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灼有些恍惚, 他很清楚目前發生了什麼,可他又仿佛是一個被隔絕在外的人。
他看到他的師尊雲塵抽出了了寒光劍,然後朝著流光仙尊衝了過去, 流光仙尊也並不退縮, 兩人很快就打鬥了起來。
一人是劍尊, 一人又是仙尊, 兩者一出手,就讓整個臨淵仙宗都處於一種劍拔弩張的狀態中, 甚至有些長老也紛紛朝著霧峰這邊看來, 但霧峰是在禁地中,因此所有人卻都不敢踏足霧峰四周一步。
而就在主峰中,宗主也覺察到了那兩股強大的力量,他一隻手拿著書卷,然後走到大殿門口看去。
“宗主。”他的大弟子也跟了過來,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
臨淵仙宗的宗主是個有些瘦弱的中年男人, 他的氣息看起來也很是虛弱, 仿佛下一刻就要隨風而逝, 但即便如此, 他的背脊也依舊筆直。
一身的玄色衣袍繡著金色,本是莊重威嚴的顏色,卻依舊沒能讓他看起來有什麼氣勢。
突然他拿出手帕咳嗽了起來, 身形搖搖晃晃,他身旁的大弟子立刻上前扶住宗主的身體,咳了好一會兒, 他也隻是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誰也不知道,臨淵仙宗的宗主大限將至了,所以這些年他一直閉關不出, 將宗內的事宜都交給大弟子處理。
也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大弟子已是少宗主,隻差修為再進一步就可正式接任臨淵仙宗的宗主之位。
但偏偏這些年大弟子忙著處理宗內事宜,修為一來二去也耽誤了。
宗主是對他的這位大弟子是心中有愧的。
“看來是霧峰那邊出事了,宗主,需要我安排人過去看看嗎?”大弟子低聲問道。
宗主看向那邊想了一會兒,然後吐出一口濁氣,“整個臨淵仙宗還能有人攔得住那兩位麼。”
大弟子也隻能沉默不語。
他倒是知曉劍尊實力強橫,可另一位他就不太清楚了。
宗主也沒跟他說過,因為那霧峰所在之地,正是臨淵仙宗的禁地之中。
“可任由那邊打下去,怕會波及四周。”大弟子皺著眉說道。
宗主也不是不知道這個理。
可他無能為力。
他的修為也隻是一個合體罷了,一個合體修為的宗主,管不了一位飛升修士的劍尊,更管不了那位住在霧峰裡的東西。
這些年來,他也很少再管外界的事了,隻能全靠無數的丹藥硬撐著這幅身體,但他也快撐不了多久了。
隻是現在的他卻不能隕落,他一旦隕落,以他大弟子一個元嬰修為是沒法接任臨淵仙宗的宗主之位的,其他幾個弟子修為也不高,宗內好幾位長老也有些蠢蠢欲動。
這一切都讓宗主感到心力交瘁,但他卻無能為力。
“之前蘇家蘇灼給我遞過帖子,蘇家遭逢大難後他便成了蘇家的家主,因此明後日就會來拜見我,算是全了這幾年跟臨淵仙宗的緣分。”宗主緩緩說道,神色有些晦暗難辨。
“他想要跟臨淵仙宗劃清界線?”大弟子立刻問道。
他還記得蘇灼,誰會不記得蘇灼呢,那個冷清中卻又堅韌著的人,劍尊的弟子,四大家族中人。
大弟子第一次見到蘇灼的時候,還是蘇灼十四歲初次來到臨淵仙宗時,那個時候蘇灼站在蘇如慕的身後,不驕不躁,卻還是在眼神之中流露出了幾分忐忑以及不安。
讓人看到的第一眼就忍不住摸摸他的頭頂,細心嗬護著他。
可惜拜入劍尊門下短短幾年,對方就成了一個沒什麼情緒起伏的冰冷美人。
“上次蘇家送來請柬,其他幾大家族跟蘇家有了嫌隙,我不想讓臨淵仙宗招惹他們的紛爭,於是就沒有去。”說到此,宗主微微停頓了一下,他回過頭看向大弟子,“你覺得呢?”
大弟子點點頭,“四大家族不可分割,也隻是一時起了矛盾而已,宗主做得沒錯。”
“但雲塵去了。”
“他到底是蘇灼師尊,理應要去的。”
“不,你不懂雲塵此人。”宗主若有所思的看向霧峰的方向,覺察到那道強勁的劍氣時,讓他有些困擾,“雲塵拜入臨淵仙宗時,那時我還隻是一個弟子,他是我們那一輩中,最出眾也最出色之人。”
“弟子曾聽聞過劍尊一些事跡,據說劍尊年少輕狂、”
“不是輕狂。”宗主接過話說到,“是冷漠。”
“冷漠?此話何解?”大弟子不明白。
宗主仿佛陷入了什麼回憶之中,目光閃爍了一下,“當年曾有一次曆練,我跟劍尊那一行人是宗內最傑出的弟子,但卻遭逢大難,那時的我隻能自保,但雲塵卻足夠護住他人。”
大弟子不懂,隻是靜心聽著宗主繼續說道。
宗主又吐出一口氣,“但他沒有出手,而是站在安全的地方,眼睜睜看著同門弟子死在眼前,哪怕那個弟子跟他交情不淺。”
“為何?”
“因為他冷漠,他不在乎,雲塵從來不是一個會打交道的人,他拜入宗門的原因恐怕也隻是為了以臨淵仙宗的身份麵世,所以在這之前,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曆。”
“他的師尊也不知道嗎?”大弟子不解的問道。
“他的師尊?嗬,雲塵的師尊,誰知道是個什麼玩意兒。”宗主冷笑,卻又繼而開始劇烈咳嗽起來,然後緩緩合了合眼,然後平複好自己的狀態,“雲塵的師尊乃是一位仙尊,這件事外界並不知曉。”
“若是仙尊,為何不然外界知曉?”大弟子更不明白了。
宗主看了他一眼,“你見過,已經活了數千年的仙尊嗎?”
