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問話當然被八軒無視得很徹底,他也沒有膽量上前阻攔,就眼睜睜地看著她像大河劇中演的將軍一樣輕鬆跳上半人高的木廊,而本該因為住者請辭而空無一人的房間,竟然主動在她麵前打開了門扉。
“鬼,有鬼!”他頓時神經崩斷,尖叫著狂奔了出去。
在外麵對峙的小島夫人也提高音量大叫道:“宮闈重地,不得胡言亂語!”
這下好,有神主的搗亂,對峙的硝子就輕鬆了。
神主是歸屬於神道協會的正式員工,並不像侍神巫女一樣無人問津,就算是宮內廳也不能把他強行押走,隻能圍住他、勸他冷靜下來。
真是一出好戲啊,硝子從衣角的車線裡擠出一根藏在其中、彎彎扭扭的煙,拿起剛才從神社中線香盒邊上順手摸來的火柴擦燃,把煙點上,悠閒地吸了一口,甚感愉悅。
就在這時,悟忽然坐直:“哦,遇上了。”
神社的和室內,一隻赤紅色狐狸盤踞在放人偶的木架上,用柔媚的女聲婉轉道:“遷延蹉跎,來日無多。二十麗姝,請來吻我。衰草枯腸,青春易過。”
八軒見到正體,收起了半虵相,冷漠道:“這是什麼詛咒的通病嗎,非得吟詩不可?而且一個本土詛咒,念什麼莎士比亞的《十二夜》,真不像話。”
她才剛收到這本詩集,才讀了沒幾頁誒,以後看到莎士比亞就會想起這條狐狸,也讓人太倒胃口了吧。
赤狐從木架上跳下,搖身一變變成了一位身穿十二單衣的曼妙女性,她豆眉朱唇,麵容豐滿,手持一把五骨的蝙蝠扇,貼著金箔的扇麵上用工筆描繪著栩栩如生的嫵媚狐狸,風流無匹。
“都已經是這個時代了,妾身當然要與時俱進啦。”她以扇遮麵,款款道。
竟然可以和人交流嗎,看起來智力不低……可是這個實力——
“也太弱了吧,這種水平也敢給我下馬威?誰給你的勇氣?”八軒真實地疑惑了。
‘玉藻前’的怒火被這不加掩飾的輕蔑所點燃,不受控製地露出了犬齒:“竟敢說妾身弱小?!看來小姑娘涉世未深,還不曾聽過妾身的威——”
她話隻說到一半,就覺得腹下一涼,後知後覺地伸手去摸,隻摸到了一手鮮血……疼痛這才襲來。
‘玉藻前’姣好的麵容因為猙獰而扭曲,飛快地用咒力治好了自己:詛咒的自愈能力是不容小覷的,多少咒術師不是死在術式上,而是被詛咒的自愈生生耗到體力殆儘才被殺死。
可治好了腹部的傷,脖頸上又被劃了一道對人類來說絕對致命的割喉傷,治好脖頸的傷,持扇的手又被砍斷,重新生長出新的手,腹部同樣的位置再度被添了一道深深的傷口,就好像在戲耍她一樣。
她想要施展領域展開,卻因為被斬去一隻手而無法結出咒印;揮舞袖子想要反擊,可鋒利的衣料隻割碎了室內的陳設,根本跟不上少女的腳步。
她這才明白什麼叫實力的差距,這世上除了六眼,本就沒人可以在一眼之間看清彼此的差距。
中間有一次八軒手中的天叢雲劍因為結界的乾擾而消失了一瞬,可玉藻前已沉浸在必將身亡的絕望中,根本沒有抓住這個機會反擊。
那個速度快到不可思議的小姑娘揮完一刀並未離開,反而像要啜飲她的鮮血一般湊近了她的傷口,在抬眼看向她的同時微笑著對鮮血淋漓的內臟輕輕吹出了一口氣,這股氣息泛著不詳的深紫色——
“呃、哈,啊啊啊——”神社內頓時響起了女性刺耳的尖叫。
高聲大喊‘有鬼’的神主終於回想起自己身在何處,漸漸冷靜了下來。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擅闖神社的少女就提刀走了出來,她的手裡還捏著什麼眾人看不見的東西,隻有硝子見到一隻抽搐不已的狐狸鮮血淋漓地被她捏在手裡,滴落的血液撒了一路。
還好他們看不到,否則非得尖叫不可。
“搞定了?”她拋下那邊的人群,歡快地迎了上去。
八軒舉起手中的戰利品:“嗯,拿去讓悟看看是不是真貨吧。”
“小八最高!”
“小八我愛你!”
兩個‘沒用’的男人在池塘對麵對她起立鼓掌、起哄歡呼,那隔岸觀火的甩手掌櫃姿態真是看得硝子想要舉起錢箱砸過去。
小島夫人一個頭兩個大,一邊要安撫神主的情緒、著人儘快在天皇從京都賞櫻歸來前修繕神社,一邊還要高聲指揮宴席那邊侍從儘快阻止那兩個沒規矩的少年在宮闈內的大呼小叫,真是焦慮得恨不得也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她著急忙慌的糗態讓被她擠兌了一天的咒術師們心情十分愉悅。
奄奄一息的狐狸像獵物一樣被甩在宴席的矮桌上,被悟研究後又被傑所吃下。
天皇宅邸的任務就這樣結束了,原本未定的報酬也因為八軒擅闖天照神社的行為而直接取消了。小島夫人送走他們時就像在送瘟神一樣,劫後餘生的喜悅之情怎麼都遮掩不住。
而那位變成狐狸頭的巫女,也在硝子的監督下被轉移到了醫院治療,想必她在蘇醒之後也不會再願意在宮中就職了吧。
走出宮闈,他們在崗亭上交了訪客證和彆針,取回了自己的手機、錢包和煙草等物。在環形的石子路外,發動著轎車等待他們的是八軒曾有一麵之緣的五條玉菜。
她心情緊張地握著方向盤,看向石子路上緩緩向她走來的四人,一向懂得察言觀色的她忽然想不好該說什麼開場白了。
‘八軒小姐,你還記得我嗎?’
不行,太癡漢了!
她一頭撞在車喇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