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7 章(1 / 2)

雖然不太明白魔尊話裡的意思,但不知為何,淩塵心中陡然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就像是有什麼極其糟糕的事在他看不到的時候發生了一樣。

他幾乎就要順著魔尊的聲音,掙開封印看向旁邊,可最後一刻,淩塵想起了銀麵人先前的叮囑,忍耐著沒有動彈。

魔尊笑了一聲:“怎麼不看?是覺得我在騙你,還是太過膽小,擔心看到自己不能接受的事?”

淩塵先前被他拖進過幻境裡無數回,早就對這人有了防備,不肯答話。

魔尊見狀,思忖著道:“你徒弟後腰有一道疤,對不對?”

淩塵指尖一顫,後腰可不是等閒會露出來的部分,這抹殘魂是如何知道的?!

但很快他想起一件事,又冷靜下來:“那處傷疤是他年幼時你親手留下的,你自然知道。”

魔尊:“我那時隻是抹去了他的胎記,可不知那疤痕愈合之後會是什麼模樣——你難道就沒有想過,我拉你進幻境時構建的‘沈映宵’,為何同真人如此之像?”

淩塵沉默不語,卻顯然想到了什麼,心跳越來越快。

魔尊感覺到了,笑意更盛,半真半假的話張口就來:“你猜得不錯,我的確親眼見過——你被那丹修抓走之前,我就已經死了,之後我便一直附在你身上、留在這丹修的洞府當中,你不妨猜一猜,我是何時何地,在誰人府上看到了你徒弟?”

這話就差把答案直接貼出來了。

淩塵腦中漸亂:“你…你究竟想說什麼?”

魔尊:“你就不覺得古怪嗎,為何每一次他用在你身上的藥都正正好好、十分適合你們仙靈之體,為何在神獸宗中你徒弟身上濁氣濃鬱,為何你那小徒弟一見丹修就變了臉色……”

“你就打算把一切交給那丹修,自己安安穩穩地躲在這洞府當中,每個安逸的日子都踩著你徒弟的血肉?”

魔尊輕聲細語,說出的話卻像一把柔軟的刀,在淩塵身上淩遲:“可憐你那徒弟細皮嫩肉,被你一路護著長大,這幾日卻把該受的苦全都受了回來——他多疼啊,如今近在咫尺,你真的忍心不睜眼看看他?”

魔尊的聲音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鼓動,腦中隨之鋪開場景,等淩塵從他描述的可怕事情中恢複理智,他已經掙開了眉心封印。

五感刹那間回歸,周圍的一切動向,都被修士那極端敏銳的感官一一捕捉。

淩塵希望魔尊隻是在像以往一樣騙他,然而一睜眼,他就看到那個據銀麵人所說“正和戚懷風一起在外闖蕩”的大徒弟,此時就躺在自己身邊——沈映宵符篆封眼,全身被層疊的符咒纏住,一絲氣息都泄不出來。

淩塵身上的濁氣,正流水般湧向他體內,甚至他體內的濁氣竟不止一種。兩相衝突,即便沈映宵全身都被符陣和鎖鏈束著,也能從不時的痙攣和不斷滑落的冷汗看出他此時所受的折磨。

而在這之上,一隻乾淨修長的手懸挺在兩人中間,指尖漫不經心

地勾動,引導著濁氣的去向。

淩塵整個人都僵住了,他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

下一聲才終於成句,他聽到自己的嗓音發顫,艱難道:“……停下。”

引動濁氣的銀麵人怔了怔,似乎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他循著那道低啞的聲音低下頭,同淩塵對上視線,表情一瞬間變得茫然又緊張。

這丹修像是被一棍子打懵,過了一息也沒回過神,隻像個做壞事被當場抓獲的孩子似的,磕磕絆絆地問:“你,你怎麼睜眼了?!”

這副無辜的模樣,淩塵早已看過無數次。他也因此才從最初的戒備,到後來漸漸放下心防,甚至還起過銀麵人和徒弟相似到像同一個人的疑心。

……可現在他發現自己錯了。

這兩個人有著最根本的不同——映宵無論如何都不會如此漠視生命,可銀麵人剛才望著徒弟的眼神,卻像在看一個耐用的容器,漠然得令人心驚。

此時發現淩塵醒來,銀麵人眼底的漠然倒是都碎了,可他卻並沒有停手,反倒本能一引,那平穩流淌的濁氣,頓時加快了數倍。

明明身體越來越輕快,可淩塵卻像被狠狠刺了一刀,他聲音前所未有的冷,內裡還摻著一絲微不可查的慌亂:“停下……我讓你停下!”

沈映宵怎麼也沒想到淩塵會突然醒來,他一時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可理智卻告訴他,必須抓緊時間把最後一點濁氣引走——從這一刻起,淩塵恐怕再也不會留在洞府任由他擺弄。

這會兒他也顧不上本體會不會受傷了,一股腦地將濁氣引出。轉瞬之間,最後一抹濁氣便順利從淩塵的元嬰脫離。

沈映宵無聲鬆了一口氣。這口氣還沒鬆完,一道湛藍劍意迎麵而來。

肩骨碎裂般劇痛,沈映宵被那抹熟悉的劍意釘到牆上,一口血咳了出來。

他今天穿的仍舊是一身白衣,血跡落在身上鮮明如畫,可淩塵一眼都沒有看他——這個一直以來稱得上乖順的人質,沒費多少勁就掙脫了身上的鎖鏈。淩塵轉過身,微顫的手按在了本體身上。

