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雪時的記憶裡，這個暑假他過得最為充實。
心情也不錯，期間父親給他打過一次電話，他竟是難得關心了一下他老人家的近況。
當時電話裡靜默了好一陣，隨後才傳來父親略帶著詫異的話音。
宋芸話落，程雪時笑著看了旁邊的沈詞霧一眼。
恰好沈詞霧也在看他。
兩人對視的那一眼，都明白各自的意思，默契地笑了。
沈詞霧那眼神，無疑是在說“看吧，我就說我媽肯定會邀請你”。
程雪時則表示“她料事如神”。
兩人相視一笑後，程雪時應下了宋芸的邀請。
隻不過午飯後，他跟沈詞霧打了聲招呼，說是下午有事，需要單獨行動。
沈詞霧雖然好奇他在大年三十這天能有什麼事，卻是沒有追問，爽快同意了。
她自己在家和爸媽、沈津沉組了麻將局，消遣時間-
傍晚六點，落日西沉，客廳的燈也亮了起來。
沈詞霧拿著逗貓棒在沙發邊逗沈津沉帶回來的那隻大胖橘，被從廚房出來的沈佳明叫住：“程雪時去忙什麼了，給你打電話了沒？”
“沒呢，我也不知道他的。”沈詞霧回頭看了眼老爸，又繼續逗貓了。
沈佳明拴著碎花圍裙走到她麵前，“你給他打個電話問問，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好！”
“不過，爸，咱們這麼早就要吃年夜飯了嗎？”
沈佳明：“還早呢，起碼得九點開席。”
“不過有幾道菜得先燉著。”
“你問問他什麼時候回來，或者讓他看著時間回來也行。”
沈詞霧“哦”了一聲，起身去打電話了。
結果電話剛打過去，門鈴便響了。
沈佳明又讓沈詞霧去開門。
因為除了沈詞霧以外，都在廚房忙著。
假期告急，年近除夕。
沈詞霧和程雪時準備返程。
那晚兩人在華盛頓的酒店裡，從床/尾到浴/缸，與窗外的雪一起，幾乎下到天明。
翌日下午，便搭上了飛京雪市的航班。
回程的航班是沈詞霧安排的。
程雪時以為，她是打算在京雪市轉機。
畢竟華盛頓沒有直飛南春市的航班。
誰知落地京雪市後，程雪時卻看見了二叔和二嬸。
他們似乎是專程過來接機的。
也就是說，在他們起飛之前，沈詞霧就把航班信息發給了程國明。
他們之間說好的。
程雪時有些不解，走出機場時，視線一直落在沈詞霧身上，想問她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沈詞霧自然能感覺到他的視線，趁挽住程雪時胳膊時，小聲與他簡單說了一下情況。
“你之前不是說，想見周女士嗎？”
“我就想著反正要在京雪市轉機，不如多逗留兩天，陪你去祭拜一下周女士。”
沈詞霧小聲說著，甚至開始計劃去祭拜周韻的時候，要買些什麼。
程雪時卻許久沒有出聲。
他沒想到沈詞霧將他的話記在了心上，還費心安排一切。
此刻，他心裡湧著難言的情愫，像是感動，又像是對幸福的感知。
幾秒鐘後，程雪時牽住了沈詞霧的手，與她十指緊扣。
仿佛這樣，能把他此刻心裡洶湧的愛意，全部傳達給她-
這個晚上，程雪時一直等在走廊。
他一個人冷靜地想了很久，久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兜裡的手機急促地響著。
程雪時神情木訥地拿出手機，動作緩慢而機械，像是失去了靈魂，眼神很空洞。
他接通了電話，沒說話。
對麵傳來周錚的聲音：“老程，你找到沈校花了嗎，怎麼回事，問清楚了沒？”
程雪時蹙眉，疼得麻木的心好像又狠狠刺痛了一下。
他沉默，手機那頭的周錚卻極了：“怎麼了，人沒找到？”
“沈校花不會出事了吧……”
周錚的聲音戛然而止。
程雪時掛斷了電話。
四周恢複了死寂，隻有過堂的風吹在臉上。
程雪時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他到現在也沒能接受沈詞霧提分手這件事。
