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一邊罵著人, 眼淚不停的流。
她痛快,卻也悲傷。
“我的兒……娘對不住你……娘就不應該嫁到這米家, 既然嫁過來了, 就該事事聽話順從, 把身上脊梁骨掰折了,掰斷了, 永遠都不要想起自己還是個人!”
“好好侍奉那老虔婆,任打任罵,任跪任罰,打了左臉送上右臉,打斷了胳膊還有腿, 讓她高興,讓她張狂,好歹留你一條性命!”
孫氏哭的撕心裂肺, 喊得聲嘶力竭, 整個人像瘋了一樣, 在場眾人無不感慨喟歎。
這米家什麼樣子……死去的小梁氏什麼德性, 所有人都知道。
今日是小梁氏忌日,照規矩應該上墳祭祀, 但米家規矩不同, 上墳是男人們的事, 女人不準跟隨。每逢類似重大日子, 男丁齊出, 由族長帶領進行外麵儀式, 女人們隻能在祠堂侍奉牌位,燒香祈福……
所以米家現在,所有老爺們都不在,由宗婦王氏帶著剩下的所有人,聚在祠堂。
還好男人們不在,看孫氏這個發瘋樣子,如果米高傑在,沒準真的會上手掐死他。
可也因男人們都不在……王氏的話會打個折扣,下人們行動力沒那麼強,並不能立刻製止孫氏。
宋采唐和溫元思對了個眼色。
場麵發展的很順利,根本不用她們多愁,靜看表演就是了……
二人甚至默契的往後退了幾步,降低存在感。
孫氏扯住黃媽媽頭發,眼底通紅,透著執拗的異光:“今天我必須要弄死這個老婦,誰攔我跟誰拚命!”
彆人不管,王氏卻不能不管。
她往前一步,大聲喝道:“家你也不要了麼!翻了天也不管了?”
“不管!我什麼都不要了!”
“老二呢?你也不要了麼!孫氏,你在這個家裡呆這麼久,為的到底是什麼!”
王氏疾聲厲話,戳了孫氏的心窩子。
這個家這麼惡心,能忍這麼久,是因為她的丈夫。
米孝禮雖然事事跟著大老爺的意思走,之前也娶過一房妻,但對她,是真的好。他被老虔婆罰了,跪得膝蓋腫,二爺給她揉膝蓋,抄經抄女戒抄的手腕疼,二爺模仿她的字,替她抄,屋裡屋外,隻要不是違背米家原則的事,二爺都會依著她,怕她要鬨要作,二爺也是想儘了辦法維護她……
她生女後無子,二爺也是頂住了壓力,沒聽老虔婆的意思休了她,給了她一個庶子掛在名下。
有點膈應,但這也是二爺能做到的最好。
那個生下庶子的丫鬟,早在生產時,就已大出血身亡……
她此前能忍,全部是因為二爺,可今天不一樣,她的女兒,她那可憐的女兒,並不是命不好得了天花,而是有人設計!她為了二爺,為了這個家,拚命忍著自己身上的刺,可彆人全看不到,沒有一個人看到,還要讓她們母女分離,把她女兒賣到那種地方,瞞著她十數年,不知真相。
何其殘忍……何其殘忍!
每每說起這件事,二爺都死死按住不讓她提,態度那般堅決,語氣那般急狠,是不是他知道些什麼,隻是瞞著她……
米家的都不是人,都是劊子手!
“對,不要了,二爺不要了,親手養大的庶子也不要了!”孫氏雙眼通紅,發著狠,“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我生的,早晚他自己也得知道,沒準現在就知道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暗地裡耍什麼花招?”
她瞪著王氏:“在這家裡,女人都是擺設,得聽話,得順從,但反敢違背一點,無數戳心窩子的懲罰等著!你們握好把柄,想隨時給我來個母子離心是不是?”
“我不怕了!米家的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我要為我女兒報仇,我不能讓她活著受罪,死了一點公道都討不回來!”
孫氏嗓子已經喊啞,如悲鳴老雁,但心裡那股氣撐著,她不想停,也停不下來!
她抓住黃媽媽頭發,用力往地上磕:“你告訴我,米家不是沒有女孩,那老虔婆為什麼容得下彆人生的,就容不下我生的,隻因為看我不順眼嗎?看我不順眼為何要娶我過門!我的女兒姓米,留著米家的血,她怎麼忍心……我到底哪裡做錯了,惹狠了她,你說,你說啊!”
黃媽媽額頭瞬間見血,腥紅顏色混著灰土蜿蜒流下,配著溝壑叢生的老臉,醜陋又不堪。
“啊——大太太,大太太您管管啊!您是米家宗婦,不能被這個刁弟媳掃了臉啊!”
王氏看著她,目光突然犀利,似有意味不明的寒芒微閃。
並沒有說話。
黃媽媽嘴唇蠕動,求助無門,實在被孫氏打的受不了,眼皮耷拉下來,認了命,招了。
“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有什麼辦法……我沒辦法……我隻不過是個賣身的下人,主子們吩咐什麼我就得去做什麼……”
“果然是她!”孫氏拎著黃媽媽頭發,眼睛裡滿含仇恨,“為什麼?她為什麼要害我女兒!”
“主子們的事,我哪裡知道……”
黃媽媽苦求:“真的不關我的事啊,求二太太高抬貴手!”
孫氏眯眼:“她讓你給我女兒下的痘毒?封鎖我身邊的消息,讓我找不到大夫,隻有聽你們的鬼話?”
“都……都是主子們的吩咐……”
黃媽媽一邊求著饒,一邊頻頻看向王氏。
王氏卻似乎走了神,垂著眼束著手,好像在想什麼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