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車子終開下了高速。
裴臨:“先去城東,送他回家。”
城市不算大,車子很快開到了霍修珣租住的公寓樓下。裴臨也沒多說,隻一把鉗住了霍修珣的手腕扯他一起下車。
唐采萍:“臨!咱們今晚咱們在大酒店,訂好了你的會的……”
裴臨:“嗯,放心吧,到時會去。”
唐采萍:“哦,那你好好勸勸珣珣,兩個人一起來啊!”
“沒問題,晚上帶他一起過去。”
話雖這麼說,可是……
大雨中,唐采萍先是了一眼霍修珣那佝僂委屈、微微發抖的背脊,又不禁又懷疑地多了一眼她那素來無甚表情、實在似不像具備任哄人能力的兒子。
就那一臉氣人的冷漠,不說跟她老公非常相似,也至是一模一樣了吧?
確定能把人哄好嗎?不會越哄越糟吧?
裴利斌:“嗨!你就彆操心了,孩子的事咱管,能有什麼天大的矛盾?”說罷,直接一腳油載老婆就開走了。
能有什麼天大的矛盾?唐采萍怒:“你當年也是這麼說的,結是鬨離婚的矛盾!傻x狗男人!惹人氣,你們姓裴的就沒一個好東西!”
裴利斌:“行吧,疼疼疼……”
“先上樓。”
那倆走後,裴臨歎了口氣,拽霍修珣的手腕把人往家裡拖。
外麵雨大,先回家再講道理,可雨水濕滑,鉗的手腕竟輕易脫了手。
裴臨:“喂,seth!”
這下可好,撒手沒。絕了,這是在演書架上那幾本翻爛了的“在大雨中奔跑”的疼痛青春文?他跑,他追,他插翅難飛?
霍修珣不愧是校運動會厲年的一千米長跑第一名,直接一口氣跑上了兩三公裡有餘。
其實這個長跑裴臨也能跑,可他嫌累從不報名。萬萬沒想到逃得了校運動會,躲不開花季雨季傷痛雨中狂奔,最後還得給活地跑上一次大的!
霍修珣一直跑到穿城長河的綠化堤壩。
雨大路滑,他被淤泥絆住了腳,失去平衡順坡滾了下去。
好在堤壩的坡種滿了草不怎麼傷人,但草坪下麵可全是淤泥。霍修珣滾了幾圈,瞬間淪為一隻狼狽、淒慘的野泥狗,偏偏那泥土還又重又黏,他爬了幾次都沒成功爬起來。
裴臨隻能無奈跟他一起蹦下去,也沾了一腿泥。
伸手去去撈淒慘的泥狗,偏偏霍修珣今天穿的又是他的大衣。在他親媽極端審美的常年淫威下,他整個衣櫃也沒幾件特彆像樣衣服,難得最像樣的一件此刻連毛領都沾滿了泥,已然沒救。
“嗬……”
是他隻能又無奈笑了。如同剛才在車上圍觀霍修珣哭時一樣,並沒有露出任該有的同情。這種完全不知所謂的態度顯然再度徹底刺激了霍修珣,他紅眼張口咬他。
活像路邊野性難馴的哈人野貓,裴臨:“行行行,你咬,給你咬。有本事真咬。”
“不嫌臟你就來,咬啊?”
結還真被咬了,直接一嘴泥、不鬆口!
厲害厲害,佩服佩服!
足以見得多瘋、有多恨了是吧?
……
裴臨是服氣的。
他就勁兒狠狠箍住了臟狗的腰。任由霍修珣的身體僵硬成一塊無法煉化的鋼鐵,任由臟狗發瘋,喉嚨裡發出嗚嗚,叼他撞他發狠。
對,本質是叼,一點都不疼。
令人頭禿。
其實他理智上是能理解理解霍修珣的突然崩潰的,也清楚己現在這副遊刃有餘的模樣對某人本就極端脆弱的神經又強加了多刺激。
歎了口,手臂收攏,更加用力地把泥狗整個裹在懷裡。大雨很冷,唯有胸口滾燙跳動,落湯狗總是那麼可憐兮兮,讓人忍不住想要抱抱他。
可是。
也總不能天天都慣壞毛病。
“珣,你覺不覺得,人類有趣的一點,就是即便手牽手、麵對麵、成天活在一起經過長久的時光,也還是沒有辦法徹底剖開心臟,向對方徹底袒露己真正在想些什麼?”
“正因為這樣,人們才要不斷地互相試探。”
“像笨拙的蝸牛。”
“一次又一次,帶期望與不任,互相不甘不願地伸出觸角。”
“一次次的試探,欣喜、失望、受傷、重建,一點一點細枝末節,堆疊再堆疊,燕子築巢一樣複一,年複一年。”
“……”
“知道,按照你書架上的那些書的邏輯,彆說什麼真愛了,一個人哪怕但凡對你有一點點的真心,都應該義無反顧,‘堅定地選擇你’,相信你,依賴你,毫不懷疑,把一切交給你。是不是這樣?”
“否則,就是假的。就是沒有心,是沒有感情的精密機器人,就會觸發你的終極被迫害妄想症。”
“無論花過多時間陪你笑、陪你鬨,跟你一起裝傻恐龍轉圈圈,都是在騙你?是不是?”