那就像一個噩夢，把他折磨的不輕。
“程雪時，你怎麼還在這兒？”
沈津沉從重症監護室那邊過來。
他們在休息室守了一晚上，他有些瞌睡，打算去洗手間洗把臉。
昨晚程雪時來了以後，去找沈詞霧了。
後來沈詞霧回來，不見程雪時的人影。
沈佳明還問過一句。
沈詞霧說她和程雪時分手了，他應該走了。
當時，沈津沉和他父親沈佳明一樣震驚，不明白沈詞霧和程雪時怎麼會突然分手。
他的聲音溫沉朗潤，如珠落玉盤。
沈詞霧聽得著迷，心更是被“初戀”這兩個字牽動，臉熱地看了程雪時一眼。
不巧地是男生也正看著她，如此，她飛快偷瞄地這一眼便被他抓了個正著。
“……”沈詞霧心裡更慌亂了，扭頭不自在地咽了口唾沫：“走、走吧……”
她根本不知道往哪裡走。
其實到現在為止，沈詞霧也不知道程雪時今天約她出來的目的。
更不明白自己赴約的目的。
總覺得他們之間還隔著一層薄薄的輕紗，但程雪時的心意她已經很清楚了。
今天出門來見他，也算是變相告訴他，過去一切她都不再計較，今後也想要跟他在一起。
就是不知道向來聰明的程雪時，能不能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他們走在陽光下，一起步上台階，過天橋。
期間沈詞霧一直微笑著，眉眼彎彎。
程雪時無意暼向她時，看見她雪白的膚色被陽光曬出一抹淺紅。
有一種微醺的美感，連笑容都變得醉人。
沈詞霧也朝他看來，太過突然，程雪時根本來不及避開她的視線。
隻聽見女生噙笑溫柔的嗓音：“所以你會騙我嗎？男朋友。”
第 19 章 高山雪019
少女尾音是上揚的調，悄然帶了些俏皮。
一雙望向他的剪水眸眼神炙熱嬌怯，仿佛一張無形巨網，將程雪時牢牢困住。
少年隻覺心頭一空，莫名局促。
半晌才生硬地轉開視線。
不知為何，程雪時覺得女生細柔的聲音說出“男朋友”三個字，像烙鐵一樣燙人。
向來思維敏捷如他，這會兒竟也遲鈍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的問題。
因為一開始，程雪時便沒有認真看待過這場“網戀”。
他的目的是要揭穿“冬霧”的真麵目，並非和彆人談戀愛。
何況他一個大直男，每天在網上對著一個明知道男扮女的“人妖”，玩遊戲、閒聊，也不可能生出半分感情來。
但隻要她不是有所圖謀，不會打擾他和沈詞霧現在的平靜生活，他對她便不會抱有敵意。
畢竟，他們也曾是關係很好的玩伴。
“是，我老婆的確有個哥哥。”
“叫沈津沉。”程雪時如實相告，末了，多問了一句，“你認識？”
電話那頭，曲明月坐在紅色保時捷的駕駛座，車就停在程雪時和沈詞霧家樓下。
她看著單元樓大門的方向，神色有些複雜，一時沒能回答男人的問題。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單元樓大門出來。
他穿著深色的薄款呢子大衣，裡麵套著淺色襯衫，手裡還拎著兩袋垃圾。
似乎是不知道垃圾站在哪裡，出門單元門到岔路口，便停下私下亂看。
男人很快就注意到停在路邊的紅色保時捷。
不過他也隻是看了一眼，便移開視線，去找垃圾站了。
這時，曲明月的手機裡傳出程雪時的聲音：“沒什麼事的話，先掛了。”
曲明月想，他這人向來沒什麼耐心。
也對她的事情不感興趣，所以哪怕剛才多問了一句，此刻也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意思。
而曲明月的猜想就在剛才已經得到了求證，所以她沒再多說什麼，直接掛斷了電話。
夜裡的小區很幽靜，鮮少能看見人影。
曲明月看著那道身影往轉角那邊去，像是找到了垃圾站，身影越來越遠。
她微淺的呼吸不知何時加重了，心跳快起來。
沒再多想，曲明月發動引擎，驅車徐徐朝男人去的轉角那條路開去。
閒暇時，沈詞霧會約程雪時見麵。
自從春節那天，被程雪時求婚後，沈詞霧就將他完全規劃進自己的未來裡。
