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 中宮。
暮色起, 一道腳步匆匆的宮女身影避著人,熟練又輕巧的拐過宮巷, 看看左右無人,輕輕叩響側門的銅環。三長兩短,停頓片刻後,門打開, 內裡的人看了來人一眼, 放她進來。
宮女規矩的侯在邊廳,待前頭建安帝走了,整座宮殿慢慢恢複平靜, 她才應召轉去內裡中廳,規矩的磕頭行禮:“娘娘,妥了。”
陳皇後剛剛淨完手, 在宮女伺候下擦著香脂, 聞言淡淡看了這宮女一眼:“她可曾說了什麼?”
“回娘娘,沒有。”
宮女回想起孫嬤嬤的死心裡就寒。
孫嬤嬤和之前的梁嬤嬤周嬤嬤一樣,是皇後進宮前就伺候在身邊的,比起後兩位, 她年紀略資曆略淺, 前些年沒太出頭,直到幾個老人死完, 才上了位。
這麼多年, 孫嬤嬤一直忠心耿耿, 萬事以皇後為先,儘心儘力伺候,大概對此也很有自信,從不覺得皇後會懷疑她,到死,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為什麼死!
孫嬤嬤不知道,執刑宮女更不知道!
宮女不敢看皇後金麵,頭垂得低低,額頭直接抵在手背,皇後問什麼,她就答什麼,多的話,一句都不敢說。
這些年下來,誰都不敢說自己看透了皇後娘娘,連孫嬤嬤那樣的老人都隨手就能賜死,何況彆人?
皇後娘娘的心思,越來摸不清了,每每麵對,都要提十二萬分小心。
陳皇後見宮女如此,眼梢淺淺一勾,又轉回來:“你在害怕?”
宮女額角冷汗都滲出來了:“回娘娘,奴婢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有任何吩咐,娘娘儘管使喚!”
上麵頓了一頓,才傳來陳皇後的聲音:“記住你自己說過的話。本宮這裡,要的隻有兩個字,忠心,隻要忠,笨點蠢點都沒關係,不忠,再有本事本宮都不會留。這中宮,沒有什麼‘必須保住’,一切東西,都可折損,懂麼?”
宮女磕頭:“謝皇後娘娘教誨,奴婢懂了!必日日謹記心間!”
“很好,下去吧。”
隨著宮女離開,大殿再次恢複安靜,窗子半開,滿殿燭火隨風搖曳,看起來有些吵,陳皇後皺了眉:“都下去吧。”
近侍宮人俯身行禮,躬身後退,每一步都緊了心弦,連腳步聲都儘量不發出來。
陳皇後坐在軟榻上,靜靜盯了燭光很久。
任何時候,背叛二字,都決不能容忍。
計劃已經開始,有人想渾水摸魚趁火打劫,不若自己先下手為強。
事到如今——
陳皇後唇角微揚,長長呼了口氣。
總算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可惜天氣總不隨人願,安靜的夜晚,暴雨忽至,巨大間電撕破天際,巨雷滾滾如織,好似要把天給掀了。
陳皇後夢中驚醒,後背都是冷汗。
不對——
不對!
她犀利目光掠過窗外,直直掃向關押宋采唐的地方。
膽敢騙她的人,必須死!
“來人!”
……
趙摯幾人不停奔波忙碌,幾乎把整個汴梁城都翻遍了,就是找不出宋采唐的所在,急的頭發都快白了。
仵作工具箱這個方向,幾人最初沒想到,後麵也想到了。他們的分析裡,陳皇後會擄走宋采唐,除了震懾威壓,還有一點,就是宋采唐對她有用,而宋采唐最大的本事,就是剖屍檢驗。
不管陳皇後心裡有什麼迷團,一旦要求宋采唐剖屍,就一定會用到仵作工具箱。
而宋采唐的工具箱極為特殊,除了她沒有人用,也沒有人知道都有什麼東西,仿出一模一樣的很難……而轉到關家後,發現宋采唐的箱子還在,沒任何異常。
難道想錯了?
幾人懷疑片刻後,再次堅定了之前的猜測,不可能錯。不拿走宋采唐的箱子,可能是因為沒必要,對方已經準備好了!
所有人立刻想到同一個方向——打鐵鋪子!
工具隻有宋采唐會用,圖紙也隻有宋采唐有,而她慣拿合作的幾家,他們都知道!
鹽鐵都是國家大力管製的分項,鐵具出品,不管大小,原料來處,買家是誰,全部都要有記錄,順著這條線往下,一定能查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皇宮的感覺,就越來越微妙了。
溫元思修眉微斂,神色嚴峻:“如果對方把宋姑娘藏在宮裡——”
就太難找了。
“可皇宮雖然地方大,卻也規矩森嚴,想藏人怕是不容易吧!”
祁言下意識抵觸這種可怕的想法,並且努力找理由。
如果陳皇後真敢這麼乾,他們怕是找不到宋采唐的人了!
皇宮內院,哪是他們能隨便進的!
趙摯眼梢深遂如墨,眸底蕩出血色惡意:“我會想辦法。”
彆人進不得,他卻能進去,還同部分禁衛軍有交情,能被賣個臉麵。
進去是能進去,但他帶不了彆人,也不會有幫手,隻能自己一個人。
偌大皇宮,想要翻完所有可能藏人的地點,危險是一方麵,時間也是一方麵!
“報——”
就在這時,趙摯的暗衛回來了,帶來了太子遞出的一個消息:孫嬤嬤死了。死相看起來像處刑。
處刑,很多時候是上位者對犯錯人的處罰。
所以是……陳皇後賜死的?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