“……”
大雨繼續傾盆。
就在身側的低矮灌木上,翠綠的葉片上正好有兩隻被打濕的蝸牛。它們被雨打懵了,糯嘰嘰的,又笨拙、又黏膩,又傻。
“可是珣,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性。”
“就是或許、有可能,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人都一定是要被衝昏頭腦的。”
“並不是所有人麵對喜歡的人、想要的東西,都會變得像你一樣太過在乎,而邏輯不清、情緒混亂、不講道理、胡亂想、神經兮兮。”
“反而有些人正因為有了想要的東西,腦子會變得格外清晰。”
“因為隻有清晰、強硬、情緒穩定、才能精準地找到問題出哪裡,才能把握全局把整段關係往一個更好的方向帶——一段感情裡的兩個人,至得有一個腦子清醒才能不走錯路吧?”
“所以,想再問你一遍,什麼叫欺騙?”
“什麼叫都是假的?”
“咱們初中化課,玩稍微危險一點的化試劑,實驗老師都會不斷強調要提前做好防護、戴好護具。這叫什麼?覺得這叫‘負責任’!一個有理性的人類,要在清楚對方是個危險性分子、是個曾經的罪犯的情況下,不做預案而把一切交給‘愛’、‘信心’這種虛無縹緲東西,期待用什麼可笑的溫暖感化對方,那才叫真的腦子完全不正常吧?!”
“所以做錯了什麼呢?”
“不過是在努力地去做一個……保護傘,隻是這樣而已。”
“儘管你把它理解成了‘背叛’,但就像剛才所說的,對而言,那不過是必要的措施。而這一段旅程,seth,也並不是隻有一個人在很難地摸索。”
從艾爾文楊被留下被謀殺的心理陰影後,常不斷抱怨,他說裴授,相信你一定不是戀愛腦,但你還是……要多加心seth!
畢竟,世界上最可怕的惡人未必是那種勇承認己罪惡屬性的人。反而,seth那樣口口把你當朋友,然後冷不丁反手就把你往山下推,推完還起來那麼可憐,情真意切的傷心、委屈和無助,仿佛全世界都欠了他的人,要更可怕一些。
這個世界真的很大,物種那麼的多樣。
要知道,確實是存在從來不覺得己錯了的天然反社會的!!!
他們就沒正常過,也不可能正常。對這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來說,愛是禮物,是會讓人感動溫暖越來越好的東西。可對一部分永不知足的惡魔來說,愛和寵溺隻會淪為澆灌罪惡的毒藥,讓他不斷變得更擠愛瘋狂。
所以裴授,你的恐龍,又到底……是那一種呢?
不管是那一種,裴臨倒是既不害怕,也沒有迷惘。
但為了確認,他還是隻能努力懷揣無限溫柔,徹底掰開揉碎,試圖和他好好說說這個道理。
砰——
一記頭槌。
裴臨當即清醒,失策了,居然嘗試跟雙標怪神經病恐龍講道理???
霍修珣哪裡是不懂道理。
道理他都懂,他單純隻是欠奏!
是,不像樣子的後續徹底開啟,他反手拽住霍修珣的腳踝,就讓泥狗再度臉地啃了泥。泥狗也不甘示弱,撲過來直接把他給仰麵給撲倒了。
雨繼續下,灰蒙蒙的天空底下,全然是霍修珣一張泥濘、斑駁、扭曲、憤恨的臉。泥水從他臉頰滴下,落了一兩滴在裴臨臉上。
裴臨深感世界的荒謬與參差。
因為某人要氣了,狗爪子氣到發抖,氣到把地上的泥土搓出深深的五指印來。
可他到底在氣什麼?
該說的都說了,該解釋的都解釋了,霍修珣的智商水平,絕對不至聽不懂人話、理解不了人類邏輯。
所以,他到底想怎麼樣?總不可能真是無腦甜寵文壞了腦子,就連做了錯事也聽不得半句真話批評,就指一輩子活在“犯罪分子童年陰影情有可原所以沒錯”的懸浮世界裡吧?
霍修珣冷笑:“嗬,裴授說笑了,哪敢啊?”
“不敢!裴授說的當然都對,裴授說的當然都是真理!是不懂事,是不講道理、是反社會、陰暗不正常,光偉大的裴授育得太好了,全盤接受,行了嗎?滿意了嗎?”
裴臨:“seth你是驢嗎?就隻能順毛捋?”
“喜歡陰陽怪氣是吧?行,可以。是是是~珣說的沒錯,一切都是假的。是騙子,沒有心的業績狂魔,為了逮捕犯罪分子不惜花好幾年的時間給親給抱、欺騙感情。”
“當然一切都是的錯了,們珣怎麼可能有錯呢?”
“珣最無辜了,全世界就珣一個大好人。當年賣病毒係統也是逼不得已,在寧山上搞謀殺也大有苦衷,哪像,那可是偷偷救了個人啊,還有比這更大逆不道、其心可誅的?!”
……
……
晚上六點,市中心大酒店新購置的超大led屏上書“裴爺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