這件事也向沈佳明和宋芸報備過了，他們夫妻倆大概商量了一下，對於沈詞霧答應程雪時求婚這件事並沒有相左的意見。
隨後宋芸還找沈詞霧聊過關於未來的打算。
既然她和程雪時是奔著結婚去的，現在就要各自為以後努力。
以及從戀愛到結婚這條路，會有哪些改變，會有多少瑣事，宋芸仔仔細細給沈詞霧分析了一番。
首先是沈詞霧和程雪時未來事業方向的發展。
沈詞霧的專業注定她將來會從事媒體方麵的工作，當記者，當欄目主持人，或者編導一類的。
大方向的定位，已經很清晰了。
至於程雪時，他念的法醫學專業，將來多半是要考公當法醫的。
程雪時的專業是五年學製，也就是說，沈詞霧會比他早畢業一年。
這便關係到他們結婚這件大事。
什麼時候結婚？
是沈詞霧畢業就談婚論嫁，還是多等一年，等程雪時畢業？
結婚以後，他們打算在哪裡定居長住，南春市還是京雪市？
……
經宋韻提點，沈詞霧才意識到原來結婚這件事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
要考慮的因素太多了，其中大大小小的事盤根錯節，以她現在的能力，一時半會兒很難把所有事情理順。
為此，沈詞霧苦惱過一段時間。
也和程雪時提過宋芸說的那些點。
讓沈詞霧詫異的是，程雪時麵對這些問題，似乎早就有了答案。
不像她，苦惱又迷茫，不知所措。
“如果你願意，等你畢業，我們可以先訂婚。”
程雪時很認真地紓解沈詞霧心裡的結，“想先領證也可以，但婚禮要等我畢業以後再舉行。”
“我想親自策劃我們的婚禮。”
對於程雪時而言，臨近畢業的那兩年，也是學習任務最重的時候。
他可能無法分心去策劃婚禮，又不願意把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彆人。
他想和沈詞霧結婚，所有事宜，都不願敷衍將就。
“工作問題，我可以留在南春市。”
“這方麵你不要有任何顧慮，一切以你為主。”
程雪時徐徐說著，幾乎每一個字都說在沈詞霧心坎上-
沈津沉從沈詞霧家離開後，便徑直下樓了。
他走的時候帶了兩袋垃圾下樓，出了單元門才發現自己找不到小區的垃圾站。
有點後悔帶了這兩包垃圾。
但事已至此，他隻能試著找找看，把垃圾送到位。
很快，他便找到了垃圾站的位置。
倒是離沈詞霧他們單元樓不遠。
等他把垃圾扔進垃圾站的垃圾桶裡，一束車燈的光不偏不倚照到了他的身上。
下意識的，沈津沉回頭朝光遠處看去。
他兩隻手擋著眼睛，慢慢朝前走去，皺眉不耐：“誰啊，拿車燈晃人眼睛，這麼缺德。”
男生模樣生的極好，是宋芸年輕時候會喜歡的那一款。
眉眼清清冷冷的，骨相秀氣，看上去卻又不顯文弱。
穿了一件白襯衫，氣質清冽出塵，很乾淨養眼的一個男孩子。
宋芸欣賞了一會兒，視線回到沈詞霧身上，“詞詞？”
沈詞霧總算回神，也匆匆收回了目光，對上宋芸含笑的眼睛。
“在看那邊那個男孩子？”宋芸打趣，倒是不覺得自家女兒這樣有什麼不妥。
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那個男孩子的確長得賞心悅目，自家閨女看愣眼也在情理之中。
沈詞霧尷尬至極，心裡打著鼓似的，莫名緊張。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她還沒將自己交男朋友這件事告訴宋芸他們，而眼下，她卻和宋芸一起，在這裡遇到了程雪時他們一行。
他也沒說他和周錚他們在圖書館啊。
不是去體育館打網球了嗎？
“那個男生長得是挺好看的。”
“怎麼說，要上去要個聯係方式嗎？”宋芸和沈佳明是一對思想開放的父母。
沈詞霧高中那會兒，他們就做好了她可能會“早戀”的思想準備。
畢竟自家女兒生得漂亮，身邊肯定少不了蜂蜂蝶蝶的。
結果高中三年下來，沈詞霧在這方麵半點沒讓他們夫婦操心。
