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眾人眼直嘴張,久久回不了神。
他們看著身穿青裙的圓臉小丫鬟利落的收拾東西,刀柄比刀身長的細長小刀,鋒利折射著銳光的小剪,尖端帶鉤,叫不出名字的工具……
一樣一樣,清洗乾淨,以棉布擦拭,吸去多餘水氣,重新放回箱子裡。
陶盆裡燃著的蒼術皂角已經熄滅,隻餘淺淺火煙,隨風搖擺,漸漸散去。
隨著這煙氣散完,房間內外氣息頓時一清,穢氣全消,那些令人反感作嘔的汙穢味道仿佛瞬間消失,再也聞不到。
二月陽光越過窗槅,灑在地上,明媚燦爛,滿滿都是朝氣。
“小姐。”
圓臉丫鬟收拾完東西,恭敬行禮,剖屍少女淺淺頜首,“嗯”一聲,抬腳往外走。
燦金陽光跳躍在她身後,發釵流蘇撫摸著春日微風。
眾人沒一個敢攔,沒一個敢說話,什麼質疑,嚇唬,全部沒有了。
他們自動自發後退,分列兩旁,留出中間長長通道,給宋采唐過。
手微束,頭微垂,說不出的恭敬與佩服。
許還有一些忌憚。
宋采唐沒管,也不在乎,她一路從安靜的小院走過,大膽的,從容的,穩穩的。
走到院外,她微微仰頭,深深呼吸。
陽光耀目,風聲過耳……
嗯,感覺非常好。
……
剖屍之事,實乃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引發的動靜非常大,眾人奔走相告,很快,之前不關注,消息不靈通的人,也能聽到整個事實。
暫居客院的馬三娘摔了個杯子,腿軟的幾乎站不住。
剖剖剖屍?
昨晚問她話的少女,竟然會剖屍!
那屍體……身份確定了!
馬三娘撐住桌子,眼神亂顫,唇咬的發白,吞了好幾下口水,方才緩過神。
她靜了一會兒,美眸轉動數下,有了主意,扶了扶發,看了看身上衣裳沒不合適的地方,抬腳出了門。
……
東麵院落偏北處廂房,安朋義喝完藥,咳了數下,麵色潮紅,聲音微啞:“剖……剖屍?死者身份確定了,是我二哥?”
雜役青年點著頭,把藥碗收回來:“沒錯,是個姑娘剖的,姓宋,那一手活兒簡直了,聽說刀子一下去,屍體肚子自己就打開了,心肝脾肺腎,哪兒是哪兒看的清清清楚楚楚!可惜我人瘦,擠不進去,看不著,那些圍在前頭的,全都吐了哈哈哈——換我肯定不會!”
安朋義略垂眉,聲音微緩:“這麼神?”
“可不是!這宋姑娘厲害著呢,看看胃裡麵臭烘烘的東西,就知道死者是誰,看看血肉模糊露著白骨亂糟糟的臉,就知道死者前後遭遇是兩個人乾的!這手本事,牛啊……”
安朋義眯眼:“兩個人乾的?”
“可不咋的?”青年說著話,伸手探了探安朋義額頭:“嗯,已經接連五日不燒了。這位爺,您這風寒眼下是大好了,方才咳嗽純屬是嗆的,這以後的藥,我就不送了?”
安朋義從床頭拿了一角碎銀過來,微笑著遞給小童:“多謝你這些時日的照顧,否則我定好不了這麼快。”
“不用不用,”青年細心的把碎銀收好,笑容大大,“也是您麵善,性子好,要是換了您那兩位兄長,我可不敢往前湊。”
……
寺內西北部,緊挨主持大殿,麵積最大,風景最好的院子,刺史李光儀也在關注這場剖屍結果。
因為這不僅僅是一場驗屍,這還是張顧慎對他的挑釁!
本朝吏製,照官階,他是刺史,張顧慎是府尹,他大一階,算是張顧慎上官,但府尹是一地主官,軍政糧稅,樣樣都管,是一把手,他這個刺史,看似官大,實則隻有監管之權,也就是說,如果這地方官場沒出什麼大事,就沒他什麼事,隻名頭好聽,出現錯漏,案子,比如這次那位貴人之死——
才有他這個刺史發揮的大空間。
平日裡,他想乾點什麼,那姓張的不是攔就是阻,委實占不到什麼便宜,這樣大案一出來,他想要個功,那姓張的竟還敢同他搶!
是眼瞎了看不到前路,還是活夠了想死!
越想越氣,李光儀手中茶盞往桌上重重一放,陰鷙眸底泛起冷光:“那邊還沒完麼!”
站在他身側的年輕人趕緊回話:“刺史大人莫急,屬下已著人盯著,但凡有結果,定會第一時間稟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