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個感激眼神都來不及遞,宋采唐目不轉睛,看著水麵。
要來了!
馬上就出來了!
水麵劇烈晃動,激起層層水花,然後——肉眼可見的下沉。
塘底似乎裂開了一條縫,水爭先恐後的往裡流,速度非常快,慢慢的,露出了潛在水底的人,慢慢的,整個水塘流乾,隻剩殘餘蓮根和淤泥。
“沒有流乾!這下麵才是真正的水塘!”
沒有水了,趙摯也不再害怕,縱身一躍,跳進了塘中,也不嫌臟,蹲下|身,挖出一塊淤泥就往外麵扔——
淤泥底下,竟呈現出淡淡的金色。
金色……有些烏,有些暗,但確確實實是金色,是金子!
宋采唐站在岸上,看的啞口無言,歎為觀止。
盧光宗在這裡建了個兩層的池塘,不,確切來說是三層。
中間一層搭了架子,專門用來隱匿錢財,他把所有錢財換成了金子,鋪在這裡,上麵一層常年有水,下麵常年虛空,如有需要,打開機關,縫隙裂開,水往下流,就能取中間的金子了!
真是好厲害的妙思!
“給我挖!”趙摯嘴唇緊抿,眸色深邃如暗暗海麵,“我倒要看看,這盧光宗藏了多少錢!”
結果是……
數不清。
帶來的人有點不夠,一層一層,從上往下跟著挖,看著都能裝幾十箱了,還沒有完!
中間這層架子非常厚,一時半會兒掏不完,所有金子,除了最初表麵那一層有些烏暗,其它的嶄新嶄新,泛著燦燦光芒。
陽光照著,水波映著,金塊鋪了一地,幾乎能閃瞎人眼。
角落裡,院牆外,不知多少人目光偷偷關注著這裡,口水滴濕了衣襟。
宋采唐看著這些錢,若有所思。
這麼多錢……得怎麼貪,才能得來?
還隻藏著不用?
是不是有點不大可能……
想起前事,宋采唐突然有了個猜想,微微凝眉:“盧光宗是不是同誰有勾連?這樣的地方,隻這一個?”
“天華寺裡,”趙摯眼睛微眯,表情十分可怖,“盧光宗對丟失的東西很看重。”
宋采唐點點頭,是,說安朋義偷了他的,非常耿耿於懷。
那丟了的……莫非是和方才長條形石塊一樣的‘鑰匙’?
如果這錢不是盧光宗自用,如果盧光宗背後藏著什麼人,這樣的地方,肯定不隻一個。
宋采唐看向趙摯,目光隱隱有些擔憂——
她們好像撞到了不得了的局勢當中。
“彆怕。”
趙摯看著宋采唐,眸底明明暗暗,似有隱隱流光滑過:“不管對方是誰,在乾什麼,我都會把他們揪出來!”
他擰腰轉身:“魯忠呢,把他給我押過來!”
魯忠被押上來,看到一地金子,神情有些複雜,震驚……有,非常浮誇,大約是裝出來的,情緒激動下做不了太真。比起震驚,更多表現在外麵的,是心疼。
好像自己的金子被挖走了似的,他呼吸加快,眼瞳驟縮,十分不甘。
彆說會讀微表情的宋采唐,這種時候,任誰都能看出他的不對。
金子的力量真是夠強大。
“你知道這個。”趙摯目光如炬,緊緊盯著魯忠:“不但知道,你還想要更多。為什麼?”
魯忠這次沒有發揮圓滑口才,他什麼都沒說,直接彆開頭。
拒絕溝通。
很好,趙摯已經把他逼到這份上了,怕言出有失,乾脆就不答,一副你們是官府,自己找答案的滾刀肉表現。
趙摯冷冷一笑,勾勾手指,叫來下人,低聲吩咐了幾句。
下人迅速離開。
不多時,溫元思祁言帶著盧慎過來了。
盧慎看到一地金子,眼睛都紅了,不知哪來的力氣,直接揮開按著他胳膊的衙役,跑過來拽住魯忠領口,一拳上去——
“你知道!原來你什麼都知道,就是不同我說!你還暗示我錢在書房裡,讓我且找,我瞎了眼,才會信你!”