一直都在拚命搞學習。
為此，沈佳明還跟宋芸討論過，會不會自家女兒以後對戀愛都沒興趣？
宋芸覺得這種事情急不得，反正還有大學四年的時間呢。
沈詞霧總有開竅的時候。
程雪時：[在做什麼？]
程雪時：[你已經三分鐘沒有理我了。]
沈詞霧緩了會兒，才看見程雪時發的消息。
隔著屏幕她都能感受到他的哀怨情緒，有些哭笑不得：[剛才和慕淮哥道謝來著。]
程雪時：[是該謝謝他。]
程雪時：[回國後，我們請他吃飯如何？]
沈詞霧去了陽台那邊，程雪時並沒有阻攔她。
因為他比沈詞霧還需要獨處來讓自己冷靜，調整情緒，壓製欲/望-
沈詞霧的午飯是在程雪時家解決的。
程雪時親自下廚，做了簡單的三菜一湯，完全按照沈詞霧的口味。
在餐桌前落座那一刻，沈詞霧看著熱氣騰升的三菜一湯，心裡莫名有種錯覺。
好像今天隻是她和程雪時婚後平凡而幸福的某一天。
這個念頭讓沈詞霧的心跳又快了起來，心虛得不敢看程雪時的眼睛。
吃飯的時候，程雪時主動找話題，打破了兩人間關係更進一步後的忸怩氛圍。
他和沈詞霧聊了會兒學習上的事，兩人一致決定在大學期間，把能考的證書都考了。
互相督促，一起變得更好。
學習相關的話題對於沈詞霧而言，無疑是輕鬆的。
那份親熱後的不自在、害羞，也逐漸淡化。
這讓下午的排練進行得很順利。
唯一的差錯便是排練到公主和黑王子的吻戲時，程雪時沒克製住，又將沈詞霧抵在牆角親了兩回。
彼時窗外的雨已經停了，傍晚的風晃動厚重的窗簾。
屋內寂靜得能聽見親吻的聲音，還有急切粗重的呼吸聲，和衣料摩擦的聲音。
沈詞霧被圈在牆角，窗簾被程雪時隨手一撩，揚起又落下，罩在了他倆身上。
她貼著轉角，以他的手掌為支撐。
方寸之外就是半扇落地窗，灰蒙蒙的天光落在沈詞霧一邊眼皮，她的靈魂仿佛被分割成了明暗兩個部分。
一半靈魂叫囂著理智，另一半靈魂蠱惑她沉淪。
最終，是現在欲/望泥沼裡的那半靈魂贏得了勝利。
程雪時也因此失控。
沈詞霧的嘴角被他親破了。
還被他含住耳垂廝磨許久-
那晚沈詞霧回到家，被宋女士追問起嘴角的傷。
她吱吱唔唔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反倒在宋女士意味深長的笑容裡，漲紅了臉。
“沒想到小程看上去挺自持的一個孩子，這麼不節製。”宋女士在沈詞霧耳邊小聲調侃了一句。
沈詞霧覺得那樣可能會有些尷尬。
雖然她和慕淮之間已經說開了，也說以後還是好朋友。
但是，她怕見麵了還是會不自在。
[再說吧……]
[其實慕淮哥剛才跟我表白了，想在結束的時候好好跟我道個彆。]
沈詞霧想了想，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程雪時。
畢竟他是她的男朋友，如果這件事發生在程雪時身上，她肯定會希望他能主動報備。
然而沈詞霧沒想到，消息發過去後，卻如石沉大海。
程雪時那邊很久都沒有動靜。
……她有些擔心，他是不是不高興了。
就在沈詞霧打算說些什麼，把事情解釋清楚時。
程雪時給她發了一條語音：“我知道他喜歡你。”
沈詞霧：“……”
程雪時：“還好，最後站在你身邊的人是我。”
沈詞霧的心燙了一下，隱約能感覺到程雪時的緊張不安和後怕。
她有些意外，程雪時也會沒有安全感。
……他到底是有多喜歡她啊。
沈詞霧將手機抵在腦門，卻還是壓不住狂跳的心臟。
那種無意間意識到男朋友有多喜歡自己時的欣喜，實在很難言喻。
……
不知平複了多久，沈詞霧才緩和過來。
她想對程雪時說些什麼，讓他心安。
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到特彆能安慰人的話。
所以沈詞霧乾脆說了些心裡話。
“……”沈詞霧不知該說什麼。
一想到母親用來調侃她的那個男生正好就是她的男朋友，她的心跳有些快，臉也紅了。
忙不迭推著宋芸往書架間的過道走。
