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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下襯衫扣

白葡萄酒, 放進冰桶裡鎮上幾分鐘,再倒入酒杯,飲用最佳。

用餐的地方是廚房邊上的空間, 牆上裝飾著銅器燭台和油畫,油畫是一幅抽象畫,像是透過魚缸看到的世界。

上方高懸著掛式書架,裡麵?擺放的是一些關於烹飪和美食文明的書籍,還有幾本法語小說穿插在?其中,但是看起來書封都是上世紀的產物了。

淩疏與曲知恒之間,橫放著燭台, 上麵?的白燭被點燃, 燭光中,對麵的人影周邊有流光,顯得不真切了?。

兩個人麵?前的食物?完全?不一樣, 曲知恒也為自己的倒了?一杯白葡萄酒。

非常清淺的淡色黃綠色,恰好是葡萄果?肉的顏色, 微微晃動, 散發著馥鬱的果?香,如果?細聞的話?,會有些綠蘆筍的氣味。

他正欲舉杯, 卻突然想起什麼:“你成年了?嗎?”

德國的未成年不能飲酒。

她失笑,聲音從他對麵?的燭光中傳來,“我?成年了?很久了?。”

“我?是說, 你現在?。”他聲音很輕, 眼底覆上朦朧的淺笑, 但是語氣又略帶認真。

“理論上來說,確實已經成年, 八月份剛過的十八歲生日。”

她順著他的話?頭?,跟他解釋道。

靈魂已經成年,但是身體才剛成年,這樣解釋應該就比較合理。

他這才放心地舉杯,與她的杯子在?半空中虛碰,搖

?璍

晃一下,放在?鼻尖細嗅,然後半仰頭?淺嘗。

“我?想起以前剛到德國的時候,我?們?的乾杯習慣不一樣。”

“國內講究把杯口壓低,以表示謙虛和尊重,在?德國,乾杯的時候要看著對方的眼睛……”

否則會有七年夫妻生活不愉快。

她說著說著,發現自己將自己反而帶入了?一個怪圈,立刻停住了?。

她有些尷尬地看向曲知恒,卻發現他神情鎮定自若,這才心裡微微放鬆。

他在?德語區長大,也許每個地方說法也不一樣,而且他不像是與人經常推杯換盞的人,或者他也沒有聽過這樣的說法。

“那你一般是用國內的方式,還是德國的方式?”他雖然沒有對她的話?表現出異樣,卻開口問道。

她很久以前就想到了?絕佳的解決方式,“我?一般兩者兼顧,看著對方的眼睛,同?時餘光把杯口壓低。”

不過她未來十年都是solo狀態,所以看不看對方眼睛,似乎也無所謂夫妻生活愉快與否了?。

“但是我?當時沒有預料到我?未來的十年,都不需要操心事業以外的任何事。”

當時在?病床上逝世的時候,家人和朋友都圍在?她床邊,醫院門口站著無數的媒體人,她死的那一晚應該又上了?熱搜第一。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我?記得死之前的幾日我?反而內心開始平靜下來,我?以為咽氣的過程會很痛苦,實際上在?咽氣前兩分?鐘,身體感覺到輕飄飄的,像是踩在?雲朵上。”

“眼前開始變得模糊,白茫茫的一片,一生的畫麵?會像走馬燈一樣在?我?眼前播放,那一刻雖然心裡有很多?遺憾,但是終究是解脫感大於遺憾。”

她可以很平靜地訴說著人生感悟,儘管她的靈魂已久年輕,語氣裡的輕快,可眼神卻帶著滄桑,與她還略顯稚嫩的臉龐有些不符。

自己此時是帶著割裂感的。

他鬆開高腳杯,耐心而又溫柔地聽著她講述自己的故事,眼中露出了?傷痛,但那傷痛並非為了?自己,而是來自對淩疏的共情。

“我?其實在?想,如果?我?的靈魂能回到十年前,那上一世你的靈魂呢,你回到哪裡去了??”

她話?頭?一轉,說出了?自己心裡合理的猜想和疑問。

難道並非每個人都能重生嗎?

“也許因為我?認同?死即是虛無,所以我?死後將是虛無,靈魂不會重生,也不會輪回。”

如果?死後世界隨內心而變動,那就是信什麼就實現什麼。

她確實期盼過重來一世,也許這就是她的期盼,所以每個人都將如願。

“你要嘗嘗自己親手做的意麵?嗎?”

她不動聲色地將話?題切換到了?麵?前的食物?上,拿起叉子和勺子,用叉子把意麵?裹成一團,整齊放在?勺子裡,遞給他。

第一口食物?給他。

他似乎不忍辜負淩疏的好意,但是身體又在?排斥著麵?前的食物?。

“你吃吧,我?實在?……”

她不想他過於為難,隻好收斂了?自己的好意,將勺子中的意麵?送入口中,細細咀嚼,是一切都恰到好處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因為出自曲知恒的手,她從中還嘗到一些其他的彆?樣的美味。

“我?看到德國很多?餐廳都會寫,Ko mit Herz(用心烹飪),你做的菜我?能嘗出,你mit Herz了?(用心)。”

她讚賞他總是發自內心,很是懇切的語調。

“我?很久不下廚了?,下次給你做點彆?的。”

曲知恒總是不驕不躁,麵?對他人的讚賞一笑置之,不過他似乎對這道意麵?還不甚滿意。

意麵?的量正好,配著半杯白葡萄酒,是一場不錯的享受。

用完晚餐後,淩疏本想去把盤子收拾了?,曲知恒卻先她一步說道:

“你手背上還有傷,先彆?碰水。”

在?她神情凝滯的時候,他已經見?過盤子拿到廚房,放進洗碗機裡。

她暗自慶幸自己將盤內食物?吃得比較乾淨,收拾起來方便,省了?尷尬。

此時壁爐裡的火光已經穩定,徐徐散發著熱,讓屋內很是溫暖。

她聽到了?外麵?的的雨聲,走到落地窗前一看,果?然外麵?又開始下雨了?。

但是木屋裡麵?很是和諧靜謐,將屋外的雨聲隔絕。

她看著窗外雨絲,如無數的水線連通天與地。

“我?一直覺得雨聲聽起來也很放鬆,我?喜歡在?雨天,在?家中裹一層毯子睡覺或者在?搖椅上看電影。”

一回頭?,原本正坐在?沙發上的曲知恒已經站起身,默不作聲地來到她的身後。

他的視線已越過她的頭?頂,看著窗外。

院子裡沒有亮燈,但是遠處城市的燈火和月光可以看見?院子旁青石板上濺起的水花。

他衝她身側伸手,她見?狀有些心亂,卻發現他是在?拿他身側的一柄小小的遙控器。

“在?沙發上看電影呢?”

