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寧心中十分苦澀,他現在才明白為什麼二叔聽說自己要去拜訪堂祖父,表情為何那麼怪異,原來今天才是自己真正的述職啊!
範寧沉吟一下道:“我先要問一下祖父,就算朝廷沒有開疆,這些底層百姓的生活就會好起來?”
範仲淹心中一陣黯然,他何嘗不知道範寧說到根子上了,如果是那樣,還需要慶曆革新做什麼?
事實上,正是因為慶曆三年王倫的造反,才大大震動了朝廷,最初促使官家下決心進行改革,可惜當時官家的皇位還不穩,最後在權貴的逼迫下,不得不妥協退讓,放棄了改革,現在官家的皇位倒是坐穩了,但他卻沒有了改革的激情,卻對開疆辟土感興趣起來。
不過範仲淹在孫子麵前是不會表現出絲毫妥協的想法,他冷冷道:“如果沒有在開疆之上耗費太大,朝廷至少還有餘力賑濟陝西路災民。”
其實範仲淹說得也沒有錯,朝廷並不僅僅是對鯤州進行補給,還耽州和流求府,尤其是流求府,駐軍消耗極大,又幾乎沒有產出,每年需求巨大的補給朝廷帶來了沉重的負擔,本來朝廷財力就拮據,海外開疆之後,朝廷財力就有點入不敷出了,便想儘辦法增加收入,田黃石變為官營就這個背景下發生的。
朝廷的巨大開支最終還是由百姓來承擔,範仲淹看得清楚,他擔心海外開疆會成為一個填不滿的財力無底洞,這才堅決反對海外開疆。
但範仲淹也犯了讀書人普遍存有的錯誤,那就是經驗主義,他沒有去過鯤州,便有點想當然地認為鯤州苦寒之地,隻能靠朝廷補給才能維持下去,至於養馬,範仲淹也認為並沒有太大意義,軍隊若不進行徹底的改革,就算擁有再多的戰馬,也不會是遼國的對手,況且養馬也是要耗費巨大資源的。
不過範仲淹畢竟從政經驗豐富,他雖然反對開疆,卻沒有貿然把奏折交給朝廷,他想聽一聽範寧的解釋,然後再做決定。
範寧組織了一下思路,決定還是從祖父最關心的地方入手,來慢慢說服祖父。
“祖父是否知道,鯤州已經遷入一千六百戶漢民,今年準備再遷入四百戶,人口過萬了,祖父想不想知道他們的情況?”
“你說,我聽著!”
“孫兒專門了解過,去年遷入的一千戶百姓中,有七百戶就是陝西路的災民,旱災使他們實在活不下去,把家中的土地賤賣,攢了一點點糧米逃難到京城乞食,朝廷便把他們和另外河北三百戶流名一起送來鯤州,一共五千四百餘人,他們每戶得到兩百畝土地,今年已經開始耕種,家家戶戶很快會有新的房宅,有足夠的糧食和布匹,他們生活很滿足,沒有一個人願意再回大宋。”
範寧見堂祖父沒有打斷自己,又繼續道:“祖父或許會認為他們的富足是得到大宋的補給,第一年確實是這樣,但從去年開始就不是了,軍墾的兩千頃麥田產糧達三十萬石,完全解決了軍隊、百姓和勞工的吃飯問題,今年的產量還會更高,加上百姓種植的小麥,今年的糧食將達八十萬石,我估算過,今年秋天最後一次回宋,我們最少將運送四十萬石糧食給朝廷。”
聽到這裡,範仲淹的臉上有點動容,沒想到鯤州居然這麼快就反哺朝廷了,他開始有點坐不住,又道:“你繼續說下去!”
“不光是糧食,鯤州礦山豐富,尤其是金礦、銀礦以及硫磺礦,我們找到三座大型銀礦和兩條金砂河,六月份開始開采,每年至少可以給朝廷輸送白銀百萬兩和黃金十萬兩,另外,鯤州的漁業資源極為豐富,我估計以後每年可以給京城提供魚乾五萬到十萬擔,而我們對朝廷的需求,就是需要一些日用品和茶葉,連布匹我們都能自己解決,甚至可以和日本貿易,將大宋的絲綢、瓷器、茶葉、紙張和其他日用品賣給日本,換取大量白銀,以後鯤州會成為朝廷的重要財源。”
範仲淹一時沉默了,他了解範寧,範寧不是信口開河之人,他這樣說,必然是胸有成竹,範仲淹極力反對開疆的觀點在一樁樁事實麵前有點動搖了。
沉默良久,他又問道:“現在養馬情況怎麼樣?”
“回稟祖父,我這次帶回來五十匹小馬駒,事實上,到今年年底,鯤州新增小馬將達五千匹,五年後,鯤州可以每年給大宋提供一萬匹戰馬,十年後,這個數字將增加到兩萬匹,而且它們不是普通馬,而是真正的軍隊戰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