生怕讓她和程雪時照麵，尷尬。
結果天不遂人願。
就在沈詞霧半推著宋芸要走時，坐在程雪時旁邊的沈乘風抬頭活動脖頸，一眼看見了沈詞霧。
當時也沒過腦子，隻覺得驚訝，便下意識晃了晃程雪時的胳膊，分貝沒控製好：“老程老程，你快看！是女神欸！”
程雪時摘了耳機，隻聽見“女神”兩個字。
他心下一動，隨後順著沈乘風的視線朝前看，恰好看見沈詞霧要離去的身影。
而被她半推半扶著的女人似是聽見了沈乘風驚歎聲，正回頭看向他們這邊。
門外想要偷看一眼就走的沈詞霧心裡咯噔一下。
被周錚剛才那些話堵了整個胸腔，思緒也被堵住了。
那靠在牆角吞雲吐霧的男生麵容不清，隻清冽的聲音透著淡漠：“那就過陣子。”
確實是程雪時無疑。
那一刻，沈詞霧終於消化了周錚說的那些話，思路清晰起來——
周錚問程雪時是否真的要跟她提分手。
程雪時的回答是……過陣子。
意識到這一點後，沈詞霧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隻覺腳底生寒，心裡漸漸變得又冷又涼。
第 20 章 高山雪020
沈詞霧也說不清楚，她現在是怎樣一種心情。
意外有之，茫然有之，詫異不解亦有之。
但更多還是心臟刺痛的感覺，像吞了一萬根銀針。
吸煙室內，周錚和程雪時還在繼續聊著。
主要是周錚在說話。
彩排結束後，已經到了晚飯的點。
沈詞霧回宿舍洗澡換了衣服。
接到程雪時的電話，問她要不要去校外吃飯。
“老周談戀愛了，今晚請客。”
“問你要不要一起。”程雪時將周錚的意思轉述了一下，又補充道：“是你喜歡吃的那家火鍋。”
不難看出，程雪時似乎……有些緊張？
這個發現，讓謝鳴覺得新奇。
他自打認識程雪時以來，就沒見過他為什麼事情緊張過。
給人的感覺一直是高冷的，嚴謹的，自控力很強的，遇事淡定，處事沉穩的那種人。
兩個人配合演了一出戲，算是有過一段合作。
但那段時間，他們也隻見過寥寥幾麵，彼此都忙著自己的事。
後來婚約解除，他們便再也沒有聯係過。
仿佛這是彼此之間，唯一的默契。
這個消息對於沈詞霧而言，太過突然。
所以她覺得不真實，不信這世上還有醫生在心外科這片領域能超越程雪時的父親。
但沈津沉說得有理有據，還把那個醫生的簡曆發給了沈詞霧。
所以最終，沈詞霧決定先帶宋芸去國外，親自見一見那位突然冒出來的醫生-
紐約的冬天會下雪。
沈詞霧帶著沈佳明、宋芸到紐約時，正是那裡最寒冷的時候。
程雪時到了廚房，將門帶上後，起伏的心緒才逐漸平複下來。
又等了一會兒，他才拉開冰箱，找出兩盒牛排，拿出一把意麵和一顆西藍花、幾個小西紅柿。
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程雪時便端著簡單的牛排套餐從廚房出來了。
他招呼沙發那邊的沈詞霧來餐桌這邊吃東西，又折回廚房，榨了兩杯鮮橙汁。
“冰箱裡就這點東西，你將就下。”程雪時開口，嗓音還是磁潤帶欲的。
沈詞霧看著豐盛的牛排套餐，驚得差點說不出話來：“這還叫將就啊？很豐盛啊！”
她還從來沒有大早上的吃過牛排呢。
在家裡，早餐不是豆漿油條，就是稀飯肉包，都是典型的中式早餐。
大概是中式早餐吃慣了，程雪時準備的這頓早餐，才會讓沈詞霧覺得如此新奇。
她把餐盤吃得很乾淨，連陪襯的西藍花的小番茄都沒有放過。
橙汁也一杯見底了。
程雪時比她先吃完，並不急著收拾，而是靜坐在對麵，看著沈詞霧一點點把他精心準備的食物吃光。
心底莫名升起一絲久違地幸福感。
這套冷冰冰的租房，第一次有了點家的溫度。
“吃飽沒？”程雪時沉聲，盯著沈詞霧的眼睛幽深如墨。
沈詞霧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毫不吝嗇地誇獎道：“你的廚藝真好，快趕上我爸了！”
程雪時被她滿目真誠浸染，不覺揚唇：“你喜歡就好。”
他滿意地起身，收拾殘局。
