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1 / 2)

這間老宅不大,隻有兩進。繞過影壁後,便來到了主人平日宴息起居的上房。

院子被收拾得很乾淨,雖是沒人住,窗前的花木仍是煥發著勃勃生機。沈遠的目光落在院中一架小小的秋千上,神色也變得溫柔起來。

“這麼些年過去,它竟還是好的。”他側過頭看向明瑤,似是有些感慨的道。

明瑤不經意的掃過時,很快移開了目光。

這架秋千是沈遠幫她做的。

那時沈遠養傷的地方是她家右麵的宅子,她調皮的爬上牆頭,看到了沈遠。

還是個少年的沈遠繼承了他娘李氏和他父王德安太子的好相貌,雖是眉眼冷峻、沉默寡言,仍是讓明瑤對這個好看的小哥哥感興趣。

劉婆婆熱心腸,時常會給他們送些吃食過去,明瑤便跟著她一起過去。

縱然沈遠自小被嚴厲的管教,性子也冷淡的,可誰能拒絕嬌軟貌美的小姑娘在自己跟前撒嬌?

她跟在他身後,像個小尾巴似的,嗓音軟軟的叫他“阿遠哥哥”。

起初一日兩日沈遠不為所動,十數日過去,在明瑤嘰嘰喳喳的跟他說話時,他麵上雖是有些不耐,實則認真聽她的話。

她今日想抓蝴蝶,明日要去溪邊捉魚,劉婆婆追著她讀書寫字,又讓她學琴,明瑤便躲到沈遠的院子裡,請求他幫她掩飾。

沈遠表麵嫌棄,可每一樣都會陪她做,也會模仿著她的字體替她寫功課。

再後來,他也學會了笑著叫她“瑤瑤”。

沈遠對她極好,有人打趣說他這樣寵著瑤瑤,以後就娶她當媳婦吧。少年漲紅了臉,卻沒有否認。

哪怕她愛漂亮不想弄臟新鞋子,沈遠都會背著她走過小水坑——

那些往日回憶入潮水般湧入,她心中酸脹得離開。明瑤移開了視線,淡淡的道:“看上去完整如初,隻怕木板和繩子已經糟掉了。”

沈遠豈會聽不出她的弦外之音,輕聲道:“若是壞了也無妨,我會再修好的。”

落後兩人的陳禹舒聽到他們的對話,若有所思的望了她們一眼。

明瑤沒再接話,徑直走了進去。

桌上已經擺好了明瑤自己帶來的茶點,飯菜還要等王嬸子的兒媳送過來。

大公主正坐在桌邊等著大人們的到來。

“娘,我可以吃一塊荷葉糕麼?”她仰著小腦袋,神色乖巧的問道。

明瑤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等會兒就要吃飯了,這樣吧,娘讓人給你盛一碗甜湯好不好?”

她話音才落,隻見大公主高興的點頭:“甜湯我也喜歡!”

說話間,沈遠已經親自動手,按照明瑤的吩咐,給女兒盛了甜湯。

瑤瑤長女的性格極好,看起來是被精心教養過的。

陳禹舒識趣的站得遠了些,無論是安安的言行舉止還是衣著打扮,都像是養尊處優長大。

且瑤瑤和她“前夫”的關係,與他所想也完全不同。

本以為那位既是強迫了瑤瑤,必定是性格強勢專橫的一個人。經過他的觀察,他總是落在明瑤身上的視線溫柔,纏在她身上一直沒有移開過。

尤其是在院子中兩人的對話,輕描淡寫的兩句,卻不難看出兩人年少時相識。

一時王嬸子的兒媳提著飯菜送過來,房中略顯沉悶的氣氛才緩和起來。

她拿來的飯菜都是王嬸子按照往日明瑤的口味做的,雖是食材沒有多貴重,卻看出是花了不少心思和功夫。

明瑤道了謝,拿出了之前讓雙鯉準備好的見麵禮,親自送了她出門。

她回來時,雙鯉已經擺好了飯菜,沈遠牽著大公主坐在一邊,陳禹舒坐在他們父女對麵,看到明瑤進來,安安立刻起身去牽自己娘親的手。

“先用飯吧。”雖是大家的關係委實有些尷尬,明瑤仍麵色如常招呼大家入席。

大公主自然是要挨著明瑤坐,沈遠也識趣的坐在了女兒身邊,明瑤身側的另一個位置留給了陳禹舒。

沈遠和陳禹舒已經見過麵,眼下正裝作是頭一次見麵似的寒暄起來。

明瑤忙著照顧大公主,當看到女兒穩穩的夾起一塊魚肉放到她碗裡時,她唇邊的笑意加深了些,心中卻有些五味雜陳。女兒已經在她未曾見證的三年中長大了,她有欣慰,更有心酸。

安安膽子小,性子又軟,她是以怎麼樣的心情說出不想認自己的話?

兩個男人表麵上看起來彼此客氣的說話,實則心思都不在這上頭。

沈遠看著明瑤和大公主,見女兒在明瑤麵前不由自主的放鬆和親昵,又想起在宮中乖巧懂事的她,頗有些不是滋味。

雖然明瑤假死離開,一切罪魁禍首卻是他。

陳禹舒不動聲色的觀察著三人。

那位貴人顯然是對瑤瑤沒有忘情,兩人先前定是有過感情的——陳禹舒留意到瑤瑤暗中吩咐人撤掉那人麵前的一盅湯,換了彆的上來。

他先是有些驚訝,旋即眼底透出一抹喜色。

陳禹舒猜測這許是他不能吃的某種東西,但瑤瑤還記得。

一頓午飯大家味如嚼蠟的吃完,明瑤對沈遠下了逐客令。“您還有事在身,我就不留您了。”

