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麵之緣、穿著作務服的妹妹頭少年很快捧著被布條纏住的刀劍來到了眾人麵前。
雖然連像樣的刀鞘都沒有,破敗的布條也顯得十分樸素,但是神兵利器的鋒利卻足以透過包裹令所有人感到寒芒在側。
晝夜顛倒的油屋像吸血鬼的城堡,夜間歌舞升平、歡聲笑語,白天時,身著貴族華服的俊美男女就一一躺入棺材,閉上意猶未儘的雙眼。
老邁仆人將陳舊的天鵝絨帷幔放下,隻從縫隙中透露出一絲悶熱厚重的光。
少年乘著一道道光緩緩而來,浮塵被他帶起的微風破開,如同城堡中誰也察覺不到的寂寞幽靈。
正津津有味地把一隻青蛙盯到死僵的八軒感興趣地轉過頭,心中升起了好奇。
假死的青蛙頓時劫後餘生地大跳遁逃:救命,是天敵啊!
“啊,跑掉了。”和小八一起蹲在地上的悟用‘抓到手的獨角仙飛走了’的語氣說道。
一起跑掉的還有其他自認有利可圖的侍從和侍女。
像畏光的夜行動物,他們躡手躡腳地隱藏進油屋中充滿安全感的暗處,然後被白龍的眼神逼退。
“物歸原主。”白龍說著將刀遞還給夜鬥,“雖然沒有明說,但能感覺得到他很憤怒於夜鬥神將他抵押出去的舉動,今後還請不要這樣了,好好對待他吧。”
說完,他自知略有失言,皺著眉稍稍躬身,就準備離開了。
日和在向他道謝後,就像迎接遊子的老母親一樣熱淚盈眶地把刀抱進了懷裡:在遇到咒術師們之前,他們已經在這裡打工了快一個月了。
夜鬥則扮演的是賭博輸了將兒子賣給賭場的人渣父親。
傑叫住了白龍。
“之前謝謝你的提醒。”傑笑著說。
雖然白龍看起來很年少,外表可能隻有國中生的年齡,但是這個世界不能用常理來判斷。
匆匆一麵之下,他確實感到這是一位善良可靠的少年。
假如沒有光脈的饋贈,他們或許會淪落到像夜鬥一樣在這裡暗無天日地打工也說不定。當然,他們不會乖乖就範就是了。
隱約可以察覺到那位看似殷勤的湯婆婆其實並不好說話,用翻臉無情來形容或許更加恰當,他們現在能享受客人的待遇著實好運。
因為隻待了一晚,更多的情況他們也無法了解到。
被叫住的白龍頓了頓,其實他對人類並無偏愛。
屬於他的河川正是被人類填埋改造樓房,因此他才失去容身之所。他在消失之前憑著思念來到神隱之地,成為了湯婆婆的魔法學徒,開始做一些上不了台麵的事。
就像他之前所說,這裡雖然外表光鮮亮麗,卻是實實在在的遺忘和拋卻之所。
他也隻不過是被時代丟下的東西罷了。
但是眼前的人能被光脈所青睞,就足以說明他們的功績是被世界所認可的,是直白意義上的好人。
話到嘴邊,最終還是說了出來:“還請不要在此地久留。”
他看了一眼因緣之人,因緣之人也淡淡地注視著他。
如果不是有她身邊的那位少年在,那她在踏入神隱之地不久後也會落到和他一樣的下場,為了獲得一份歸屬而遺忘自己的姓名。
不論妖怪還是神明,想必也是什麼被時代所拋卻了的遺留物吧。
如果可以的話,他並不希望她變得和他一樣可悲。
再三被少年提醒要趁早離開這裡,就算是再遲鈍的人也能察覺到有什麼不對。
傑有心想要進一步了解,可是出於立場的原因,白龍無法再說出更多的緣由了。
“他的名字被奪走,所以靈魂也被湯婆婆支配了。”說話的是夜鬥。
此時的他氣息沉靜、麵容冷肅,終於看上去像一位夠格被供上神龕的神明了。
作為神明,且有世界的雇傭在身,他才沒有被湯婆婆收走真名。而日和隻是人類,並沒有任何保障,雪音正是為了保住她的姓名才被抵押作保證金的。
畢竟是難能可貴的祝器,換算成金錢的話可以用天價來衡量。
夜鬥對白龍有一絲同病相憐的憐憫,不知道是不是思及了自己曾被‘父親’支配做下惡事的過往。
日和也支持他幫助白龍,因此在拿回神器後,他對白龍保證道:“等你拿回姓名,想要逃離這裡的話,我可以幫你斬斷因緣哦?”
冷淡的少年愣了愣,終於露出了一絲可稱純淨的笑意:“謝謝。”
隻是就算離開了這裡,他也已經沒有‘家’了。幽靈之所以是幽靈,不正是因為他們失去了作為依憑的肉身嗎?
八軒胸口的龍角掛墜在陽光的折射下靜靜地泛起了金屬色的微光。
白龍離開後,夜鬥將眾人叫到了室外。
他切斷因緣的斬擊還不能很好地控製殺傷力,要是毀壞油屋內昂貴的裝飾,不知道又要賠償多少金錢才行。
當初隻是喝了一瓶清酒就要賣身三十年的債務實在讓他心有餘悸,油屋的薪酬之低可見一斑。
神器雪音本來並不想配合這個因為饞酒而害他們被困一個月的廢物神明。
隨隨便便就將他抵押出去,不讓夜鬥狠狠載幾個跟頭根本無法消解他的心頭之氣。
本體是男孩的神器其實擁有一個老陳又彆扭的性格,經常和夜鬥在小事上唱反調。
但是當他聽聞是咒術師們自掏腰包替夜鬥和日和贖身才能讓他們一家團聚,這個一頭蓬鬆黃發的男孩最終還是歎氣著點了頭。
曾是禍津神的青年收斂了嬉皮笑臉咋咋呼呼的表象,目光變得鋒銳。
神明的距離感從他冰川一樣剔透易碎的藍瞳中迸濺出,令他一下變得不可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