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采唐要的東西很簡單。
食鹽, 皂角,酸棗。
沒有吳仵作想象中的酒和醋。
皂角有清潔功能,誰都知道,食鹽在一定情況下也能去漬,但針對於仵作來說,它們的功能遠不比酒和醋。酒醋的溶解性更強, 效果來的更快更好。
他親自試過,這血茜草極為頑強,酒醋搓之不去,食鹽和皂角怎麼可能成功?
難道……
吳仵作眯眼,最重要的不是這兩個?
用酸棗?
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彆說吳仵作,在場大部分人同樣不看好,酸棗拿來吃, 他們知道, 拿來驗屍?
宋采唐是瘋了麼?
史上從未見過!
宋采唐卻神色平靜, 不見一點慌亂。
茜草汁和桑葚汁有點類似,但比桑葚汁更頑固,去除很有難度,酒醋效果都不好,隻用食鹽皂角, 也不可能成功,加上酸棗, 就不一樣了。
對付這類汙漬的秘訣, 她記的很清楚, 維生素C!
如果是在她生活的現代,一片維生素C立刻能解決,可這是古代,沒有維生素C濃縮片劑,隻好想彆的辦法。
人們普遍的認知裡,柑橘類水果維生素含量比較高,但酸棗,維生素C的含量是它們的二十到三十倍!
酸棗,才是維C之王!
酸棗大多長在山間,太行山脈處常見,欒澤並非主要產地,但也不是找不著,如今時節正對,完全成熟的少,派人去尋並非難事。
驗屍一途,宋采唐早已用實力說服趙摯,趙摯就算不理解,也不會有半點懷疑,立刻派人去做。
這個時間並不太長,但對現場所有人來說,都是煎熬。
事到如今,每個人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快點出結果!
“來了來了,酸棗來了!”
隨著報信人聲音,所有人再次齊齊看向宋采唐。
酸棗到了,你待如何!
宋采唐不如何,隻是安安靜靜淨了手,走到死者身前。
用食鹽皂角將假傷處搓洗乾淨,她碾爛酸棗,用其汁液敷擁,再用棗片擦試——
痕跡淡了!
她手就那麼輕輕一過,那青紫嚇人的大片傷痕就不見了!
人們看著宋采唐,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這女人……果真是閻王爺親戚嗎?
隻要事關屍體,事關死人,彆人看著多難,多不可思議,到她手裡,根本就不算個活兒!
宋采唐直直站在那裡,長眉入鬢,眸底慧光流轉,儘顯颯爽英氣:“如大家所見,這處傷,是假的。”
她纖纖素指上還沾著酸棗泥,看起來並不乾淨,但在場每一個人,都不敢看輕她半分。
自認不是主官,功成身退,宋采唐神態淡定的去洗手,隻在此間隙,看了吳仵作一眼。
她這雙眼,還真不怎麼會看人。
原以為吳仵作老成持重,是個值得尊敬的人,沒想到……
吳仵作也在痛惜,白活了一輩子,這雙眼竟看錯了人!
萬無一失的絕妙想法啊,基本隻有他知道的東西,宋采唐竟真的會解!
用的還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解法!
祁言叉腰,對著天空哈哈大笑幾聲,指著劉啟年:“這下,你還有什麼話講!”
長隨劉歲自陳罪狀,說所有事情都是他做下,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提出的這個傷痕證據,大概劉家覺得一般物證不夠鐵,就做了一個,想要砸實。
結果不做還好,做多錯多,這個假證將一切醜陋掀了出來!
暗中交易,潛規則,啊呸!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事實就是事實,做什麼都沒用!
劉啟年有些愣,一雙陰鷙雙眼瞪向宋采唐,一時間沒有說話。
趙摯亦看向吳泊:“吳仵作,你對此,有什麼解釋?”
官府對停屍房有嚴格的管理流程,誰能進,誰不能進,進出要辦什麼手續條例,都有記載,一查便知。
月桃屍體檢驗完畢,宋采唐就未再調出來看,這假傷,隻有吳仵作能做。
吳仵作也知此事不發便罷,隻要發了就躲不開,當即跪下叩頭:“小人無話可說。”
劉啟年卻不願意看到事情落定,尚要垂死掙紮。
他斜斜看向吳仵作:“吳仵作一向儘忠職守,經驗豐富,也許這樣做,隻是為了案情更加明晰……畢竟傷痕明顯,大家才能一目了然。”
他暗意這傷的確有的,隻是太輕,吳仵作一心為職,想要襄助上官破案,才弄深了一些。
趙摯冷嗤:“安撫使客氣,淺還是假,大家都有眼睛,會看。”
而且——
“驗屍行裡沒這說法。”宋采唐站出一步,眉眼清澈,聲音通透,“傷痕深或淺,大或小,都是死者生前經過的具體表現,貿然改動,除了混淆視線,更改事實,讓案子更難破外,沒有任何好處。”
宋采唐目光淡淡看向吳仵作:“入仵作行,第一緊要記住的,尊重的,就是事實二字——我猜吳仵作,大概是忘了。”
吳仵作額頭抵在地上,沒有說話。
趙摯都不用深想,就知道這裡麵有文章。
“以職謀私,篡改事實,乾擾大案破解,這是死罪,你心中應當早就知曉——”他眯著眼,道,“我可給你一個特權,隻要你將一切事實和盤托出,我保你不死。”
趙摯話音未落完,劉啟年也跟上:“對,你說真話,將事、實、和、盤、托、出,我也可保你不死!”
二人對比,趙摯的是利誘,劉啟年就完完全全是威脅了。
劉啟年在提醒吳仵作,應該和盤托出什麼樣的事實,說的對,有命,說不對……
吳仵作頭抵在地上,一句話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