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文鶴醫術超絕,修為卻算不上太高。
是以他一進宗,便有不少人察覺到了。很快就有求醫的弟子長老找了過來。
梅文鶴見了人,回過身問:“怎麼不見我師兄,近日宗中出了何事?”
長老聽出他潛在的意思,忙道:“這幾日無人為難沈師侄,你師兄應該就在峰中打坐調息。”
——不知為何,宗主近日偏心得緊,不僅罰了那個陳江海,還讓人牢牢盯著沉水峰峰主,防止他去報複。
在這種節骨眼上,誰會閒得沒事跑來找沈映宵的麻煩?
“還在峰中?”梅文鶴轉頭看了看肩上停著的小鶴,複又抬頭,眉心微蹙,“可峰中並無他的氣息。”
他一個醫修,極擅感知,師兄的修為同他不相上下。若人真在附近,調息流轉,他不可能發現不了,除非……死了?
梅文鶴想起沈映宵那詭異的傷勢,心中微微一沉。
但很快又覺得不對:元嬰期隻是在那群大能麵前不太夠看,可若單獨放出去,仍稱得上一句高階修士——像這種修為的人,即便真的不幸故去,靈氣也會反哺四周,不可能像這樣毫無痕跡。
梅文鶴在門口思索著踱了幾步,忽然讓其他人稍微退開,然後從袖中取出一枚指節大小的奇異珍珠。
靈力一撚,珍珠在他手中化為粉塵,又被撒到空中。空氣中很快流轉出彩色光芒,霧氣般凝聚,許久不散。
扔出粉末的同時,梅文鶴也取出一塊帕子,一並丟了出去。
圍觀者中不乏見多識廣之人,認出那珍珠,略微一驚:“這是留影蚌孕育出的明珠?”
聽說這種蚌珠千年成型,藏於深海,一粒難求,佩在身上時會流轉出萬千光華。若是放在拍賣會上,那些愛美的修士能拚得傾家蕩產。可它在梅文鶴這裡卻被隨意碾碎,扔土似的丟了出去。
還有些人並不認識這珍珠,隻好奇道:“那帕子是做什麼的。”
梅文鶴的注意力全在那些粉塵上,平日裡又給病人們答疑解惑慣了。聽到人問,他隨口便道:“師兄負傷時用過它,它上麵留著師兄的氣息。”
旁人一怔,愣愣道:“你師兄的帕子?那它為何在你手裡?”
“……”
梅文鶴回過神,麵不改色:“師兄那病症來得詭異,我至今未解其中奧妙,閒暇時便借此剖析。”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雖然不太懂原理,但可能這就是醫修吧。
閒聊間,眾人忽然窺見變化,全都噤了聲,屏息望著前方。
——珍貴難尋的留影珠,果然不止“裝飾”一種用途。
那些在空中懸而不散的粉塵,竟真的循著沈映宵殘留的氣息,構築成型,化為一道虛渺的人影。
雖看不清麵容,但從身姿和衣著來看,這虛影的確便是朗月峰上的那位大師兄。
梅文鶴目光流轉,心裡微鬆:影像還算清晰,可見師兄剛離開這裡不久,若真的出了什麼事,或許還趕得及。
在他沉默的注視下,那道由粉塵勾勒出的人影,緩緩動了起來,還原著昨夜沈映宵的行蹤。
沈映宵似乎有心事,他在門口徘徊片刻,忽然好像下定了決心,走出了屋子,來到院中。
梅文鶴長袖一揮,讓擋路的人退遠。
沒了阻礙,那個身形虛渺的師兄一路走出去,走到了由陣法構築的屏障旁邊。
這陣法應該是淩塵布下的,沈映宵走不出去,於是放棄似的退了兩步。
這時,空中殘留的氣息被他人侵染,另一道虛幻的幽影憑空出現——昨晚這裡竟然還有另一個人。
那人剛一現身,沈映宵就如同被他隔空敲暈,整個人像被抽了骨頭似的軟倒下去。
而黑影隨手接住沈映宵,用一點也不憐香惜玉的姿勢將人拎起,打破屏障,往深林行去。
梅文鶴下意識地追向那邊,粉塵卻已到了極限,嘩啦消散——出了這間院子,陣法和氣息太雜,留影珠維持不住,無法再複現更多的事。
梅文鶴停下腳步,靜靜望著那散落一地的粉塵。
許久,他低笑一聲:“真是有趣。”
本想找他求藥的人瞥了他一眼,無聲退開一圈:“……”這位醫修看上去心情不好……要不他們改天再來?反正病也算不上急。
倒也有一兩個敬業的長老,更專注於這件事本身:“那擄人的家夥是誰?我昨晚就在朗月峰,卻竟對此一無所覺!莫非他修為要高過我?”
梅文鶴環著雙臂,垂眸想了想:“如今師兄已不再背負‘結侶’之事,竟仍有人處心積慮地對付他……這麼看來,先前他忽然道心走岔,或許不是偶然。”
前幾日沈映宵虛弱伏在仙鶴背上的畫麵,無聲在他腦中閃過。一想到那樣的師兄竟要落入彆人之手……
梅文鶴低頭理了理自己的藥囊,垂下眼睫,斂住眸底彌漫的殺意。
可殺意歸殺意,事已至此,他究竟該去哪裡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