他接過她剛才說的後半句話?,嗓音溫柔,在?雨聲中相得益彰。

她心中欣喜,看著牆上的幕布緩緩將下,投影儀打開,“你喜歡什麼電影。”

“嗯……世紀初的,千禧年前後。”他低聲說。

她眼中笑意加深,有種見?到知己的興奮感。

“我?也喜歡那個百花齊放的時代。”

“所以……”他將遙控器放回,然後去角落裡取來了?電腦,又問了?一遍,“想看什麼?”

“《肖申克的救贖》和《阿甘正傳》看了?很多?遍了?,《美國往事》又太長……《西?西?裡的美麗傳說》或者《海上鋼琴師》怎麼樣?”

她說完了?之後,發現自己曲知恒臉上有一些茫然,她走到他身邊,發現頁麵?上的電影都是原文名字,和中文翻譯有一些出入。

“你直接搜《1900》吧,《海上鋼琴師》的原名。”她不自覺在?一旁說到,卻不知不覺坐到他的身旁。

兩人的肩膀有短暫接觸,他的視線從電腦屏幕轉向她。

她趕緊讓自己坐得遠了?一些,以為他會不會介意。

“不礙事。”他眉眼不著痕跡地看了?她一眼,嘴角無聲輕牽,然後手輕聲按下回車,電影就開始了?。

她坐在?沙發的另一側,雖然不至於正襟危坐,但是看到曲知恒身姿的端正,她也忍不住坐得端正。

他看了?一眼她認真盯著屏幕的樣子,忍俊不禁,然後伸直了?長腿,放鬆地靠在?沙發靠背上。

他看出她是因為自己的姿勢而下意識另精神緊繃,於是他就給自己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淩疏果?然,也無意識地讓坐姿放鬆下來,她餘光看向他身側的皓腕,注意到那反射著光澤的襯衫扣。

心裡歎了?口氣,看來他又讓自己無比整肅了?。

電影開場了?,是巨輪底下的工作車間,這裡光線幽暗,常年保持高溫,文中的主?人公在?繈褓中被一個鍋爐工人救起。

因那天是1900年的第一天,於是這個嬰兒被取名為“1900”。

在?電影畫麵?進行到1900被取名的時候,正是氣氛熱烈的時候。

淩疏看準了?他的左手手腕,趁曲知恒認真看電影的時候,眼疾手快地直接將他袖口的襯衫扣解下。

但是這次的襯衫扣被扣得稍微緊了?些,她沒辦法如在?洗衣房裡麵?那樣直接取下來,費了?些周折。

隻覺頭?頂上傳來他的氣息,她就心知自己早就被發現了?。

看她半趴在?沙發上費力研究他扣子的模樣,他淡然一笑,然後伸手幫她解開。

然後把金屬扣放進她的手心。

她低頭?看著這枚精致的襯衫扣,從紋路到做工都考究無比,她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動作,隻盯著手中的扣子在?思考著什麼。

“我?的動作這麼明顯嗎?”她等到臉上的尷尬消退了?,才抬起頭?疑惑地問道,“你不是在?認真看電影嗎?”

“你如果?現在?不認真看,之後你就看不明白了?。”

她笑了?一聲,直起身,打趣他看電影不夠認真。

微微低頭?,手中把玩著他的襯衫扣,隻覺得越打量突然覺得美觀。

曲知恒的審美確實不錯,雖經常都是襯衫西?褲,但是裁剪合理加料子上乘,果?然是能到來源源不斷的美感。

當然,也離不開他高大的身材,更重要的,還是那張能奪人心跳的臉……

“1900我?看過很多?遍,裡麵?的台詞幾乎都能記住。”

他自述道,然後抬起右手,輕聲問道:

“另一邊的扣子,還要嗎?”

他名字裡帶著永恒

淩疏尷尬地乾笑兩聲說:“不用了。”

曲知恒的所有襯衫袖口都是沒有扣子的, 可?以方便反折成法?式袖口,還可?以每日根據自己的喜好更換袖扣,有可?能會考慮到搭配不同的手表和領帶。

她繼續拿著他的扣子端詳, 襯衫扣一般當做男士的裝飾品在商店裡展示,她經常會?看到兩顆襯衫扣放在禮盒裡,價值不菲。

這顆扣子上做了鑲嵌,是?符合曲知恒沉穩低調個性的黑色金屬做底,上麵鑲嵌小巧的金色表盤,但是?這並非真?正的手表表盤,而是?一種?裝飾的巧思, 要仔細看才能看得見。

“不過你的袖口每次換衣服後都不一樣, 而且每次都很好看。”

她將那扣子放在手掌中,對著光仔細地觀察,試圖發現更多的設計細節。

沒了扣子, 曲知恒左手腕的袖口處敞開,可?以看到他的直接和腕骨, 一直延伸到影影綽綽的視線儘頭, 被衣料包裹的地方,連因為肢體活動而產生的自然褶皺都帶有美的呈現。

確實是?個精致到每個細胞的人?。

“你喜歡的話,我?都送給?你。”他轉過頭, 神情認真?。

她連忙擺擺頭,“不用了,我?也用不到的, 隻是?忽然覺得男孩子的世界裡也有很多有趣的裝飾品。”

