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對裴臨來說,原本是普通一天。
他在廣播台錄完開學演講，透過玻璃窗看霍修珣在外麵等他。
這一天陽光很好，把霍修珣琥珀色眼睛照耀得一片淡金色。
裴臨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時他是毫無關係同班同學,畢業致辭那天他坐在廣播台,看這個人站在玻璃窗外,一臉澀然寂寞地看著他。
可那次,霍修珣沒有等他講完。
等裴臨回教室,他課桌已經變得空蕩蕩。從此天各一方。
“……”
學校廣播台位置比較偏，門常年沒有人,裴臨走出來時,霍修珣主動伸手攬住他腰，把他整個抱起來。
重來一次，他會在外麵一直等他。
九月天氣已經很不熱,校園草地卻不知為麼還響著燥熱蟬鳴。裴臨目光所及，是日光落在雪白牆麵斑點，和走廊外麵樹葉綠色,以及霍修珣清淺而深不見底瞳。
小恐龍又變。
裴臨雖然從來不屑童話故事,還是在周遭界暗下去時候，想起這麼一篇故事——
【惡魔說：在七年中,你不能洗澡，不能修胡子,不能理發,不能剪指甲,不許祈禱帝，一次都不行。我給你一身恐龍皮，你必須穿七年。如果在七年中你死,你靈魂就歸我；可如果你還活著，你就可以獲得自由，而且下半輩子非常幸福。】
從此，男人披小恐龍皮，每天好乖戾噢。
但他還是很幸運地遇願意每天滋養他人，是一切最終也像童話故事一樣。日子一天一天過，知道某個普通一天，魔法期滿，小恐龍脫掉綠色皮。
變回俊踏實普通人。
——《熊皮人》故事現代變種，《綠皮小恐龍》。
界從原本陽光燦爛，變作霜降小界柔和夜風。他心跳得有些快。強自鎮定，沒太敢去看霍修珣此刻表情。
溪水中搖曳小船，seth把他放下來，手指卻依舊堅定地握著他手腕。
周遭小螢火，升起又落下。
那麼多年，有人始終把感情徒勞又笨拙地藏著掖著，很少如此主動。直這一次，他垂眸，俯下身，第一次強硬又溫柔地，蜻蜓點水地親他一下。
……
不出幾天，班同學都發現霍修珣變。
明明長相沒麼差彆，但舉手投足，莫名有一種說不出韻味和質感。
班同學沒人見過十年後以特殊身份日常成為國外流社會座賓seth，當然不知道他突然沾染這種奇怪感覺算麼，跟霍修珣聊天說話時，又覺得他好像也沒有變，但看向他這人，卻總有一種他跟周遭所有人格格不入味道。
裴臨：“……”
他一直以來，都很想要看真正seth。不是暴躁小恐龍，而是那個傳聞中“沉穩神秘、低調優雅”，時常保持微笑危險男人。
他不知道眼前這個是不是。但看氣質，好像多少有點接近想象中那個味兒。
幻想中seth，脾氣應該很好。
至少裝得很好。
眼前這個倒確實是，脾氣簡直變得一等一好。
裴臨回想以前那氣鼓鼓小恐龍，它每天有多少情緒，簡直整個界都是他噴火場。課擺弄他手指他會瞪你，給他把鉛筆削斷他會翻白眼盯你，帶他約會投喂他食他臉頰微紅煩躁地轉過臉，晾著他不理他他更要生悶氣，幼稚炸毛又容易害羞。
而如今這位，淡定、狡黠、雲淡風輕。
筆芯被削斷？果斷悠悠然從你鉛筆盒裡拿一根。哦，你沒得？把斷丟給你，自己削斷自己重新削，很符合常理。
電影約會一副理所當然老夫老妻樣子赴約，還學會各種點菜。
“我要吃那個”“我要氣球”。
他要最大兔兔氣球，給他買，他卻又把兔兔氣球全程栓裴臨手腕。
裴臨能一路直麵街路過行人注目禮，進電影院還要麵對工作人員“這兩個男中生他不太對勁”古怪眼神。
好好好，行行行。由著你。
seth得幾次便宜，直接學會反客為主。裴臨以前對他玩統統玩回來——課玩手指，十指交扣摩挲來摩挲去。大庭廣眾找理由送束花，運動會各種理由打橫抱起來。