“數千年?難道那位仙尊在臨淵仙宗已幾千年了嗎?”
“或許還不止,或許臨淵仙宗還未創宗時,那位仙宗就在了,所以那裡是宗內禁地。”
大弟子看向那霧峰的眼神變了變。“既是如此,為何他又會收下雲塵?”
“一個人要光明正大的存活於世,總需要一個身份,雲塵是如此,那位仙尊也是如此,根據宗譜的記載,那位已經數年沒有出世了,或許也到了,他想要出來的時候。”
“那今晚那位仙尊是想借著此事出山?”
“我也不明白,但我目前能夠知曉的是,雲塵不會輕易讓蘇灼離開他身邊,因為雲塵在乎蘇灼,雖然我也難以相信,但事實就是如此,雲塵很看重蘇灼,一旦蘇灼想要跟臨淵仙宗劃清界限,很有可能雲塵也會跟隨蘇灼而去。”
“劍尊當真能為自己弟子做到這份上?”
“自然,就如同他當年是如何看著自己同門死在眼前時一樣,他不在乎的,永遠都不會為之所動,而他在乎的,就會絕不撒手。”
大弟子沉默了一瞬,就在他想要開口的時候,宗主又緩緩補上了另一句,“你不覺得,這樣的習性,不像是一個修士會有的嗎?”
大弟子為之一愣,“難道說?”
“畢竟,沒有任何一個人知曉他的來曆,光是這一點,不就已經足夠讓人懷疑了。”
就在此時,那霧峰之中傳來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整個臨淵仙宗都震蕩了一下,也讓宗主下意識的扶住了旁邊的大柱。
“宗主,那邊可能要出事了。”大弟子試探的看向宗主,卻見宗主搖了搖頭。
“放心,他們不會鬨起來的,因為還有一個蘇灼在,蘇灼還沒有拜見我,隻要雲塵重視蘇灼,就不會鬨得太難看。”
大弟子目光之中卻有些憂心,蘇灼,當真對那位高高在上的劍尊如此重要嗎?
事實上,的確重要。
因為雲塵跟流光仙尊停下來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因為蘇灼出手了。
蘇灼手持霞光劍,橫在兩人中間,但劍尖指向的,卻是流光仙尊。
“師尊,師祖,這裡到底是在仙宗內,就一定要鬨得如此難看嗎?”
雲塵沒收劍,但至少是停手了。
流光仙尊隻是衣衫稍微淩亂了幾分,他是半神,如果他真的想要出手,此刻兩人都不會還好好的站在這裡。
隻是當他看到蘇灼將劍尖是指向他這邊時,終究目光是黯淡了一分。
“小鳳凰,你便是這麼對我的?”他看向蘇灼說道,嘴角的那抹笑意沒有消失,然而他的目光卻有些不悅。
“師祖,您是長輩,我跟師尊都敬重於您。”蘇灼將劍收了下來,又看向一旁的師尊,“師尊,天色不早了,該回劍峰了。”
“你隨我回去。”雲塵有些沉悶著說道。
蘇灼垂下眼簾,“好。”
流光仙尊看向他們二人,“你們是不是忘了,這裡還有我的存在?”
蘇灼對著流光仙尊微微彎下腰,“師祖,弟子先告退了。”
說完,蘇灼看了雲塵一眼就打算走,雲塵立刻緊隨其後,但流光仙尊的聲音也跟著響起。
“小鳳凰。”
蘇灼停下腳步,回過頭朝著流光仙尊看去,隻見流光仙尊緩緩朝著竹屋而去,就在即將踏進竹屋裡時,靠在門框上側身回頭,“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麼過來,要麼就跟雲塵走,選錯了的話,後果可是很嚴重的。”
蘇灼還沒回答,雲塵先把寒光劍拿了起來。
這架勢,估計蘇灼敢過去,他下一秒就能衝過去把流光仙尊給劈了。
蘇灼目光閃爍了一下,對著流光仙尊抱拳說道,“師祖,今晚是弟子叨擾您的清修了,還望見諒。”
流光仙尊是半神,終究實力高於雲塵。
如果流光仙尊要對雲塵出手的話,蘇灼有些擔憂雲塵會受到傷害。
而蘇灼沒有意識到的是,此刻流光仙尊是正在拿雲塵威脅他,並且也的確威脅到了。
流光仙尊冷笑一聲,他已經知道蘇灼的選擇了。
他終於收斂起了笑容,目光之中一片的冰冷,他居高臨下的看著眼前的兩人,四周一片的真氣浩蕩。
蘇灼有些複雜的抬起頭,在看到流光仙尊的眼神時,他整個人都忍不住的一愣。
他在流光仙尊的眼中看到了殺意,對方是想要殺誰?
是他,還是雲塵?
蘇灼了愣了好一會兒才移開目光,可即便如此,他的神色卻忍不住帶著一絲慌亂。
流光仙尊會對他們動手嗎?
可這是為什麼?
如果真的流光仙尊要對他們下手,他跟師尊聯手起來,也未必是對方的對手。
半神,始終是神,而非人。
看來他必須要使用雀血翎羽開始二次浴火之禮了。
想到此,蘇灼再次對著流光仙尊點點頭,然後讓雲塵先跟他離開。
等到他們走了,流光仙尊還沒有進屋,他站在門口看向他們離開的方向,不知道的想到了什麼,手指拿起身前的小玉扣,他指尖輕輕摩挲著,然後嗤笑一聲。
“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永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