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口罩上方,一雙黝黑的眼陰鷙。
淅淅瀝瀝的雨衝刷暴曬一天乾裂的土地。
簡煜沒多解釋,啟動他的悍馬越野,拉響引擎,轟鳴衝進泥濘遍布的柏油路。
副駕的覃舒還沒拉上安全帶,因慣性後傾,心差從嗓子眼裡飛出。
餘光乜見簡煜唇緣的笑意。他倒很享受。
“你——”急打方向盤,峰回路轉的漂移差把她砸玻璃上。
簡煜訕道:“坐穩咯。我可不是你,一驚一乍的。”
悍馬駛上漫長得好似沒有儘頭的高架。後視鏡裡,一輛奔馳E300緊追不舍,依稀能辨出主駕是先前追殺她的男人。
覃舒心有餘悸,收束視線:“你怎麼來了?”
簡煜:“直覺。”
覃舒:“你家直覺又跟你說了什麼?”
簡煜超車穩如老狗:“說你需要我。”他笑了,“然後就撞見你了唄。”
“你知道我有危險?”
“差不多。咱倆一根繩上的螞蚱。”簡煜調侃,“誰讓我投了你的ListeN,我又不願撤資剜眼睛,隻得保護好我的搖錢樹咯。”
覃舒不再多問。
簡煜反倒逼著問:“你怎麼不問問追你的是誰?”
覃舒說:“我知道,我被掛暗網上了。”
簡煜若有所思:“噢。看來咱倆信息不對等。要不綜合一下你我所知,想想解決辦法?”
覃舒冷靜了不少,鮮有像這般清醒又玩命的時刻:“不用,這事不該牽扯你。你把我放下,我當麵與他對峙。他是為活捉我,不會真要了我的命,我得搞清楚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
一個行雲流水的超車,覃舒自覺腦汁都快晃勻了。
簡煜一改玩世不恭的口吻,簡言意駭:“我不願意。”
覃舒一言不發去動急停鍵;簡煜隻手握方向盤,隻手扣她。
“彆動!安分點!”他加重語氣,稍縱即逝的流光照得他陰晴不定,“你現在與那家夥對峙就是去送死!你是去送死,懂嗎?!”
覃舒:“我不想牽扯無辜的人。無論我發生什麼,都與你無關。”
簡煜近乎暴跳如雷:“我不無辜!”
啪得打掉覃舒的手,差沒穩住方向,保險杠在隔離帶刮出一連串火星,彈了回來。
“我不無辜!我就是蓄謀接近你,就是要來當你的救世主!我不願看著你送死,就是死也要跟你葬在一起!不然我把車開進盛江,咱倆殉情,你總該相信——”
“你神經病!”
“我一直都是神經病,你才發現嗎?!”
末了,覃舒撐額,竟苦澀地笑了:“你到底為什麼執著我?”
簡煜打斷她,小臂連同指節都在哆嗦:“把廣播打開。”
悅耳的車載電台緩緩流淌,卻沒能平複混亂的心情。
良久,簡煜才晦澀啟齒:“我不願失去你。哪怕你是一場悲劇,我也不願目睹你自戕,就像那時候——”他哽咽了。覃舒續上他支吾的原因:“就像籃球館那個上吊的姑娘,對嗎?”
他瞳孔驟縮:“你從哪知道的?”
覃舒:“從哪知道不重要,事實是你沒走出來。簡煜。”她側頭望他,目光堅定熾熱,“給我一個理由,為什麼執著於我?我不想聽直覺,那打動不了我。”
悍馬以八十碼速度在微曲馬路劃出一道紅光。驚雷降下,雨如密集的鼓點綴灑在虛假繁榮的大都市。
萬家燈火,俾晝作樂,掩蓋不了都市人內心的空洞。
在了無煙火的高架橋上,兩輛車你追我趕,扭轉沉滯的低壓。
分叉口,簡煜下行,左轉進入長五公裡的隧道。
嵌入式鈉燈播撒的輝光有節奏從他棱角分明的側顏流轉,覃舒察覺些許鬆動的悲哀。這不是她第一次觀察他,每一次觀察都能捕獲新的事物。在外人看來不落窠臼的象征,她卻為他揪心,其仿佛說明他是個天然矛盾體:正因他痛苦才覺察他人的痛苦,他絕望才思索他們的絕望。正因他也像悲劇——同類相吸的磁力將他牽引她左右——他為她的悲劇性所折服,為他遇到的種種難題束手無策。
當他坦言她必然自戕,是否說明他也有同樣的想法?
他們被困在了同一艘船上。他還在為她牽腸掛肚。
胡思亂想著,覃舒聽到簡煜說:“我不喜歡胡蘿卜。”
唐突的一句話,把她準備好的唯物主義辯證法逐個擊破。
“你姐就像胡蘿卜。怎麼個做法我都不愛吃。”
覃舒:“你拿胡蘿卜答什麼題?跟我姐又有什麼關係?”
簡煜自顧自道:“但我喜歡洋芋。你就是個洋芋。”
覃舒:“什麼意思?”
簡煜眼也不眨:“喜歡吃洋芋還要給你個理由是嗎?”
他忽的笑了,“我又不是高中生。一板一眼給你分析為什麼喜歡洋芋不喜歡胡蘿卜。”
覃舒怔愕。
簡煜又問:“那你倒是講個明白,為什麼你抱我抱得那麼利索,見了崔衡又唯唯諾諾。”
她下意識反駁:“這有可比性麼?”
“當然。你不就想對任何事都弄個明白麼?”他輕笑,“直覺,不就是不想對已知的事弄個明白麼?”
“我喜歡洋芋還要刨根問底為什麼喜歡,我活著累不累?是自認為沒有喜歡的資格還是懷疑喜歡的成分,這不是在否認它帶給我的情緒價值嗎?”
“覃舒,你從我這兒盤根究底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的。我執著於你跟那個上吊的姑娘沒有關係,我對她很愧疚。但對你……”頓了頓,“我是很貪婪的。你能給我的是過去從未有誰給過的。何況我知道,也隻有你會把它給我。”
駛離隧道,乍見漆黑的夜。雨不知何時停了,重巒疊嶂間,北鬥七星澈亮指引方向。
簡煜把車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