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摯一乾人走出停屍房, 轉到旁邊, 很快發現一個老頭正在揪著一個年輕人吼。
非常湊巧,不管老頭兒還是年輕人, 都是熟人。
趙摯看了眼溫元思, 溫元思眉頭微皺, 點了點頭。
老頭年近六十,有點顯老, 頭發花白,但通身氣質不錯,頭發梳的一絲不苟,穿著一身洗的乾乾淨淨的文士常服, 用料講究,暗紋精致,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
在場混官場的都認識,這老頭可不是什麼普通人家的年長者,他是安撫使盧光宗, 年輕時一直在汴梁做官,頗得皇上信任,三年前才任安撫使,轉到欒澤。
為官多年,不管資曆手腕,還是人脈關係, 盧光宗都很厲害, 不說彆人, 傲的不行的李刺史到他麵前都不敢輕易造次。
盧光宗現在非常生氣,吹胡子瞪眼睛,臉都氣紅了,拎著年輕人的後脖頸不放,周邊一群人跟著勸,生怕這位老爺子出了什麼意外。
他用的力氣很大,旁邊人又多,年輕人不敢隨便使力,傷著人就得不償失了,邊上的人呢,也隻敢動嘴皮子勸,不敢上前伸手強勢分開,傷了年輕人沒關係,要是傷了安撫使大人……吃不了兜著走。
那年輕人,溫元思最熟悉,正是他手上西門綱案子裡,結拜三兄弟中最小的一個,安朋義。
“老實點!老夫都親自把你按在這裡了,你還敢不說實話!”
“冤枉啊老大人,我怎麼敢不說實話!”
“哼!你之前偷了老夫的東西,現在何處!賣了還是扔了?賣了賣的是誰,扔了扔在哪裡,今天必須給得老夫一一交待清楚!”
“老大人唉,小的哪敢偷您的東西啊,您認錯人了啊!”
“這是罵老無有眼無珠,認不出賊呢?哼,就是你!老夫看的清清楚楚!”
“真沒有啊——”
兩個人吵著嘴架,盧光宗不肯放人,安朋義不敢大力氣推搡,旁邊誰都不敢隨便插手,現場才這麼熱鬨。
趙摯沒動,溫元思官位又太小,張府尹非常有眼色的走過去,拱手笑道:“盧大人——您瞧這天高雲暖的,曬曬太陽,賞個景喝壺茶比什麼不好,何必跟個小子動氣?”
老爺子一眼瞪過來:“你知道什麼!他偷了老夫的東西!”
張府尹這兩步,已經走到他身邊:“哪用得著您親自動手?您給個話,咱們這些下麵人就能給料理清楚了,您何必費這個勁?不信您瞅著啊——張虎劉力你們乾什麼呢?還不把安朋義給安撫使大人拿下!”
這時候,盧光宗已經看清楚了周圍的人,包括張府尹身後的趙摯溫元思。
他目光微閃,鬆開手,拍了拍,任張府尹的人把安朋義按住:“那人就交給你了。”
“這點小事,您不必客氣!”
張府尹手指點了點頭,張虎劉力把安朋義按到了地上。
“你偷了安撫使大人的東西?”
安朋義眼珠子四處溜,白著臉縮著牙,如喪考妣:“這個真沒有啊……”
“沒有?”
張府尹臉一唬,官威十足,很有股子嚇人氣場。
安朋義眼淚差點掉出來:“小的真……真不知道啊,我們兄弟三個,乾事出活兒一向是大哥二哥,我隻管把風,東西拿到看都看不著一眼,怎會知道是什麼,與老大人有沒關係?”
他一邊說,一邊看溫元思:“通判大人都知道的!通判大人救我!”
溫元思最近在查西門綱的案子,不管了解情況還是問供,都繞不開結拜三兄弟裡最小的這個。可三人中大哥石群失蹤,二哥西門綱身死,安朋義的話裡有幾分真假,沒有對照,他並不能十成十肯定。
他沒有幫忙佐證的意思,也證明不了,但是這一刻,他突然冒出個想法……
西門綱之死,疑為小團體內部矛盾,出現了內訌。這樣的團體,會內訌,八成原因是分贓不均,是不是有個什麼贓物非常值錢,才導致了這次的禍事?
這贓物……
若是從高官貴人處謀得,不用說,價值肯定足夠了。
盧光宗眼睛微微眯起:“我不管你們誰分彆乾什麼,拿了老夫的東西,就得給老夫送回來!不知道,想不起,關幾天就想起來了!”
話說完,他看向張府尹:“這樣的混子小偷,惹了事,按律是能關起來的吧?”
“是,”張府尹不願得意安撫使,而且律法確也有這一條,鬆緊度由官府自己調控,立刻就應道,“下官立刻讓人將其關押——”
“不對,等等!”
這邊動靜太大,不僅吸引來了趙摯等人,在旁等候的齊兆遠等人也過來了,高卓看著人眼熟,突然出聲:“瑤瑤去前,好像同這個人見過麵。”
眾人齊齊一怔。
趙摯更是眯了眼。
天華寺這兩樁命案,他都知道,西門綱和雲念瑤幾乎死於同一時段,這安朋義,竟也與雲念瑤案有關麼?
這就不能忽視了。
他抬腳走到盧光宗麵前:“聽說雲念瑤來到欒澤,第一件事就是要拜訪安撫使大人,大人憐其辛苦,沒讓她走動,自己來了這寺裡見她,可是如此?”
盧光宗頜首捋須:“正是。”
“正好,今日我在此理辦此案,屍檢剛剛結束,剛好有些問題想要問相關人員——”趙摯拱手,眉眼裡卷有燦燦鋒芒,極為堅定,“安撫使大人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說是請其襄助,實則也有了解問話的意思。
幾時來,幾時走,見過雲念瑤幾次,可有嫌疑……
諸多問題,要一一理清。
盧光宗神情凝了片刻,笑了:“這有何難?老夫同你們坐一坐便是。”
趙摯立刻伸手,指向不遠處廂房:“大人請——”
“請——”
趙摯打頭,後麵隊伍一排,所有人一起,走到了廂房,自覺找合適的地方,就座。
打頭首座,自然是趙摯坐著,次座為盧光宗,接下來是張府尹,溫元思與一乾案件相關人員。
郭推官孫仵作李刺史這個時候已經趕過來了,雲念瑤的貼身大丫鬟玉珠也到了現場。
方才宋采唐的屍檢結果,趙摯有過示意,流出來的信息有,攔了的,也有。
他也有心眼,沒直接問最關鍵的問題,戳最重要的點,而是似閒聊般,問起雲念瑤日常:“我很想知道,二月初八這一天,諸位都是什麼時候見過雲念瑤?”
他先點了丫鬟玉珠:“你先說。”
玉珠人如其如,身材略圓潤,聲音也清脆:“這一日,夫人卯時中起的床,此前付夫人曾來問,夫人尚未起床,就沒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