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道天雷響起,落下的閃電是一片白光,白光從蘇灼那張無悲無喜的臉上閃過。
他的無情道還在,他從未背棄過自己的無情道。
下一瞬,蘇灼卻猛的舉著劍刺去,閃電再次亮起。
“還給我啊!”
“噗——”
霞光劍穿透了沈笑天的喉嚨,他隻剩下一隻眼睛永遠都不肯閉上。
他的表情卻是一半驚恐一半瘋狂。
或許就如同他所說的那般,他的確不畏懼死亡。
但這樣的人活著,卻太惡心了。
蘇灼緩緩抽回自己的霞光劍,那一刻他似乎感受到了什麼東西破碎了。
又是一道響雷落下,黃沙卷起,四周傳來一股神秘的力量。
有什麼東西,正在沈笑天的身體上升起。
那是不屬於他的東西,天道都為之震怒的東西。
蘇灼握緊了霞光劍,有種很奇怪的感覺,而這時,狂風暴起,卻沒有一絲沙塵落在他的四周,以他為中心,像是另一個世界。
那一刻,蘇灼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放鬆,數年的恩怨,仿佛都散去了。
隻有春風徐徐,吹走他的一切煩愁。
他的發絲揚起,有一縷吹到臉上,又遮蓋上了雙眼,有什麼溫暖的東西,緩緩流逝在他的靈魂之中。
那是屬於他,命定的東西。
一隻小小的泛著藍光的鳳凰飛入空中,然後化作光點落下,落在蘇灼的身上,他抬起頭,天空依舊陰沉,但四周卻仿佛明朗不少。
下意識的,蘇灼感受到了什麼,然後緩慢的轉過頭,就在他的身後,劍尊一直站在那裡看著他。
他的肩上落了一些黃沙,看得出來,他站在那兒有一會兒了。
他一直在看著這裡,看著蘇灼是如何折磨沈笑天,然後殺了他。
可他沒有出聲,也沒有製止。
他隻是用著一種極其複雜而又悲傷的目光看著蘇灼,因為他也明白,蘇灼要走了。
蘇灼要回去了,要回到屬於他的另一個世界去了。
從那以後,這裡永遠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的大限將近,奪舍後天道會降下天譴,他不一定還能回到神界,即便回去了也不可能再是劍神。
但這些他都無所謂,也並不在乎。
哪怕是重入輪回他也無所謂。
真正讓他放不下的,是蘇灼。
是他在神界守了幾百年的蘇灼。
從第一眼見到的對方開始,他就無法自拔,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他從未得到過蘇灼,卻已經要失去對方了。
並且是永遠。
他以為他可以得到自己一生所求,不惜反下神界,可未曾想,他也會認錯人。
明明蘇灼就在眼前,他也的確對他動情,可卻守著那幾百年的執念,既不想讓自己難堪,也不想承認自己的真實情感。
他也的確痛恨沈笑天,但他也恨自己。
錯了終究是錯了,造化弄人罷了。
“對不起。”劍尊看著蘇灼說道,他的歉意來得太晚了。
他明白的,一直都明白的。
是他自己做出這樣的選擇,他一直在推開對方,在愛著對方的路上,兩人漸行漸遠。
蘇灼將劍刃上的血珠抖落,滴滴答答的落在黃沙上,然後他收劍入鞘。
即便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劍尊也從未教過他。
他在劍道上所得到的一切,皆是自己摸索而來,點點滴滴,全部都是。
劍尊從來不是一個好師尊,從來不是。
“我知道了。”蘇灼頷首,表示知曉了。
他已經知道了,那麼過往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劍尊指尖動了動,他上前了幾步,然後走到蘇灼的身前,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觸碰蘇灼。
可他知曉自己沒有資格,於是他的手指隻能隔著虛空,仿佛這樣也能撫摸著蘇灼一般。
劍尊的眼中,有著深深的眷戀。
“數百年前,神界大會上,你身著華袍坐在側位,我看著你,仿佛看見了歡喜。”劍尊說道。