他笑而不語, 隻是?將左手搭上右邊的袖口, 金屬啪嗒一聲,非常輕, 比羽毛墜地大聲一些,然後將右手的袖扣也塞到她手裡。

淩疏下意識接過,一時間沒聽到電影裡在說些什麼,但是?她對這電影也熟悉,那個被遺棄在船上的小嬰兒在鍋爐工們的關愛下,在船上慢慢成長。

“我?看你是?借機想追求對稱,所以才兩顆扣子都給?我?的。”

看著他兩邊的襯衫袖口都敞開了,在這樣的暖光下都顯露出無?暇的象牙白,她趕緊把視線移開,因為這雙手放鬆狀態下的姿態,竟然比搭在大提琴上還要隨行美觀。

“其實可?以當衣服上的裝飾品,隻要上麵有孔就行。”

他伸手把她手中袖口取來一顆,“你坐過來。”

然後她拘謹地做到了沙發中間的位置,離他不遠不近,他需要側身過來才可?以。

她身上穿著曲知恒的衣服,領口處就留有扣子的孔。

“你想自己戴上還是?我?給?你戴?”他的語氣從容,嗓音自然流露,讓人?覺得他內心肯定沒有半點奇怪的遐想。

他總能給?人?一種?正派嚴肅的感覺,能洞悉一切,卻不會?說出半點讓人?覺得尷尬的話。

這人?心裡肯定有把尺子,隨時可?以丈量方寸。

她將脖子略微湊上前,嘴角一笑,帶有幾分孩子氣得逞的笑容,“你給?我?戴。”

他佩戴袖扣的動作非常靈活,佩戴在領口處,手指卻半點不會?碰到她脖頸上的皮膚,隻是?在他收回手的瞬間,她以為已經佩戴完畢,大動了一下,脖子處感到淡淡的涼意。

最終還是?無?意間碰到了,她下意識心裡緊張,脖子上的觸感讓她忍不住指尖微顫,但是?又很快平複。

她低頭一看,袖扣正好戴在她的領口,做工精細的東西佩戴在哪裡都是?藝術品。

心念一動,玩心微起,她拿出手中另一枚扣子,跟曲知恒說:“你把左手抬起來。”

他無?奈一笑,然後乖乖地半抬左手,她就俯身仔細地把他的袖口仔細翻折,然後將袖扣的細頭穿過每一層衣料,最後扣上。

“適應不對稱的袖口對於你來說應該不會?那麼難受,你稍微忍耐一下,不然你的神經太緊繃了。”

為了征求他的理解,她忽然柔聲放緩,跟他解釋起來自己這麼做的目的。

當她做好了一切,滿意地看著他的襯衫袖口,一抬起頭,卻發現曲知恒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剛給?他扣上的袖扣。

半晌,他終於心領神會?地一笑,然後說:“看電影吧,1900都快要長大了。”

她重新把視線轉回屏幕上,但是?依舊坐在沙發中間,因為她覺得如果自己再移回去?會?不會?讓曲知恒以為自己要疏遠或者嫌棄他。

屏幕上,一陣悠揚的鋼琴聲將客人?們吸引過來,卻發現一個衣著簡樸的小男孩正在靜靜地彈鋼琴。

一位敷著麵膜身穿華麗長裙的女士陶醉在他的琴聲裡,動容地問道:

“他叫什麼名字?”

旁邊男人?低聲道:“1900.”

那女士說:“不是?曲子,是?那個男孩的名字。”

男人?重複道:“1900.”

女人?瞬間熱淚盈眶:“像曲子一樣的名字……”

淩疏看到了這裡,心裡卻浮現了曲知恒的名字,她轉頭對右側的人?說:“你的名字,也像曲子一樣。”

似乎為音樂和永恒而生的名字,可?惜他名字裡帶著永恒,可?生命卻是?永恒的對立麵。

他長睫微動,緩緩看向?她,雙眸如古井般寧靜,像是?天上飛來一片葉,讓那平靜的眼波有了暗波。

也不知是?那句話如清風吹皺的春水。

此時靜謐良久,她終於看到他眼裡很深的地方,藏著一種?孤寂,一種?難以言明捉摸不透的孤寂。

她如此慶幸能從這雙溫柔的眼中,看到彆的東西。

他默不作聲地收回視線,聲線很低:“謝謝。”

淩疏看了他側臉半晌,心念微動,幾乎是?下意識地,從身側伸出手。

她的手很小,無?法?像他一樣可?以整個她的手握在掌心。

於是?,她輕輕握著他的三根手指,質地溫潤,舒心的觸感,讓她私心感到驚喜。

“大部分情況,都是?你主?動將手伸向?我?,偶爾我?也該向?你伸手。”

她低聲喃喃道,視線看著兩手交疊,心裡很踏實。

他沒有言語,也不知道是?不是?夜幕降臨,會?讓他耳邊的幻覺嘈雜。

細看之下,她看見他眉宇間染上愁緒,他的情緒似乎一到夜晚就會?跌倒穀底,誰都拉不上的那種?低落。

她試著稍微用力,握緊他的手,可?無?論?如何握,掌心的觸感都是?冷冰冰的,好像捂不熱一樣。

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她的行為對他此刻來說是?不是?打擾。

她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內心失落,有些挫敗地將他的手緩緩鬆開。

就在她的手準備收回的瞬間,忽然手上一涼,他幾乎是?飛快又精準地握住她的手。

她睜大雙眼,看向?他,眼神充滿詫異,但是?卻感到又驚又喜。

“你似乎忘記了一件事,最初的一次,是?你將手伸向?我?……”他聲音變得愈發低沉,那句尾的語氣帶著情緒的震顫。

“是?你一開始就給?我?了充分的勇氣,否則,我?腦海裡的教條太多,讓我?顧慮太多……”