他想阻隔那些不斷湧入徒弟丹田的濁氣,可濁氣哪裡是能用手攔住的,融合的勢頭早已不可逆轉。在淩塵的注視下,那一枚困擾他許久的魔種,終究還是完全落入了本體腹中,濁氣與元嬰相融,再也無法分離。

淩塵背對著這邊,沈映宵看不清他的表情,甚至看不到他在做什麼。

劍意漸漸散去,沈映宵肩上沒了桎梏,本能想往淩塵那邊走。可剛邁一步便站立不穩,緩緩半跪在地上。

——前不久在金盆洗手城留下的傷,至今仍在。

沈映宵原本想著先自己把傷勢養一養,再修複時就能省下不少能量。誰知他精打細算了半天,如今一劍回到解放前。

“真是敗家。”沈映宵的視野已經有些模糊,他費力地抬起頭,看著前方那對和諧的師徒,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從心頭泛起。他喃喃對劍靈道,“我對他也算好了,結果現在一出事,他

居然隻向著……我自己?”

沈映宵沉默了一下:“……”嗯?

……很難受。

但好像也不是那麼難受?

沈映宵用他那個快要轉不動的腦子艱難思索著問題的時候。

煉藥室中心,淩塵徒勞地阻攔著那些濁氣,卻沒能成功。

他茫然片刻,忽然發現了什麼,一把撕掉纏在沈映宵身上的符咒,就看到徒弟體表銀紋浮動,紋路極其眼熟——正是銀麵人對他也下過的銀紋陣法。

……可比起自己的那個,映宵身上的銀紋陣法,起筆卻反倒更為生澀。

淩塵已經許久沒有過“恐懼”這種情緒,可此時卻好像又想起了那種感受。他忽然意識到那個滿口謊言的魔尊,這次居然沒有說謊——來到這洞府以後,自己用過的藥、用過的符陣……這條順順利利的解毒之路,竟然都是踩著徒弟的血淚走下來的。

淩塵喉嚨發緊,半晌才發出聲音:“你為了救我,拿他練手?……先前找到的那兩枚魔種,你全都放到他體內了?”

沈映宵又低頭咳出一口血,苦中作樂地想:其實是三枚,沒想到吧。

他儘力平穩下聲音:“著什麼急。即便濁氣入體,也並非不能化解。隻是你修為太高,我不便施展,才把魔種挪到了他那——你若信我,就留下他,我慢慢治。”

淩塵沉默片刻,忽然道:“先前在神獸宗,我把他交給你,讓你代我將他送墟址山,你根本沒去,是嗎?”

沈映宵:“……比起墟址山,或許他更喜歡我這。”

他從未對本體那弱不禁風的樣子如此煩躁過——明明是事實,可被本體此時那奄奄一息的模樣一襯,他所有的話都沒了一絲可信度。

淩塵也顯然沒有相信。

“你先前說幫我照看徒弟,原來就是這麼照看的。”淩塵從未想過自己也能生出如此複雜激烈的情緒,憤怒、難過、後悔……他一時連扶著本體的手都在發抖,“我竟然親手把他送到了你的手裡……”

饒是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形象,沈映宵仍是被這話狠狠刺了一下。

他忽然就想起了先前的事:神獸宗中,他被幻境蠱惑,親了淩塵一口,淩塵卻立刻把人推開,不顧勸說非要將他送走。

畢竟是自己有錯在先,當時沈映宵低落了幾天,就把當時的情緒悉數壓下,沒事人似的繼續用分身和淩塵相處。

可直到現在他才發現,那些委屈和慌亂並不是消退了,隻是被牢牢壓在心底,此時卻控製不住地噴湧而出。

“你又不想見他。都是送走,送到哪裡不是送。”沈映宵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把人關在墟址山有什麼用,像個吉祥物一樣擺在那裡,等事情塵埃落定嗎?——與其那樣,還不如送來我這,至少這樣他更有用!”

領口忽然一緊,淩塵閃身而至,一把將人拽起,另一隻手上泛起無形鋒芒,劍刃橫在他頸上。

沈映宵被迫仰起頭同他對視,猝不及防地撞進了那雙熟

悉的眼睛裡。

這雙眸色偏淺的眼瞳,他從小到大看過無數次。從沒有一次這麼冰冷,深處仿佛燃燒著幽幽怒火,滿是他從未見過的複雜情緒。

“把那些魔種移回我身上。”淩塵劍意冰冷,口中卻是他淪為階下囚時也未曾說過的話,“……求你。”

沈映宵忽然就笑不出來了。

他不顧那枚緊貼著頸側的劍刃,有些狼狽地彆開了頭:“若能輕易挪動,我早便挪了。不隻是我,這世上沒人動得了它——事已至此,你不用在這件事上多花心思。”

淩塵手背青筋繃起,有那麼一瞬間,沈映宵以為他要把自己的腦袋切下來。

但到底沒有。

淩塵堅持道:“你能挪動它一次,就能動第二次。”

沈映宵沒有說話,低頭望著煉藥室暗色的地麵。他忽然發現自己死過一次之後,多多少少帶了點黴運,擔憂的事好像總是格外容易實現。

想給淩塵解毒,本體就是最佳的材料。

這些日子,沈映宵想過如何避免暴露,想過暴露時該如何狡辯……可他怎麼也沒想到一切竟然來得如此突然。

就連當初的戚懷風,也隻看到了留影珠。留影珠尚有作假的可能,可淩塵如今卻直接看了現場,事情無論如何也瞞不下去了。

沈映宵原先以為事情到了這一步,自己能像個真正的反派那樣高冷一笑,深藏功與名。

可實際上,等事情真的發生了,他才發現自己的接受能力遠沒有想象中那麼強,就連勾一勾唇角這種簡單的動作,也根本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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