沈遠這次沒再找借口,跟女兒道彆後,痛快的離開。

“瑤瑤,我也先回去了。”陳禹舒不過多留了一刻鐘,也起身告辭。“你放心留在這裡,有我照顧瑛瑛他們。”

明瑤知道他是怕安安不自在,感激他的細心,親自將他送了出去。

“你多保重。”陳禹舒說完,便翻身上馬離開。

明瑤站在門口出了會兒神,準備回去時,才看到安安不知何時走了出來。

“娘親,您喜歡陳叔叔嗎?陳叔叔對您好麼?”大公主鼓起勇氣,揚起小臉兒問自己的娘親。

以她的聰慧,已經猜出了自己娘親似是跟那個男子關係不一般,她心中有些不安,卻努力做出平靜的樣子問。

明瑤摸了摸大公主的發心,溫柔的笑了笑。

“陳叔叔是個很好的人。”她不願意騙女兒,避重就輕的道。

眼看時辰已經到了晌午,明瑤便哄著女兒回了房中,帶她去午睡。

難得這些日子能專心陪著安安,她要好好補償女兒。

***

沈遠回到青山鎮時,得知陳禹舒在自己離開不久之後也走了,對他高看了兩分。

他倒是個識趣體貼的人。

“皇上,蘇杳姑娘之前的經曆已經全都調查清楚了。”魏潛拿著折子來找他回話,“兩年前,蘇姑娘在揚州時便立了女戶,用的是喪夫的名義。”

沈遠聞言,臉色變得十分精彩。

“蘇姑娘有個表哥,是江南一帶有名的巨賈江家三公子,名叫江玄越。”魏潛不敢看他臉色,隻恭聲道:“屬下去查過,蘇姑娘名下的產業俱是在江玄越名下。”

“據屬下調查,江玄越確實有一門遠房親戚姓蘇,能對得上。”

當初幫著明瑤逃出來、幫她在揚州安置下來的人就是江玄越。

他將自己遠房表妹的身份“移花接木”到了明瑤身上,明瑤戶籍的問題才沒暴露出來。

沈遠看了折子上所寫關於江玄越的生平,不由微微眯起了眼。

他忽然想起在大公主在彆莊養病時,曾經遇上過匪徒闖入——隻是當時羽林衛應對得當,大公主並沒有受到傷害,他也因為明瑤“薨逝”而悲痛,並未細想其中關聯。

今日得知一應消息後,他才恍然察覺當時的異狀。

那是佯裝成匪徒來帶走安安的人。

難怪明瑤能走得那般決絕,原來是她以為可以連安安一起帶走的。

沈遠牽了牽唇角,笑容透著些苦澀。

魏潛不知其中的內情,繼續道:“蘇姑娘名下有些產業,俱是繼承自母親。有件事很奇怪,蘇姑娘有個四歲的兒子,卻幾乎沒人見過。”

他話音未落,沈遠霍然起身。

起初聽到明瑤立了女戶,他沒覺得奇怪,畢竟陳禹舒和明瑤不是明媒正娶在一起的。聽說戶籍登記上還有個兒子,沈遠猛地想起太醫曾說過明瑤當時是懷著身孕的——

會是他的孩子麼?

不對。

首先年齡對不上,其次明瑤本就身子弱,經過那番折騰,很難保住胎兒。最要緊的是,那時明瑤對他恨之入骨,未必肯生下他的孩子。

不過在短短一瞬的功夫,沈遠的腦海中已經閃過了許多念頭。

哪怕知道這個孩子很有可能是明瑤掩人耳目,或者這孩子是她收養或是撿來的可能性更大,沈遠還是恨不得立刻就追過去向明瑤問清真相。

若當初明瑤沒有小產,他們的第二個孩子應該有兩歲多了。

“皇、皇上?”魏潛覺得有些奇怪。

皇上早知道蘇姑娘是陳禹舒的人,且兩人還有個女兒。若她再有個兒子,也不至於讓皇上如此驚訝。

沈遠冷靜下來,擺了擺手示意他繼續。

明瑤若不想讓他見,必是已經將孩子藏好。

或許他該高興,明瑤還沒厭惡他到連他們的孩子都拋棄——

若是按照他以往的行事,必得查清全部真相,讓曾經幫著明瑤逃跑的人,都受到懲罰。當真的見了明瑤後,他反而淡了這心思。

他不是不能,是不敢了。

隻要他對這些人動手,必會將明瑤越推越遠。

“去查這個孩子的下落。”沈遠一目十行的看完折子,仍是沒有放棄希望。“究竟是傳言,還是真的有這麼個孩子,必須查的一清二楚!”

魏潛恭聲應下。

還沒等他離開,聽到沈遠叫住了他。

“不單盯著四歲的男孩查。”隻見天子神色凝重道:“仔細查蘇杳身邊是否有個不足三歲的孩子,不要局限於男孩,或許是個女孩——”

魏潛目露疑惑之色,為何皇上會提出這個要求?

“他極有可能是朕和明貴妃的孩子。”沈遠驀地抬眼,意味深長的看著魏潛。

他話音才落,魏潛哪怕定力再好,也不由露出愕然之色。

方才他向皇上彙報的是蘇杳的情況,怎麼又說到了明貴妃身上?

蘇杳跟明貴妃有些相似的容貌,皇上竟放心的將大公主留給一個陌生人帶著……這種種線索,再清晰不過。

魏潛突然想到一種可能,讓他都嚇了一跳。再開口時他連話都說不利索,磕磕絆絆的道:“皇、皇上,難道蘇、蘇姑娘就是貴妃娘娘?”

當時在青雲峰下,在場的羽林衛是有人聽到太醫那句“貴妃娘娘已有了身孕”。

所以貴妃沒死,這些年一直在江南,還替皇上又生了皇子或是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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