他的語氣雖然不似平日裡柔和,但是?卻讓淩疏感到一陣輕鬆,心裡沒有太多的顧慮了。

因為至少她意識到,自己當時有些主?動的表現,並沒有造成他的困難。

“我?想……”她開口,聲音有點顫抖,手不敢動彈,生怕一動他就會?立馬鬆開。

穩了穩內心千百種?混亂念頭,她立刻迫不及待地脫口而出:“如果這一次我?沒能救你,如果再讓我?重生一次,我?會?更加堅定地穿過人?潮來到你的麵前,在說‘你好’之前,就會?握住你的手。”

“不論?以任何方式給?你力量,我?都會?願意。”

她內心無?比堅定,鼻子發酸,眼眶又有點紅了。

但是?這個節骨眼上,過多的悲傷隻會?讓事情變得複雜,她又將即將湧出的淚水咽了回去?。

恍惚間,他極為平靜而輕緩地用手撫過她的發絲,雖然內心不抱希望,仍舊感謝。

他笑容有些褪色,但是?她知道,這才是?真?實的情緒,而不是?為了照顧他人?情緒而強迫自己笑帶春風的假裝。

“擁抱能讓你心裡感到一絲安慰嗎?”

她眼眶的殷紅褪去?,就是?聲音因為剛才的哽咽而顯得沙啞。

他腦海中想到洗衣房內的畫麵,似乎……如果懷裡多了什麼,心臟有種?被觸及的感覺,有短暫的緊張和窒息感,但是?過後又變成了快慰的溪流。

他歎了口氣,聲音幾乎輕不可?聞,“會?。”

幾乎是?話音未落,他懷裡撞進了一個人?,一個纖瘦又單薄的身影,一頭烏黑的發散落在肩,一個在時空中錯過了數十年?的靈魂,將他撞了個滿懷。

又是?一種?強烈窒息感包裹著他,像是?一把穿透時間的箭矢頃刻間從他胸膛穿過,帶著微痛,讓他一時難以辨明這奇異的感覺。

但下一秒又像是?被人?從水裡撈出來,他又恢複了呼吸。

“如果我?再高大一點,就可?以把你攬進懷裡,應該更有安全感。”

她的頭埋在他胸膛前,耳朵貼著心臟的地方,聽到她的聲音傳來,清清亮亮的聲音。

“不用,現在就很好。”

他這次鬆開了她的手,思索了良久,抬手將她徹底環住,依舊是?有分寸的力度。

接下來的電影時光裡,兩人?無?言,屋內靜謐得隻剩下電影裡鋼琴聲。

她抱著曲知恒的姿勢好不容易堅持了差不多過了很久,實在有些腰酸,於是?就試探性地枕在他肩上,這樣手就不用鬆開了。

像是?兩個人?達成了某種?默契一樣的,她一開始枕著並不舒服,因為他身上太消瘦,骨頭有點硌人?。

他略微調整了姿勢,讓她剛好能枕在自己肩頭往上的脖頸處。

這姿勢舒服了很多,還能離他更近,額頭能感覺到他脖頸處的脈搏跳動。

是?有力的跳動,是?生者的脈動。

心癢

電影還?在進行, 1900長大,成了輪船上的鋼琴家,他有一個擅長吹小號的朋友, 叫麥克斯,他們組成了樂團,在頭等艙為上流人士演奏。

回到三等艙的時候,1900才開始不為取悅任何人而演奏,那?演奏多變又承載熱情。

高超的演奏技巧令1900聲名遠播,隻要走下船,踏上陸地, 他就能成為?舉世矚目的鋼琴家。

但是他始終堅持隻在船上演奏。

麥克斯問?1900:“為?什麼?”

1900回答:“陸地上的人們, 浪費了太多時間去問?為?什麼,冬天來臨時,巴望著夏天, 夏天來臨了又開始害怕冬天,所?以人們總是在旅行, 不厭其煩地尋找四季如春的地方?, 那?樣?的生活不適合我?。”

看到這番1900的自白,屏幕外的淩疏,安靜靠在曲知恒的肩頭, 一瞬間像是被什麼東西忽然?擊中了心靈。

她從?前看《海上鋼琴師》的時候,一直都喜歡那?個充滿悲傷和合理的結局,但是今天重新?看一遍, 卻有了新?的感悟。

“我?可以枕在你的腿上嗎?”

淩疏直起身, 問?道。

“為?什麼?”

曲知恒這次沒有那?麼好說話?, 隻是似笑非笑地問?她原因。

“因為?可以換一個姿勢,並且我?躺著說話?, 還?離你很近。”

躺著更?舒服,但是無?論怎麼躺都會遠離他,所?以枕在他腿上也許會成為?一個絕佳的答案。

“當然?,你可以拒絕……”

她絕不會強人所?難,更?不會利用曲知恒不擅長拒絕人的性子?來欺負他。

淩疏已經在心裡暗自在想,隻要曲知恒眼神裡露出半點為?難,即便他答應,她也不會這麼做,因為?他隻要有一絲為?難,她都會充分尊重他的想法。

“可以,過來吧。”

他隨意地答道,隨語氣淡淡,眼神中卻沒有露出絲毫遲疑。

聽到這個消息,淩疏一瞬間有一種錯覺,就像小時候怕黑不敢自己入睡的時候,她抱著枕頭敲外公外婆房門,然?後一臉委屈地說:“我?不敢一個人睡,能和你們一起嗎?”