一拳過後,又是一拳。
“原來宋姑娘說的都是真的,你是個大騙子,我被你騙了,我爹呢,是不是也被騙了!彆以為我沒拽著你的小辮子,我是看你一直忠心,護著你,沒往外說,你那養在外麵的小情兒有孕七個月了是不是?我也不是傻的,你猜我暗地裡做了什麼?”
魯忠臉色突然變了。
他目光噌亮的看向趙摯,趙摯朝他挑了挑眉,眉目間滿是得色。
明白了。
他閉了閉眼,再看盧慎時,恨不得一巴掌把這蠢貨打醒。
他不知道趙摯讓溫元思和盧慎說了什麼,但事實很明顯,官府就是拿話激盧慎,讓盧慎犯錯,反過來逼他!盧慎這蠢貨,竟然連這點都想不通透!
有些風險,他能擔,有些風險……不行。
沒辦法,隻得認了。
魯忠此人意誌堅決,不想說,就一直不會說,一旦改變主意,就會迅速執行,不再更改。
“撲通”一聲,他跪到地上,朝趙摯砰砰砰磕了三個頭:“我說!我的一切,皆可交待,但是我那孩子不能死!我要大人答應我,保住我的孩兒!”
趙摯看向溫元思,溫元思點了點頭。
趙摯便應了:“行,你說。”
魯忠穩了穩神,目光仇恨的看向盧慎,字字似從齒縫中迸出:“沒錯,我不是什麼真定人,遇到盧光宗那場山賊禍事,也是我自己找人演的,我故意接近盧光宗,讓他信任,就是想伺機殺了盧光宗,因為——他是我的仇人!”
“他害了我一家!”
魯忠說了一樁陳年舊事。他不是真定人,而是太原人,當年盧光宗接皇命,調派太原地方修利水渠,正值天災,有人鬨事,隨時可能發生民變。盧光宗為了政績,胡亂殺了一批人,用性命和鮮血來填,狠狠壓下民眾鬨事的心,還覆手為雲,反手為雨,接著演出了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大戲,平息了風波,官家稱道,人人道好。
可人人道好,死的卻不是這些人的親人,死的是他魯忠全家!
魯忠磨著牙:“我魯忠有恩必償,有仇必報,他殺我全家,我就要滅他滿門,他以往掙的黑錢,也合該是我的!”
“可惜盧光宗太過謹慎,我走了十來年,才走到他麵前——”
盧慎尖叫著上去撕打:“所以我爹是你殺的!你殺了我爹!”
魯忠力氣很大,立刻把盧慎撕開,甩在地上,冷笑:“裝什麼蒜,你不是也恨你爹,恨不得他死?他如今死了,你不是應該很開心?”
溫元思一拍桌子:“魯忠,安撫使盧大人可是你下手殺害!”
“不是!”
魯忠再次磕頭:“我承認,我想殺他,想了很久,計劃也做了很久,若無意外,這些日子肯定也要動手了,可我沒有!有人在我之前動了手!”
這一番話,說的擲地有聲,十分真誠。
承認有殺機,卻沒有殺人……
是真的嗎?
宋采唐看了眼趙摯。
還是得有證據,沒有切實證據,魯忠再可疑,也不能隨便抓進牢,以凶手的方式審判。
就在這時,氣氛緊張又意外的時候,另一樁意外發生了。
牆外街道馬蹄聲響,似有風雷滾起,漸遠,又漸近。
有人騎著馬衝進院子,遠遠的滾馬下鞍,跪地報告:“甘氏四娘留了遺書,自陳是本案凶手,畏罪自殺,投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