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傾灑, 人影修長。
近距離麵對, 宋采唐相信王氏的感情是真摯的。
不管當初發生了什麼, 女兒怎麼丟的,為什麼沒繼續追究,這些年來,王氏心裡是有愧疚,受著折磨的。她想知道那個沒母女緣份的小姑娘怎麼樣了,想要見見她, 對此還抱著十分積極的期盼。
積極……
也許是因為不敢想太壞的結果。
可惜世事很多時候並不能如願。
宋采唐垂眸, 淺淺一歎。
溫元思大約也體恤這一點, 聲音輕柔下來:“能, 但是可能有點遺憾。”
王氏心裡一跳,不敢接話,等著溫元思繼續往下說。
溫元思:“妙音坊——”
“啪——”的一聲巨響, 米孝文拍子桌子。
米家最近麻煩不斷, 先是小梁氏的懸案要重審, 再是河邊女屍案, 米高傑卷了進去,米家上下神經都很敏感, 對於外來信息很提防。妙音坊是個什麼地方,彆人不熟,當地人不可能不知道, 那是花娘們賣藝賣身的大舫!
女兒下落跟這三個字扯上關係, 能有什麼好的?
除卻最糟糕的情況, 米孝文想不到其它!
而他米家,四歲女兒走丟都要顧惜名節不去找,怎麼可以跟‘妓’之一字沾上關係!
“我那女兒雖丟了,但早死了!不可能長這麼大!更不可能跟什麼妙音坊有關係,溫通判想必是弄錯了!”
一邊說話,米孝文一邊目光森寒的盯著王氏,提醒她小心說話。
聽到‘妙音坊’三個字,聯想到可能性,王氏身體重重一顫,再看到丈夫目光,顫抖著手去擦眼睛:“是……我那女兒早死了……不可能長這麼大……被人糟蹋……我們米家沒那樣的女兒……”
宋采唐靜靜看著王氏:“還請大夫人好好想想,你的女兒當年,到底是丟了還是死了。”
“丟了……丟了後就死了!”王氏眼睛通紅,嘴唇咬出了血,“林子裡有野獸,一夜過去,隻餘血肉,我那女兒才四歲,定然是死在那裡了!”
溫元思歎了口氣:“米王氏,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說出的話老天爺聽不到,非常安全?你就從沒擔心過,流著你的血的孩子,被你咒死麼?”
他這話一出,王氏登時愣住,連哭都不敢哭了。
宋采唐對溫元思刮目相看。
這個人不是隻會溫柔體貼,還非常會插刀啊!
古人迷信,很信言靈,王氏做娘的咒自己親生女兒,若真有這樣的結果,王氏必然承受不住,承受不住,官府就有了突破點。
她不再猶豫,往前一步,定定盯住王氏:“七月十六,青陵江邊打探出女屍,官府查驗身份後得知,乃是妙音坊花娘月桃。月桃年輕尚輕,未滿十六,四歲經由人販子進舫,學到十二跟著姐姐們接客曆練,十三歲正式掛牌——她的背後,左側肩胛骨的位置,有一枚火焰形狀的胎記。”
“條條樣樣,都比你女兒相符!”
宋采唐說一句,王氏退一步,說到最後,王氏必須由兩個丫鬟緊緊撐住,才沒暈過去。
但這仍然不是最令人崩潰的,更可怕的是——
米高傑是月桃的入幕之賓!
她親生兒子要睡她親生女兒!
“不……不!這不可能!”
王氏一聲慘叫,撕心裂肺,她接受不了。
“是與不是,官府已然明了,你自己心裡定也有底。丟了的女兒不去找,最可能會遇到什麼,你當年心裡就有了準備。”溫元思說話一點也不客氣,直戳人心,“你若還是個做娘的,就配合官府認屍破案,以安亡魂,以後日夜想起,才不會被心魔所魘,愧疚折磨,一生不安。”
王氏嘴唇蠕動,說不出話。
米孝文又拍了桌子,重重提醒:“原來隻是個死人!已經死了,就請溫通判彆在為難人了!”
“就因為人已經死了!”
宋采唐聲音揚的高高,目光緊緊盯著王氏:“她生前,你們沒為她做過任何事,如今她已死,這最後一件,唯一的一件,你確定不做麼!”
王氏直接崩潰。
“我認!我去認屍——我的女兒……嗚嗚嗚……”
米孝文這下安靜了。
沒拍桌子,也沒摔茶盞,隻靜靜道:“出了這道門,你就彆再回來。我米家——”他聲音低涼,“不出不潔婦,更不會出跟命案相涉的宗婦。”
話音低,威脅力卻十足。
這意思是,隻要王氏趕走出去,敢認了月桃,他就休了她!
房間裡所有人都知道怎麼回事,遮掩也沒了意思,他直接撕破臉,做了決定,堅決不會認月桃!
王氏突然放聲大哭。
她娘家並不出色,這些年走的順,都是靠她幫忙,她嫁來米家生了四個孩子,女兒最小,三個兒子已經長大,兩個已娶妻生子,她要被休,叫孩子們怎麼抬頭?
心裡萬般委屈難做,各種激烈情緒衝擊,王氏狠狠哭了幾聲,昏了。
米孝文眯了眼:“還不帶夫人下去休息?”
丫鬟趕緊把人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