外婆睡眼朦朧,慈愛地一笑:“快來吧。”

現在內心的激動之情就像小時候被允許和外婆一起睡覺一樣?開心。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小心翼翼地靠近。

觸感和她想象中的差不多,緊實清瘦,卻能剛好承載她頭部的重量,不如枕頭柔軟,但是能被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包圍。

那?是冷冽泉水混合鬆枝的氣味,像是冬天山穀裡吹來的風,將烏木的味道吹來,縈繞在燒灼滾燙的壁爐邊上。

“其實,我?想跟你說,我?知道你為?什麼看那?麼多遍《海上鋼琴師》了。”

從?她的視線看去,可以正好看到他清晰的下頜,這個觀察角度對?於常人來說有點死亡,但是這個角度看去,由於看不到他的神情,所?以會有一種生人勿近的疏遠感。

曲知恒略微往後靠了靠,似乎在尋一個更?能看到她姿勢,然?後垂下目光,“說說看。”

“1900其實是一切有極致藝術追求的音樂家的縮影,他後來鼓起勇氣下船,下到一半,看到眼前是灰色的廠房和煙囪,還?有高大的建築,這讓他覺得?自己與工業社會的格格不入,從?而?又回到了船上。”

“世上能懂1900心裡想法的人很少,就如同頭等艙的客人們總是喜歡聽流行的樂曲,而?無?法包羅1900所?有的巧思,那?個社會和如今的社會一樣?浮躁,能懂1900的人少之又少。”

“我?有一瞬間覺得?你和1900有一定?的相似之處,都是有自己審美追求的人,也願意將自己的生命和靈魂,永遠留在那?片高光之地。”

她靜靜敘述,說著說著,視線慢慢從?他的下頜轉到了天花板上的吊燈,那?是燭台的設計,如果是百年前應該點的是蠟燭,但是這房子?在百年以內,被換成了用電的仿真蠟燭,方?便又安全。

他低頭,看到她薄唇輕啟,用很小的嘴型說著話?,能偶爾看到潔白整齊的牙齒,聲音聽起來又輕又清晰。

他看她的臉龐,清麗精致,她的雙眸在盯著一處看的時候,眼型偏圓,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撲扇著翅膀。

分明是可愛青春的臉龐,雙眼中卻帶著靈魂深處的閱曆和深沉。

她的雙眼忽然?被一隻大手覆蓋,眼前像是熄滅了燈光,一瞬間陷入黑暗,但是她並不驚慌。

因為?她可以嗅見他手腕處的香味,這香味似乎隻在他身上聞到過,很是特彆,讓她免於心亂。

“你啊……知道的太多。”

她聽到頭頂傳來他的聲音,像是歎息,像帶著苦澀,可又分明帶著嗔怪,甚至捕捉到一絲半點的寵溺。

愣了一下,隨即她安靜下來,掌下的雙眼在不放棄地眨巴,睫毛在手心若有似無?地掃過,讓人有些心癢。

他將手拿來,幫她將擋在額前的碎發撥開,然?後輕輕碰了碰她的頭,又猶豫了一下,將手慢慢靠近,最終放在了她的頭頂上。

無?意識地摩挲,像是揉貓咪的腦袋,但是輕很多,不會弄亂她的頭發。

“這讓我?想起我?外婆了,我?每次午休的時候都不安分,會枕著外婆的腿,她會很輕地用手在我?的發髻邊上撓癢,我?就舒服到很快就睡著了。”

她不知道是怎麼了,一種奇異的麻痹感,貫徹全身,讓她仰著頭,半張著口,一時說不出話?來。

因為?,她感覺到頭頂上的手,按照她說的方?式,正給她撓癢。

她緊張到屏住呼吸,卻又心悸到渾身無?力,她想極力睜開眼看清眼前的天花板,還?有二樓回廊上的欄杆來轉移注意力。

耳邊聽到電影中1900正在和爵士樂發明者在船上進行音樂決鬥。

她的心也隨著1900飛快急促的鋼琴聲,越跳越快,越來越快,如同直升機的螺旋槳要令她的意識幾?乎飄忽欲飛。

最終,1900的鋼琴聲戛然?而?止,那?腦海中的回響令淩疏長長舒出一口氣,緊繃的神經慢慢鬆弛下來,忐忑地閉上眼。

當視覺閉合,觸覺與聽覺都會不自覺放大,她聽到了頭發的摩擦聲,窸窸窣窣,像風吹動野草的聲音。

而?且那?野草已經是秋天的,帶著枯黃和乾燥,像是休眠的蛾子?。

但是她清楚地知道,這撓癢的方?式和外婆的是不一樣?的。

外婆的掌紋很多,她當了一輩子?的醫生,也做了一輩子?的家務,手掌有些粗糙,窸窣聲更?清晰,掌紋也能摩挲頭發。

但是曲知恒的手是拉大提琴的手,而?且他隻有按弦和握弓的地方?有一些薄繭,其他地方?細膩柔軟,掌麵很大,拂過頭發幾?乎是無?聲的,癢感全靠指尖提供,帶著不經意輕撫感。

“曲知恒……”

他很輕地應道。

她雙唇緊抿,閉著雙眼,聲音有些困倦,帶有殘留一絲意誌。

隔了很久很久,她才緩緩說:“分明是你在治愈我?……”

她沒有睜眼,但是她知道他此時的神情應該是溫情中帶著錯愕的。

“如果平行時空真的存在的話?,我?多希望在另一個時空裡,早點遇見你……”

這樣?,能讓她飄搖浮躁的心,能早點安分下來,不再帶著不安,朝未知前行。

“或許,另一個時空裡的曲知恒,在回國度假的時候,能遇到上中學的你。”

淩疏認真思考了一下這件事的可行性,趕緊搖搖頭。

“最好不要,我?中學時代性格偏執,可能會顯得?不禮貌,留下不好的印象。”

她太清楚人在不同階段是不一樣?的這一點,有時候遇到的對?的人,隻可惜自己並不處於對?的人生階段。

所?以相逢時天氣正晴朗,而?雙方?也正好,才能進行下一步交流。

“你中學時代是什麼樣?子??”她好奇地問?他。

“我?中學時代……可能沒有一分鐘空閒,兼顧學業和練琴,還?要去參加比賽和演出。”

他如實敘述著,她察覺不出他對?中學時代回憶的情感色彩。

“可惜……我?隻在網上看過你的音樂會,客觀來說你的演奏水平確實非比尋常。”

曲知恒聽過的溢美之詞應該夠多了,但是即便如此她還?是發自內心去讚美他。

“但是我?也同樣?沒聽過你的音樂會,或者……演唱會?”

