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采唐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人。是個年輕男人,體型很壯,穿的很單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了胳膊上淤青,紅紅紫紫一片,好不嚇人。不僅胳膊上有,他裸露出的肩背,也有大片類似痕跡。
他倒在地上,動靜全無,胸口不見起伏,人群流水一樣往他身邊聚,有膽大的一一去試鼻息:“沒錯,死了,斷氣了!”
十步遠處,是一臉震驚,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的中年男子,穿著料子很好的棉布衣服,非常瘦,看著地上年輕男人視線極為惶恐,怎麼也回不過神。
在他身邊,坐著一個中年婦人,劃拉著胳膊不讓彆人靠近他,哭聲震天響:“我當家的沒有殺人!他連雞都不敢殺,怎麼可能殺人!那毛三是自己倒在地上摔死了的!”
當即就有人開口諷刺:“好好一個人,平地摔死?李家的,你想護你男人,大家夥理解,可這張嘴胡說,就是不對了!”
“就是就是!這毛三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這家偷那家蹭,欺負人的事沒少乾,可他沒殺過人也沒放過火,一條人命,總不能這樣就沒了!”
“殺人償命,再狡辯都沒有用,咱們親眼看到了!”
有言辭激烈的,就有歎息遺憾的。
“可真是,人倒黴了喝口涼水都塞牙,誰成想輕輕一推,那毛三就死了?”
“往日裡,見著毛三誰不罵一聲,恨不他早點死,現如今——”
“李掌櫃可憐呐,運氣不好,撞著了。”
“他那婆娘才可憐,男人往牢裡一鎖,家裡沒人主事,再好的生意,也撐不了多久……”
周遭一片雜亂,宋采唐隻能大概看清楚現場狀況,卻聽不清四周人們的話,跟著直覺轉頭,問鐵鋪老板娘:“鐘大嫂可識得這二人?”
“怎麼不認識?”鐘家的說起來也是一臉唏噓,“這毛三是個慣偷,混子,什麼缺德事都乾,這街坊鄰居的,被他禍禍過不少,誰不恨?李掌櫃彆看人瘦,和我們當家的一樣,有點慫,但手藝真是好,做生意也實誠,兩口子都是實在人……”
宋采唐感覺不同尋常,長眉蹙起,提著裙子,迅速朝前走去。
畫眉非常著急:“小姐您去哪裡?那可是死——”
宋采唐頭都沒回:“我去看看,許人還沒死呢。”
怎麼可能沒死?不是說斷氣了麼?
畫眉又是咬唇,又是跺腳,就是沒敢跟著往前走。
青巧一向唯小姐命是從,小姐往前走,她怎麼能落下?立刻跟過去,甚至揚聲幫宋采唐清路:“讓一讓,大家讓一讓啊——”
這條街都是做手藝活的鋪子,打鐵的做瓦罐的燒瓷器的雕石頭的,各種各樣,並不高端,平日裡也難見什麼貴人。眼下見一個十五六的小姑娘過來,身上穿的是講究衣裳,還是易臟淺色,頭上發飾閃著光,步態端穩優雅,形容不出來的好看,一看就是個大家小姐,不由安靜了下來。
沒人敢擋她的話,沒人敢說什麼,好像一幅生動大戲,突然按了暫停似的。
宋采唐迅速走到屍體身邊,蹲下|身,並指探了探鼻息,頸側動脈,又解開屍體衣服,聽了聽胸口——
頓時眯了眼。
“這人是剛死?”
立刻有人答:“沒錯,剛剛還活蹦亂跳呢!”
宋采唐跟著地上痕跡,還有男人側臥在地的姿勢,目光落到五步外,一個卸了貨的牛車上,纖纖素指指過去:“可是撞了那車角一下?”
“是啊,就李掌櫃推了他一把,好像力氣使的特彆大,他猛退幾步,控製不住,不小心就撞到了車角,人踉蹌著過來,倒到這裡立刻沒氣了!”
宋采唐按了按男人胳膊上的淤青,再按按其左胸的紅腫,立刻有了結論。
這人應該不是死了,隻是心口突然被猛烈撞擊,暫時閉了氣。
可若不施救,這閉氣,就會成為永遠。
若說急救,最好的方法便是,人工呼吸,心肺複蘇!
宋采唐撈起袖子,擺正男人姿勢,讓人不再側躺,而是仰躺……
動作間,不經意掃過男人的樣子——
黑黑黃黃,不知道多少天沒洗過的臉,眼角糊成一團的眼屎,粗濃可笑的,彰顯著特殊存在感的眉毛,厚的沒邊線的大嘴,離這麼遠都能聞到的惡臭口氣……
她怕救不成人,自己先吐了!
她是法醫,不是大夫,沒那些懸壺濟世的高尚情懷……
可嫌棄是嫌棄,等一切準備好,她深呼吸一口,抬起‘屍體’的下巴,神色肅然。
到底是一條人命——
加油吧宋采唐!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本文第二顆地|雷,來自風露立中宵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