沈詞霧也跟著起身，想幫忙。
程雪時卻沒讓她碰，隻許她跟著他，陪著他。
“對了，我媽問你明天中午有空沒，到時候來我家吃飯。”
“本來是想約今天的，但我爸診所裡有點忙，抽不開身。”沈詞霧想起早上出門時，宋女士交代的事，“你不用太緊張，我媽還打算請我幾個室友，還有你的室友。”
“不要有負擔。”
程雪時把餐具放進了洗碗機裡，把廚台簡單擦拭了一下，收拾得整潔乾淨。
聽完沈詞霧的話，他朝她看了一眼，低低“嗯”了一嗓：“我都可以。”
無論是今天還是明天，無論是單獨去她家裡吃飯，還是和沈乘風他們一起。
都可以。
沈詞霧見程雪時如此鎮定，心下難免有些佩服：“你不緊張嗎？”
“要和我爸媽吃飯欸，到時候他們肯定會繞著彎子對你問東問西的。”
程雪時笑笑，表示理解：“如果是我們的女兒交了男朋友，我也會擔心對方的人品，想早點見上一麵。”
她很快就見到了沈津沉說的那個醫生。
對方是個美籍華人，三十出頭的年紀，看上去很年輕，資曆很淺的樣子。
可是沈詞霧考察過後發現，這人在心外科專業造詣非凡，年紀輕輕就獲得了很多獎項。
而且還參加過兩次，世界排名前十的頂級困難的心臟手術。
最重要的是，這人和程雪時一樣，算是專業裡的天才。
也是近幾年才成長起來的，但短短幾年的時間，他的手術成功率高達百分百。
……
也就是說，他的手術從無敗績。
每一個躺上手術台的患者，都被他成功的救了下來-
“沈小姐，你母親的情況我很了解。”
“早在半年前，就有人拿著你母親以往的病例給我看過。”
“問我能不能完成同樣難度的手術。”
醫生叫維克多，模樣清雋，看上去十分正派。
所以他說的話，沈詞霧沒有一絲懷疑。
隻是有些好奇，“您是說半年前就有人找過您？”
維克多笑笑，“那人前兩天聯係我，給了我你哥哥的聯係方式。”
“聽說，你母親需要進行二次心臟移植手術。”
“……”
沈詞霧的大腦是空白的。
維克多還跟她說了很多。
沈詞霧心裡，有什麼東西在重新聚攏。
她幾乎篤定，維克多醫生說的那個人是誰……
所以眼下，程雪時是有一些詫異的。
他沒想到曲明月會打電話過來，心下有些好奇：“什麼事？”
電話那頭，曲明月遲疑了片刻，才開口：“聽說今天是你兒子滿月宴，我正好來南春路演，給你兒子準備了禮物。”
“你這會兒有空嗎，我在你家樓下。”
曲明月是從程家二叔那兒拿到的程雪時的聯係方式和新居地址。
她剛下飛機沒多久，還沒回劇組準備的酒店，先來了這邊。
倒也不是專程來送滿月禮物的。
隻是想確認一下，程雪時的老婆，是不是她知道的那個沈詞霧。
如果是……
曲明月的思緒微頓，回籠，停止深想。
此時，電話裡傳來了程雪時冷沉的聲音：“這麼晚了，不太方便，抱歉。”
“你可以放在保安室，我明天去拿。”
曲明月跑來送禮，這件事對於程雪時而言，本就很不可思議。
雖然他並不覺得她是跑來打擾他和沈詞霧平靜幸福的生活，但還是不得不對她有所防備。
畢竟，他最近聽聞曲氏集團內部出了點事，似乎是曲明月父母兩邊的親戚，在爭權。
怕她對程家這邊動了什麼心思。
顯然，程雪時的意思，曲明月也明白。
她不好強求，想了想，還是問了一句，“你老婆是叫沈詞霧？”
程雪時沉默了一陣，越發擔心她是有所圖謀。
就在這時，沈津沉跟他打招呼，先走一步。
程雪時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冷聲回答了曲明月的問題：“你想說什麼？”
曲明月：“你彆誤會，我隻是想知道，她是否有個哥哥。”
她的聲音很柔和，有些吞吐，似是有所糾結。
程雪時越發不懂了，摸不透曲明月今晚給他打這通電話，到底意欲何為。
他無端緊張什麼？
謝鳴不明白，餘光瞥了眼沈詞霧，又似乎明白了什麼-
接待室裡安靜了一瞬，程雪時的聲音才繼續響起：“這次機會是我自己爭取來的。”
沈詞霧有些茫然，不明白他怎麼突然說這個。
而且和之前的說法，完全不一樣。
