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夏緩緩地坐回龍椅。
年過不惑的臉上一片蕭瑟暗淡。
他的腦海裡回蕩那位神人般的女子如同咒怨的話。
“阿夏,你會有一個孩子。你我相愛不易,我們要好好籌劃一番怎麼要這個孩子。”
“阿夏,你在做什麼?你背叛了我。”
“如今,你的孩子要出生了,你我的緣分將儘。”
“軒轅夏,不要再殺她了,她還隻是個嬰兒。我警告你,她若死,我永生咒你不得所愛。”
軒轅夏的眸光如火苗般跳閃,裡麵充滿陰毒的戾氣。他的唇角慢慢地下掛,整張臉顯得悲情荒誕又凶惡。
他的目光落在軒轅皇後有司赤燕的背上金鳳花紋。
“若不是她以毒咒護你們母女,你們能有命活到現在嗎?”
若不是朕與她賭氣,朕何以荒唐至此。嗬嗬嗬嗬……
“哈哈哈哈……”
軒轅皇後耳聽上首瘋了魔般的笑聲,額下貼地的手微微一動,臉上的雙眸狠狠地閉了下。
軒轅夏終於將喪了的心重新拚湊,哼笑道:“既然她想要進祖地,朕同意了。但是,她進過祖地後無論是否修習到《軒轅訣》,都必須承諾朕一事。”他朝內侍道,“你去將人帶進來,朕要她當麵承諾。”
韓丹聞言,疾步而去。
沈長清和孫忠謀對視,忐忑地跪在殿下,無皇命都不敢起身。
乾明宮殿外,軒轅金簪被南葉喂了幾口水,稍許緩過勁。八歲的她一直在堅持,就等殿內傳來結果。後來,她聽說母妃進去,心知成敗在此一舉。
韓丹疾步近前,行禮道:“太女殿下,陛下召您。”
“多謝。”金簪喃完,目光穿過他直射乾明宮。
這宮殿,從金簪三歲離開龍騰宮後,攏共來的次數不超過五個指頭。她強撐起身,拂開南葉的攙扶。
金簪深吸口氣,壓下心裡的波瀾漣漪,身姿筆挺得向乾明宮走去。
入殿後,皇威厚重,尤其在見到往日氣度穩然的太傅和沈長清跪在殿階下,往日皇威儀如山的母後也伏地跪在殿前。
軒轅金簪平靜下去的心裡泛起絲笑意。
【這就是權利,大周最為珍貴的權利。】
金簪心知不該露笑。她沉張小臉,緩步上前,跪在母後的身後、太傅之前。她忍著雙腿泛起的虛軟,小小的童稚音透出無比的堅韌:“兒臣見過父皇。”
軒轅夏凝目在太女的小身板。
若說誰最像神女阿樂,當是這個在龍騰殿裡憑借陰謀詭計出生的女兒。而且,金簪得阿樂護佑三年,開了慧。但是,就是這樣,金簪和有司赤燕才更可恨……
“哼,你想要進祖地?”軒轅夏冷嗤道。
“是。”軒轅金簪的身姿筆挺,拱手道,“兒臣閱讀皇家密錄,知道祖地秘聞藏有軒轅鐵甲的真相。兒臣想要進去,此後重建軒轅鐵甲,為父皇奪回臥秋十二府。”
軒轅夏權當笑話聽。他看向一直跪著的皇後,也是個好韌勁的女人,再有孫忠謀和沈長清,又嗤道:“朕允你去,至於你能學到什麼,全憑你的本事。但是,朕要你答應一事。”
軒轅金簪微頓,輕輕地抬眸凝向上首的父皇。
父女兩人相似的眼睛對上。金簪隨即垂目,而軒轅夏更是眯了眸,唇角掛的笑越發古裡古怪。
“父皇為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皇請講。”金簪板正又嚴肅道。
“死。你不能死,你死,朕……嗬。朕要你十五歲及笄時在金宮前的登令樓上當百姓之麵、天下人前……翩翩起舞,而舞由金都西教坊司著人傳授。”
軒轅夏的話音剛落,軒轅皇後先一步昂起頭,詫異道:“陛下您……”
孫忠謀也是瞪大了眼睛,一口氣差點上不來,直拉風箱似地呼呼喘息。
沈長清趕緊幫老師順氣,又低喃道:“京都城內設東西教坊,而西教坊是……民間藝伎之所,專營商、賈、農、民營生,比東教坊收留的罪臣家眷以供官員遊娛更……俗。”
軒轅夏嗤了聲,絲毫不在意殿中三成人的情態。他看向蹙眉又散的太女金簪,譏道:“你可知西教坊是何地?”
金簪知道宮廷有內樂坊,隸屬於六卿寮所的太祝掌管。而太祝府下設太常寺,太常寺不僅管樂坊,還專職民間聲樂機構。例如:京都的東西教坊司。
金簪有耳聞,卻未真正見識過。
她暗吸口氣,身正再拜:“兒臣不知。但是,兒臣應下父皇的旨意。謹遵父皇之命。”
孫忠謀勻過氣後急喊道:“殿下……使不得。陛下,此事關乎皇家威儀,豈可令太女當百姓之麵行藝伎之事。何況是……西教坊的……的淫魅惑人之舞。殿下,使不得啊。請陛下三思。”
軒轅皇後也回了神,挺身直視上座的軒轅夏。
她昂首質道:“陛下,簪兒是您唯一的女兒,更是您的嫡女。你怎可如此欺辱簪兒?”
“你們不同意也沒事。嗬,那就讓她回金翅宮好好待著吧。”軒轅夏以冷笑駁斥眾人。他的目光依然盯在金簪的麵容,心道:此子卻有幾分不知天高地厚。
金簪垂眸看著磚麵上變化多端的花紋,雙手疊於額前,叩謝道:“父皇,此事兒臣做主,兒臣應下父皇之約。請問,兒臣何時可去祖地?”
孫忠謀和皇後一下子軟了脊梁,心知事無轉圜。自此,他們隻有壓下這口鬱氣,再從長計議。
沈長清看向依舊腰身板正的太女,不知該作何感慨。
【父辱女自此,實不配為父。】
“朕令韓丹帶你前往。對了,至於西教坊的舞娘,朕親自給你挑。”軒轅夏說完,陰戾的目光從錯愕的皇後和孫忠謀等人的臉上劃過,終於暢快了。
他大笑起身,拂袖而去。
軒轅夏離開,軒轅皇後走至太女金簪的麵前。她看著女兒,良久未說一個字,隨後拂袖離去。
此時此刻,她或許也會怨怪:你為何不是男兒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