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Huffman Tree(6)(2 / 2)

嘩。

覃瑜被潑一身,羽睫輕顫,神情仍淡淡的。

男人撕咬半生不熟的羊肉,臉肌癲癇似的痙攣,從咧開的嘴角裡漏風:“你沒跟我講曾萬侯在盯你妹。”

冷笑。標誌性的左臉動右臉不動,十分割裂。覃瑜見慣她爸這副表情:每回暴怒都要怪罪於人,從不反省。“三哥現在死了人,嗯?老子怎麼交差?早該在汪貴花那兒動手的,你不肯,嗯?現在呢?”

覃瑜:“我從沒說過跟你合作。”

覃強生怒斥:“□□/媽/的死/婊/子!老子是你爹!你不跟老子合作給柏諶那瞎子做事是圖他屌/大嗎?啊?現在叫我這麼難辦?你怎麼補償我!”

覃瑜看他的眼神怪憐憫的:“我沒叫你對我妹動手,是你按捺不住給三哥通風報信。這局水很深,行動敗露是板上釘釘,三哥死了人也是你急於求成的結果。覃強生。彆把責任推給我。我什麼都沒乾。”

覃瑜憐憫的眼神顯然觸動覃強生神經,他跳起來,枯瘦大手卡住覃瑜脖子:“好你個臭/婊/子嘴上一套套的其實早準備看我出糗!你都知道卻一句沒跟我講等著我踩坑裡!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你趕緊去/死吧——”

被勒得喘不來氣的覃瑜閉了閉眼,隻聽乓的一聲,再清醒,覃強生精瘦身子骨晃了晃,倒了下去。

一個頎偉的男人放下斷裂的酒瓶,畢恭畢敬喊:“覃經理。”遞來一條乾淨毛巾。

覃瑜擦拭被覃強生掐出指印的脖子,麵上閃過嫌惡。

隔壁桌靜候的保鏢包抄來,手忙腳亂把昏迷的覃強生抬進麵包車。其中一個將拍攝完成的相機交她。視頻回放覃強生暴跳如雷掐住她的畫麵,十五秒,每根皺紋都了了可見。覃瑜神思被牽回暗無天日的童年,近乎PTSD驅逐它們。

“把視頻傳柏諶,多的彆講。”語畢,她多添一句,“再給瑞業的王總也傳一份。”

……

“跟丟了?”煙嗓從耳麥噴出,“跟個人都跟不住。我要你做甚?你是瞎子還我是瞎子?”

“昨晚我還跟著的,就今早,她講她出差有事。”

“出差?不,覃瑜清閒得很,沒差事。昨晚她去哪了?”

“去見覃強生,被潑了酒,掐了喉嚨。”

“這事我知,她給我傳了視頻。意思是要我處置覃強生,王總也在念叨這茬。不得不說她太有心眼子,知道王總偏袒她。我問的是你有沒有發覺她的異常?”

“有,她把B超單整成一捆。我不知道她要做什麼,沒問。”

“有必要跟我提B超單嗎?是覺得我很閒想知道這事嗎?”聽柏諶的語氣,他牙都快咬碎了。

崔衡尷尬乾咳:“抱歉。”

十字路跟丟覃瑜源於沒趕上綠燈。崔衡急刹,目送她遠去,實在沒勇氣一腳油門把紅燈闖了。

待到燈轉綠,覃瑜早沒了影。他懨懨拐進農貿,在早餐鋪買倆包子豆漿,邊跟柏諶彙報邊吃早點。

倆包子下肚,通訊告罄。崔衡丟掉沒喝完的豆漿,思量接下來該乾什麼,又是一記電話。

他以為柏諶又來找,接通時頗不耐煩:“還有事?”

是養老院的護工:“你媽不行了。快來。”

……

崔衡趕到省一醫,搶救還沒結束。

護工是個矮胖的中年婦女,見了他就訴苦:罹患高血壓的母親昨夜喝了點小酒,起早仰麵摔個跟頭,不省人事。

崔衡清楚母親有酒癮。自父母離異後,母親對酒精的依賴一發不可收拾,不小酌就睡不踏實。他睜隻眼閉隻眼,而今出了事倒是大發雷霆。

“知道她有病還讓她喝?!”正愁火沒處發,揀著機會他就橫加指責,“養老院的護工都是瞎的嗎?這麼大個人看不好?我要你何用?”

一小時前,柏諶剛罵完他眼瞎,吃了癟的崔衡兜兜轉轉把這話拋還無辜者。

護工自知理虧,挨了一頓罵,唯唯否否。

崔衡又東拚西湊罵了一通,舒服了,隨即感到抱歉,買水多捎一瓶送她。

待在急救室外他恍惚如隔世,百無聊賴想起含刺的覃瑜、被她侃作逆來順受的覃舒,以及斷交的兄弟陵敘、十年未見隱身的父親……形形色色的小人物如浮光掠影,偏沒惦記上危在旦夕的母親。至手術結束,急診醫生對他說抱歉。崔衡猝然怔愣,迷茫揉皺病危通知書。

沒人在哭泣。除他外,不會有誰為他的母親哭泣——那個脾氣暴躁、酗酒成性的獨身女人。護工明顯想表露悲傷,反倒籲了口氣。醫生拍拍他肩膀,允許他進去見最後一麵。

進去後,崔衡膝蓋一軟撲通跪了下去。

那個下午他連軸轉:開具死亡證明,被問患者病曆既往史……屍體在太平間最多儲存一周,係腦梗死亡不再解刨,可由行政聯係殯儀館轉運屍體。

他記了太多未曾接觸過、僅此一回以後也用不著的知識:譬如屍體在太平間是冷藏保管的,他母親的高血壓與高膽固醇有極大概率遺傳他;再譬如攜帶死亡證明到當地派出所就能注銷戶口,從確認死亡到火化平均時長不超五天。

譬如辦白事要提前預定酒席。

譬如覃舒家拐角的八卦陣有辟邪避災的用途。

譬如他去養老院整理母親遺物,認識她母親的老人指指點點,背地裡講他不多孝順。

譬如前一秒安慰他的護工後一秒旁側敲擊要結算工錢。

再譬如,夜深人靜,他想不明白他有那麼孤獨。

給覃瑜打的五十通電話石沉大海,崔衡索性不報希望,機械重複撥打,僅為擺脫侵染的孤獨就耗儘心神。

劇痛的咽喉每吞一口唾沫都像在咽刀片。摸空煙盒,他後覺一天竟抽完三包煙。再撐額,悲傷到極致連淚都流不出。

柏諶的奪命鈴像夢魘不休:“限你三天內找到覃瑜,不然我就把你乾的好事都捅出去。”

好事?他乾了什麼?逞一時口舌之快就迫害他至此麼?

“那你告吧!”崔衡破罐子破摔,積漸的怨悔汩汩噴湧,“去告啊!告訴他們我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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