淩疏想到自己生命中那?一場未完的演唱會,遺憾的情緒一下子?湧了上來,她說:

“如果你還?能再等幾?年,你一定?能現場看我?的演唱會,我?到時候給你安排最好的座位。”

他無?聲地笑了,有些悵惘,“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將手捧鮮花來台下見你。”

“每次下台我?都會收到很多鮮花,以前我?總是期盼其中有一束是你送的,隻可惜……你走得?太匆促,來不及看到我?奪冠和站在聚光燈下演唱。”

她每次都會假定?手稿的主人正在台下或者屏幕前看著她,她得?唱得?更?好,改編得?更?好,才能不辜負他的好意。

當人在慢慢攀越高峰的時候,多希望有人能一同見證,尤其是那?些對?自己抱以期許的人……

這個姑娘

淩疏翻了個身, 側躺在他腿上,像一隻慵懶粘人的小貓,臥在腿上。

她默默地欣賞著剩下的電影, 很多畫麵都很熟悉。

但是她腦海裡卻因曲知恒剛才?的那一句“我會手捧鮮花來台下見你”,這畫麵讓她過於憧憬,她甚至能想象出他西裝筆挺的模樣?。

曲知恒身材高大長相卓越,她一定?能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他,她應該會將禮服裙擺拎在手中,如果高跟鞋太礙事,就將高跟鞋留在原地。

她赤腳也會朝他飛奔而去。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就好了……

她眼?中看著電影, 枕著曲知恒的腿, 默默將自己心?裡強烈的期盼一次次加深。

因為她聽說人一旦無比渴望一件事,當這份信念足夠強烈,那這份願望就能一定?程度上影響物質世界, 雖然?這效果微小?。

但總比沒有強。

電影來到了快結尾的地方,1900在郵輪上錄製唱片, 他的雙手放在鋼琴上, 雙眼?不?經意間看向船艙的窗外,一個少女正以窗為鏡整理擦拭自己的臉。

少女有著一頭濃密的金發,當那擦臉的白色手巾放下時?, 能看到她靈動又茫然?的藍色雙眸。

1900一邊彈鋼琴,一邊看著窗外的少女發怔,手下的音符因為他心?境改變而變得浪漫舒緩。

當一個音樂家有幸在創作的時?候看著自己的靈感人物, 這首曲子肯定?能輾轉出璀璨的音魂。

但是當1900聽說自己的音樂將會被複製無數份, 銷往世界的時?候, 他固執地將唱片唯一的母帶取下帶走。

那天下著雨,1900帶著自己的母帶唱片去甲板上尋找那位姑娘, 他想將那唱片送給她,卻在猶豫不?決中沒有送出手。

他夜晚去船艙內,找到了那姑娘,趁她在睡夢中,低頭落下一吻,然?後離去。

直到郵輪靠岸,姑娘要下船了,1900才?鼓起勇氣與她說話,但是寥寥數語,手中的唱片並沒有送出去。

姑娘在擁擠的人群中說出自己的地址,讓1900可以以後去拜訪她,但是1900瞬間露出窘迫和悵惘說:“也許吧。”

1900最終沒有走下郵輪,他與郵輪幾乎是一體的,他能在有限的鋼琴黑白鍵上創作出無數的旋律,卻無法在無限廣闊的城市中的行走。

1900的好友麥克斯最終決定?離開遊輪,去外界尋求新的機會。

未來有一天,麥克斯無意中聽說郵輪即將要被炸毀報廢,他在廢船中播放1900當年彈奏的母帶,1900在廢船中出現,他臉上帶著笑意,身上穿著與廢墟格格不?入的演出服。

麥克斯勸他下船,但是最終,1900還?是決定?永遠留在船上。

麥克斯獨自離開了郵輪,湛藍的海上,一艘巨大的陳舊的遊輪,鋼琴聲又在1900無聲的演繹中響起。

在爆炸聲和絢爛的火光中,1900與維吉尼亞號遊輪一同被摧毀。

電影落幕……

淩疏久久沒有回過神來,時?隔多年,重看《海上鋼琴師》,她似乎領悟到了一些新的東西。

此時?此刻,她感覺自己就是電影中的麥克斯,而曲知恒是1900。

麥克斯知道1900如果不?下船,就會與郵輪一起葬身在爆炸中,但是對於1900來說,他堅定?不?移地選擇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哪怕結果是毀滅也沒有關?係。

“從前?,我以為《海上鋼琴師》是一個悲劇,因為1900才?華卓越,他隻需要下船,就能輕易得到人們想要的一切,我無法理解1900對於工業社會的恐懼,音樂的形式,難道還?能比命更重要嗎?”

淩疏怔怔看著屏幕,低喃道,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曲知恒說話。

“那現在呢?”曲知恒問。

“現在……我覺得1900留在船上似乎不?一定?是悲劇,雖然?看似生命走向終結,音樂才?華連同郵輪永遠消失在大海上,甚至外界很多人都沒聽過他演奏的鋼琴……”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心?裡有點?抗拒這個答案,還?是繼續說:

“但是……選擇不?下船是他的決定?,他始終在遵從自己的意誌。”

她盯著屏幕,分析著電影結局,然?後突然?間坐了起來,跪坐在曲知恒身邊,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著曲知恒問道。

“如果你像1900,那你感覺我像電影中的誰?”

曲知恒見她神情忽然?正經起來,神色未變,隻清淺問道:“你指的是現在還?是上輩子?”

“先說現在。”

其?實淩疏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但是她偏偏想聽曲知恒親口說出來。

他很是配合地回道:“麥克斯,那個小?號手,1900的朋友。”

她倏而咧嘴笑了開來,笑容帶著溫度,說了句:“Richtig(對)!”

“雖然?讓你回答我上輩子的角色有點?為難你,那你說說上輩子我是什麼角色?”

