢——
算了,如此耿直,也是少見。
江危樓頓了下,話音溫和,耐心引導:“倘若罪魁禍首正是這位掌門,那掌門之位空下來,你是覺得你留下的字有用,還是他們會更努力爭奪掌門之位從而先控製住我?倘若這罪魁禍首是其中一個長老,並非掌門,我又該如何當上掌——副掌門呢?”
隨之遊睜大眼,“你說得有道理。”
江危樓笑道:“你想清——”
隨之遊道:“如果是前者,我就再加一句話,誰不讓你們當我就殺回來把他們殺了。”
江危樓:“……”
他快被氣笑了,“後者呢?你是想說把掌門也殺了?”
隨之遊反問:“你不是讓我把掌門也殺了的意思嗎?”
江危樓:“……顯然不是。”
他眉眼含春,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樣子,話音卻有了些冷,“澹台,我並不清楚你是否隻是因心思單純正義而想肅清門派亂象,但我覺得你可能並不適合做這些。”
不知為何,隨之遊莫名感覺麵前的薑惟身上又顯出幾分相熟的氣質來。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生平最恨彆人說她不行!
劍修,不可以不行!
隨之遊認真道:“我學過。”
江危樓:“那麼,請問是哪位大能教你這樣肅清政局的呢?”
隨之遊十分肯定道:“江危樓。”
江危樓:“……?!”
他一瞬間感覺自己聽錯了,“誰?”
隨之遊:“呃你可能不認識,就是南陽派上上任掌門,呃,我聽彆人說過他肅清門派的事情,我跟這個學的。”
江危樓:“……?”
天宮內。
江危樓陡然間睜開眼,如畫眉眼中含了幾分茫然。
修仙界,居然還有這麼一個版本嗎?
或許,是同名?
他冷靜下來,再次閉上眼繼續用神識操控人間的傀儡。
再睜開眼時,麵前卻矗立著一座高聳的山峰。
江危樓聽見一道女聲響起,“我看你在發呆,你是默認了吧,走吧,我們去薑長老的主峰踩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