每次操作，都伴隨著一部分不明真相同學對“兄弟情”羨慕，以及陶小寧壓抑不住雞叫。
放假時候，他也會主動帶裴臨出去玩。
霍修珣設計出遊計劃往往要複雜很多，且充分反映當年seth右前後驕奢淫逸生活方式——一步也不願意多走，公交也是不可能，從出門開始就訂好車，接送服務一條龍。
旅遊小車一會兒把他送去隔壁某個古鎮、景點，一會兒又送去裴臨以前從來沒聽過神秘小吃街，他發現seth確實天生比他會玩，找有趣東能力非常。
前那些色彩詭異奇裝異服，他也不再穿。
裴臨也不得不心裡暗暗承認，有些人一旦認真起來，品位是厲害，新衣服低調華麗又帶感。
問題是，霍修珣自己長得也俊華麗，穿那些複古華麗東才正合適。
他又不合適！這人整天也想這一類衣服打扮他又算是個怎麼回事？
裴臨：“真，我穿不。”
霍修珣：“不試試看怎麼知道？你成天就知道黑、白、灰，太素。”
裴臨：“……”
出來混，大概果然都是要還。
他想著當年自己不管小恐龍花式含淚掙紮開開心心往小恐龍身套綠皮，而今終輪他白襯衣袖子出現重工蕾絲，seth在一旁心滿意足地眯起眼。
“明明就非常適合裴教授啊。”
合適個鬼。
裴臨對著鏡子無言以對，他一輩子都沒這麼不倫不類過，蕾絲袖扣搞得他像個白幽靈。
霍修珣：“買。我喜歡，以後就穿給我一個人看。”
這羞恥台詞，多半是從麼亂七八糟書裡嫁接。然而最恐怖不是seth有大病台詞，而是哪怕生生換一整個衣品風格，他還是和唐采萍眼光順利合。
唐采萍：“哎呀！呀呀呀，好看~！在小珣多年幫助下，小臨總算學會穿衣服，可喜可賀！”
想死。
……
隔年開春，學校小吃街角落新開一家甜甜圈店鋪。
裴臨很確定，中時候他學校旁邊絕對沒有這麼一家店。
尤其是這家店裡熟悉吊蘭綠植背景牆，以及甜甜圈花花綠綠誘人陳列，過眼熟。
那明明是幾年後本該開在他單位一處附近甜甜圈店。
“……”
這件事怎麼想，都不像一個好預兆。
因為如果一處旁邊甜甜圈店鋪“提前”開在這裡，“將來劇情”又要怎麼辦？是改動，還是乾脆不複存在？
他不知道。倒是艾爾文楊天天一副興采烈樣子，有事沒事摟著趙星路直衝店內：“寶貝，信我沒錯，這家甜甜圈店工藝既式又正宗！”
他一雙灰眸靜靜看著綠眼睛小青年。
“楊，我有一個基倫理問題想問你。”
艾爾文楊這幾年，在這個界倒是光明正大過得開開心心。和這個界趙星路相處方式也非常肆無忌憚，看似友情為主，又分明曖昧十足，不過趙星路傻乎乎大大咧咧一直沒注意罷。
自己傻朋友趙星路在現實界二十八歲時不幸被這個國小青年吃掉事，也就是所謂“墳頭蹦迪喪事喜辦”事件，艾爾文楊是乖乖跟裴臨坦誠過。
所以裴臨對他倆關係才一直沒說麼。
但仔細想想，他所處這個界“趙星路”，再怎麼和少年時期正主一模一樣，他畢竟不是趙星路本人。艾爾文楊這算是在拿虛擬人物……代餐？這倫理問題好像有點大。
結果，關這個問題，艾爾文楊倒是給他一個預想外答案。
新學期，霍修珣成學校新成立“網絡教研部”新寵，日常泡在學校新開網絡實驗室跟老師一起倒騰程序，手指在鍵盤靈活地遊動。
老師有家室，每天點要下班去接孩子。所以每晚□□點鐘，實驗室常常是霍修珣一個人界。
他技術雖是界尖端，但是這一年國內網絡存儲設備和傳輸速度還受科技限製，他也得適當調整他駕輕就熟技術，來適應尚不及技術糟糕硬件設施。
這一切，都是在為“將來”做準備。
他有個殺人犯父親，按說永遠考不警察、公務員。但好在一項規定要是人定出來就未必沒有回轉餘地，要技術夠強，特招絕非沒有可能。
霍修珣這幾天，就在“釣魚”。
“以裴教授經驗，我大概多久能引起‘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