她知道曲知恒對一切都有自己很明確的一套判斷,他肯定?也能為上輩子的淩疏給出一個答案。

曲知恒眼?神依舊,幾乎是不?加思索地回答。

“你說過上輩子的曲知恒送了你一份絕筆的音樂手稿,所以我認為,你應該是1900心?裡藏著的那個姑娘,一個帶給他音樂靈感又讓他想把?唱片母帶送出去的姑娘。”

他的聲音是如此平緩而溫柔,沒有因這猜想而驚起半點?水花。

倒是淩疏,平靜的臉色下,這猜想像是從天外飛速下墜的隕石,在她心?口上墜地炸開,漫天都是飄散的碎片。

她隻想過上一世的曲知恒也許是為了感激那一束白玫瑰,卻沒有想過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帶給他靈感的人。

電影裡沒有對1900與那個姑娘的情感做了直接的陳述,但是每個觀眾知道,在1900偷偷吻了睡夢中的姑娘時?,他吻的不?是臉頰額頭,而是唇。

那份情感已經呼之欲出,也許是愛情,雖然?隻是一份萌芽。

但是1900最終沒有因為那姑娘而下船,說明這份情感其?實也就發展到了萌芽,就戛然?而止。

一想到這裡,淩疏心?裡開始有點?慌亂有點?涼,因為她在猜想曲知恒是不?是想用?電影告訴她。

他會像1900一樣?,讓情感止步於萌芽,然?後最終選擇成全自己的意誌,走向人和船的幻滅。

這猜想對於她來說仿佛是致命的打擊,她頃刻間白了臉色,不?敢細想,更不?敢追問。

淩疏告訴自己一定?要沉住氣,如果一旦過早地發問,就反而迫使對方做出一個答案,但也許此時?他也正搖擺不?定?。

如果問了,反而有可能將他推到反麵。

“怎麼了?”

曲知恒立刻就察覺到了她的異樣?,關?切地問。

她回過神,搖搖頭,“沒什麼,我隻是在想……如果我是麥克斯,也許我最終也不?會強行勸1900下船,作為朋友,我希望你活著,作為知己,我尊重你的選擇……”

她儘量按捺住自己的情緒,凝視著他的雙眼?說:“如果我真?的不?能改變你的想法,我將會像麥克斯一樣?,尊重你的選擇,再往後的日子裡祝福和緬懷你。”

“好。”他看著她,笑容間多了幾分釋懷。

好在這次他終於沒有說謝謝了。

“不?過我和麥克斯有一個最大的不?同……”

他重新看向她,發現她臉上的笑容變得神秘

看著眼?前?這張臉,他總是嚴肅不?起來,耐著性子問道:“什麼不?同?”

她眼?裡閃過狡黠,然?後又重新緊緊抱住了他。

其?實,不?過是用?狡黠去掩飾她內心?真?實的波動罷了。

這是第二次,她主?動抱他,那種強烈又短暫的窒息感又重新在麻痹曲知恒的神經,讓他幾乎下意識地仰頭,屏息閉上了雙眼?。

直到那份心?裡的衝擊慢慢散去,他才?恢複了神情,睜開雙眼?。

低下頭,雙眸沉靜又縱容地看著她,有一瞬間,隻覺恍然?如夢。

他回過神來,淡笑:“這就是你說的,你和麥克斯最大的不?同?”

當離他很近的時?候,他的聲音清晰悅耳,讓淩疏的耳骨都有點?觸電般地酥麻,無形地牽動她的心?弦。

“對,麥克斯不?能隨時?擁抱1900,但是我可以。”她說話間,愉悅的語調中帶著幾分執拗,還?有一點?小?得意。

“是啊……”他默默表示讚同。

“像之前?所說的那樣?,向死?而生,和你待在一起每一分鐘都很珍貴,我想永遠記住這些重要的時?刻,當同一個動作反複做,我想忘記都難了。”

重複的動作,比如相擁,比如留下他身上的清冽氣息,他的笑容和嗓音,還?有他修長美觀的手……

“我也和1900不?一樣?。”他聲線清雅。

“比如?”她條件反射地問道。

“比如我一定?會把?母帶唱片送給那個姑娘……無論是親手交給她,還?是托人寄給她。”

他後背慢慢靠向了沙發,整個人沒有之前?那麼緊繃端正。

“哪……哪個姑娘?”她心?裡恍惚,有點?不?確定?,忐忑地問道。

她在猜想重活一世,那個人會不?會就不?是自己了。

他將手放在她肩胛骨處,動作很輕地環住她,在她耳邊低聲說:“這個姑娘。”

她心?裡一鬆,才?寬慰在他懷中露出笑容。

西風頌

窗外的小雨淅淅瀝瀝, 天幕間可以看點雨水的反光。

德國南部的天氣,沒?有北邊那麼陰沉,時常會?出現晴天下雨, 陽光和雨水並存的畫麵,所以秋天在南德看到?彩虹的概率很大。

這是一個下雨的晴朗夜晚,可以看到天邊的灰雲並不是很厚重?。

淩疏的耳朵附在曲知恒的心臟處,可以一直聽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

她能從手臂傳來的觸感判斷,他確實瘦削。

“曲知恒,你是不是很喜歡住在這裡?”

抬起頭,她將下巴抵住他, 仰著頭問他。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我能感覺到?, 你在這個屋子裡,整個人稍微比在斯圖的家?裡放鬆一些。”

比如?他能稍微控製得住自己洗很多次澡,也沒?有過於緊繃地清理雙手和桌子。

儘管這放鬆的程度還不夠, 不過比起之前算是某種?進步了?。

“比起其?他場所,在這裡確實心情要好一些。”

他沉吟半晌, 雙眼打量著屋內的陳設, 呼吸均勻而平緩。

“那為什麼不住在這裡,也許這樣……你的狀況就慢慢好起來了?。”

她仰頭望著他的眼睛,謹慎地跟他建議道。

可惜, 她卻看到?他歎氣,笑容凝滯,眼神中帶著艱澀。

“因為……如?果一個人待在這裡, 心裡反而更加孤寂, 他們已經去?世?好幾年了?, 我隻有節日?的時候會?過來更換裡麵的陳設和裝飾,其?他時間裡都是彆人在負責照顧院子和打掃。”

“我懂, 因為曾經有過於美好的記憶發生在這裡,但是親人已逝,一個人反而傷情……”

她感到?有些遺憾,雙眼黯然下來,能與?他感同身受,又問道:“那現在呢,我也在這個屋子裡,你感覺怎麼樣?”