他知曉蘇灼早就忘卻了這些,因為對方是輪回。
輪回之人,前塵往事皆不相乾。
可他還是想告訴對方,他想要告訴蘇灼,這些年他從未忘記過他。
一直都沒有忘記過。
而蘇灼卻是微微側頭,似有些不解。
劍尊說的這些,於他目前而言,似乎並沒有什麼關係。
因為他現在是蘇灼。
劍尊卻仿佛回想起了什麼事情,他那張一向如玉冰冷的臉上,破天荒的流露出了一兩分癡戀。
他是愛著蘇灼的,一直都是。
他寧願舍棄自己的劍道,也不願意鬆開抓住對方的手。
但此刻的他沒有資格了。
可他還是想要將這數百年的感情告訴蘇灼,在神界的時候他難以啟齒,在這裡他依舊不敢訴說,到了此刻,他再不說,就沒什麼機會了。
至少,至少也要讓蘇灼知道,這世上有人,一直有人愛著他的。
“我知道你喜歡梨花,所以我在梨山上等了很久,很多很多年,為了讓你一來就看見我,所以我一直都站在梨山裡等著。”劍尊眼底有著淡淡的笑意,“第一次見你,原本想著能再見一麵也好,第二次見你,就想著能與你說說話便好,第三次見你,卻開始想要與你成為摯友,可見情/愛向來都是貪婪著的,神界有規定不準動情,倒也不是沒有理由,這般的得寸進尺,的確讓人措手不及。”
蘇灼眉頭皺起了,他不解,甚至還有一兩分的迷茫。
劍尊吐出一口氣,像是無可奈何。
“蘇灼,我傾慕於你。”
這是第一次,劍尊光明正大的在蘇灼麵前說出自己的感情,多年埋藏在心底的悸動,沒有絲毫的減弱,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無法自拔。
蘇灼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於是他沒有說話,他隻是看著劍尊,神色之中也沒有一絲情緒。
劍尊卻仿佛終於將心底那塊石頭放下了,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那一刻巨大的欣喜跟羞/恥在腦海之中幾乎快要淹沒了他,可他心裡依舊還是歡喜著的。
“曾經的劍神也好,如今的劍尊也好,無論神界亦或是修真界,我,此刻在你眼前的我,一直傾慕著你,從未改變過。”
蘇灼目光複雜,他愣著看了劍尊好一會兒,然後這才轉身準備離開。
他來到這個世界是為了解決沈笑天,此刻沈笑天已經處理了,他也該回去了。
他剛剛走出兩步,卻又突然停下了。
想了想,蘇灼回過頭看向劍尊,“在神界的時候,我是誰?”
劍尊是劍神,那麼他呢?
他又是什麼神?
他應該是神的吧。
劍尊嘴角微微一動,他伸出手放在身前,然後低下頭。
“您是神界的象征,亦是眾神心中的榮耀,也永遠是我心中的,尊上,灼神。”
蘇灼低聲喃喃,“灼神?”
劍尊卻是抬起頭,看向天空,陰沉的天空再也不會見到陽光了,他嘴唇動了動。
“是的,您是永遠高貴的,灼神。”
灼,燃燒、明亮、透徹之意。
蘇灼若有所思的看了劍尊一眼,然後似乎有些無所謂般轉過身。
無論上一世是什麼,似乎跟他現在也沒有任何聯係。
身為朱雀後人的他,再也沒法羽化登仙,也就是說,他永遠都不可能去到神界。
所以,是神是魔也就沒有了任何意義。
劍尊卻是看著蘇灼的背影,目光之中流露出哀傷。
“抱歉。”他仿佛在自言自語。
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終於他的視線之中失去了蘇灼的背影。
他看不到蘇灼了。
此刻的劍尊看上去,就像一個孩子弄丟了自己最寶貴的東西,他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不知如何繼續,也不知道如何上前。
終於,他轉身一步一步的離開了這裡,他會尋找一個地方,然後等待自己的大限。
這一世,終究是不甘心。
而等所有人走後,黃沙再次被風吹起,那沈笑天的身體被覆蓋了好幾層黃沙,有不少附近的野獸聞著血味過來,看著這白得的食物,這群野獸露出了貪婪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