就在沈詞霧愣神之際，離她不遠的程雪時忽然傾身，朝她靠近了些。
修長冰涼的手，毫無防備地牽起了她的。
程雪時湊近她。
謝鳴的鏡頭也跟著拉近，拍到了沈詞霧和程雪時麵對麵近距離的對視。
他頓時有種吃到大瓜，不得了的心情。
激動得手抖了一下。
待畫麵穩定下來，沈詞霧的耳根已經紅透了。
被男人捉著手腕的她，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隻美目盈盈望著他，不知所措。
“我說，我還欠我女朋友一次求婚。”程雪時的聲音變得溫柔。
與他平日裡說話風格截然不同，仿佛他這朵高嶺之花，隻為沈詞霧而折腰。
清冷也卸去，隻給她獨一無二的溫柔。
沈詞霧被他溫柔低磁的聲音蠱惑到，心跳都停了一下。
她的腦袋裡隻剩一片空白，眼睛也隻看得見近在咫尺的程雪時。
他好看的薄唇張合著，繼續說下去：“葉隊是個好人，我這麼一說，他就把這次專訪的機會讓給我了。”
程雪時說到這裡，薄唇勾起了弧度。
隨後他低頭，在沈詞霧愣怔之際，從褲兜裡掏出戒指盒打開，認真為她套上戒指。
做完這些，程雪時重新抬眸，看著沈詞霧的眼睛，滿眼噙著濃情：“沈記者……”
“我親愛的女朋友。”
“你願意嫁給我嗎？”
“……”沈詞霧的心臟瘋狂鼓動著，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完全陷入了男人深情的眸裡，想起六年前錯過的求婚，眼睛逐漸濕潤了。
他以為沈詞霧會去，畢竟她平日裡表現得像個小吃貨。
可今晚不知為何，沈詞霧情緒不高。
聽他說完，她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才嗓音低沉地應他：“不了，你們去吧。”
程雪時微愣，有些意外：“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他把各種理由想了一遍，隻有這個解釋比較合理。
要麼是沈詞霧經期，但時間似乎不太對。
不過程雪時也不能確定，畢竟沈詞霧沒有明確告訴過他，她的經期時間。
都是他自己觀察得出的結果，基本可以算是猜想。
比如沈詞霧不喝冰水時，他就會留意一下，記一下日期。
心裡有底，但不是很確定。
沈詞霧並不知道這些，她的經期還有幾天，今天也沒有覺得身體哪裡不舒服。
就是想到她和程雪時是真情侶，演個話劇的吻戲，還得錯位。
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
仿佛程雪時刻意在外人麵前避免與她親熱似的。
雖然她也不是那種愛炫愛秀恩愛的人，但是像程雪時這樣避之不及，多少會讓她感到不快和不安。
尤其時桐說過的，熱戀中的男女，巴不得時時刻刻和對方黏在一起。
親過一次，就會想親第二次，第三次……
沈詞霧感覺自己的情況和時桐所說的一模一樣，所以她對程雪時也抱有相同的期望。
可是，程雪時的冷淡，卻如一盆涼水兜頭澆下。
將她心裡的期望澆滅了，失望又低落。
心情也跟著變得不好起來，不自覺地胡思亂想，覺得程雪時是不是親過一次，體驗不好，或者得到了就不想要了。
“沒有。”沈詞霧心裡發沉，聲音也不自覺冷了下來，帶著點氣性。
電話那頭的程雪時聽出來了，詫異又茫然，心裡悄然生出幾分慌亂來，“沈詞霧……”
他想說什麼，卻不知這一刻的沈詞霧連聽他喚她全名都覺得不爽，直接打斷了。
“我今晚要和黎姐她們一起吃飯，就這樣。”說完，沈詞霧直接掛斷。
沈詞霧還是坐在程雪時身邊，她衝搭話的沈乘風擠出淡淡一笑，笑意卻未達眼底。
雖然心裡已經做了決定，但是沈詞霧也不是神人，能立刻做到不在意。
她隻能儘量不掛臉，讓自己看上去一如既往。
席間，她沒再朝旁邊的程雪時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