“心情舒緩,久違的感覺。”

他說?話雖然委婉,但是向來真誠,會?直白地形容自己內心的感受,不需要其?他人費心去?猜。

壁爐中的木頭已經燃燒過,剩下的灰燼中還帶著閃爍的暗火和餘溫。

“我希望你能選擇一個讓你感到?自在的居所,你斯圖的家?雖然更大,裝修陳設都很現代,設施也好,但是我卻能感覺到?冷清,有冰冷的秩序感。”

她意識到?他身形微微一滯,就知道她的形容是對的。

他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沉默著在思?索該從哪裡說?起。

“……我從小遵循就是秩序,習慣一絲不苟有條不紊地生活。”

很淡的語氣,說?著殘酷的話。

從這句話中,淩疏了?解到?他應該是在極其?高壓的環境下長大的,將條理性直接嵌入了?骨髓,讓他形成了?習慣,哪怕有一絲偏移,都會?令他難受。

“但是你也被秩序和規則困住了?,這繩索還是無形的,如?影隨形,還有你耳邊那些奇怪的聲音和負麵的幻覺……”

她忽然能理解為什麼他最終走?上了?絕路,因為他麵前生門,都統統被堵死,最簡單的方法就是一死了?之。

他抬起手,輕撫她的後?腦勺,隻覺手下的長發如?黑緞,還帶著她的溫度。

“……你確實,很了?解我。”

每次他的指尖輕撫發絲,她都有靈魂的戰栗感,那一瞬間大腦幾乎是無法思?考的。

她突然一臉整肅,問他:“你的手是不是附魔了?,會?攝魂。”

見他一臉惑然,她沒?繃住笑了?出來,笑聲開懷。

他微怔,看著她笑得樂不可支,眼角也染上了?笑意。

等笑夠了?之後?,她穩住了?心緒,衝他建議道:“不如?你嘗試在這裡住上幾天,看看會?不會?有所好轉。”

他問:“那你呢?”

“我的話,你希望我陪你,我就陪你,你要是需要安靜,我就可以自己回斯圖。”

她最近正在考學的空擋,而且她知道自己的這次依舊會?再次邂逅人生中的伯樂,Link教授。

所以她最近確實是一直有空的。

但是曲知恒卻略有擔憂地問道:“會?不會?……打擾你?”

“不會?。”她回答得很肯定。

“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比如?聲譽。”

淩疏哭笑不得,隻覺得他考慮得非常多,連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都在考慮了?。

“不會?。”她耐心地答道,“不過……”

“請說?。”

是他清正又鄭重?的語氣。

“我可能每天都需要練練嗓子,我要適應現在的聲帶,可能會?有點吵,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如?果需要鋼琴伴奏的話,樂意效勞。”

他眉宇舒展開來,很有風度地頷首說?道。

“說?起來,我還沒?聽過你彈鋼琴。”

她作思?考狀,重?新看向他。

“我也沒?有聽過你唱歌劇。”

他每次總能對照她的話作出回應,這其?實是兩個人的對話能一直延續下去?的關鍵,她很感激他這麼做。

“你喜歡聽什麼歌劇,我看看我會?不會?。”

她的專業小方向抒情女高音,但是在學校學的是選段,所以並非所有的女高音她都能勝任

“我很隨意,唱你願意唱的,但是前提是保護好你的嗓子。”

他不忘關照她的嗓子。

“放心吧,我現在的嗓子很健康。”

她自信一笑,從他的懷裡離開,然後?站到?了?落地窗前,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眼眸在夜色中流露光彩,她挑眉問道。

“喜歡《費加羅的婚禮》嗎?”

一般來說?,曲知恒會?回答還行,但是這次,他卻點了?點頭,低聲說?:“喜歡。”

說?這兩個字的時候,他深邃的目光仿佛直接看到?了?她眼底,像是一語雙關,讓人一瞬失神。

淩疏心裡了?然,他在給自己表演勇氣,闊彆歌劇多年後?重?新拾起的勇氣。

臨了?,她有些不確定地再次調整了?嗓音,她上學期間已經將這些練過的選段幾乎形成了?肌肉記憶。

她開唱前靦腆一笑,提醒道:“可能會?有點吵,但是我儘量小聲一點。”

“沒?關係,聲音打擾不到?彆人。”

他點頭,然後?抬手衝她執意,笑容不減又如?此風度翩翩。

曲知恒看著眼前的淩疏,仿佛能透過朦朧夜色和燈光,看到?她曾經在舞台上發光發熱的樣子。

開唱前諸多思?量和緊張,在第一句歌聲傳出的瞬間,就蛻變成了?敬業與?自信。

他看見眼前的淩疏從第一句就全?然進入了?狀態。

她唱的是《費加羅的婚禮》第三幕的選段,伯爵夫人羅西娜發現丈夫有背叛之心,決定與?女仆蘇珊娜聯手讓伯爵顏麵掃地。

淩疏扮演的正是伯爵夫人的角色,在這個場景下,她要演繹一個女人麵對丈夫背叛後?的失望,對往昔甜蜜歲月的懷念,還有對丈夫的怨懟,以及最後?的報複和挽回心理。

選段的華彩部分是著名的《西風頌》:

【Sull''ariaChe soave zeffiretto

Questa sera spirerà

sotto i pini de boschetto

E giàil resto capirà

Certo certo el capirà

西風頌,

獻給西風,

甜美的晚風,

微微清涼,

今日?黃昏飄蕩,

任細風從林中鬆下穿過,

其?他的他自會?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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