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臨看過seth這幾年相片。
相片裡, 男人一頭茶色長發。總是衣著精致,混跡於各大名流社交場合,拿著紅酒杯輕輕晃, 優雅狡黠。
他進玻璃門, 還以為會看到樣人。
然收押真實霍修珣, 卻比照片裡瘦了多, 原本紮起茶色長發也剪成了寸頭, 整個人看著淩厲陰鬱, 以一種佝僂著有些不耐煩姿態,皺著眉毫無形象地吃著監獄盒飯。
“……”
一瞬間, 心底浮現多陌生又複雜情緒, 心酸欣慰混雜著好笑,難以形容。
至少,這個人有認真遵守約定好好吃飯、好好活著。
還有他竟然不知道, 原他把頭發剪成這麼短樣子才更襯得五官犀利好看。比留長頭發時候利落多了。即便監獄剃發技術不行,剪得參差不齊像狗啃,都比留長時頹廢樣要好看。自己以前怎麼沒想過, 讓他把長發給剪了呢?
“……”
裴臨頭疼。自掉到海裡以後, 他外傷是好差不多了,可腦子卻像是此了點大問題, 成天各種亂七八糟念頭瘋狂浮現。
……
裴臨第一次提審seth不成功。
因為對方瘋了。
完全是困野獸一樣發瘋狀態,嘶吼著不管不顧撲過。然手銬卻焊死在審訊桌底, 即便在劇烈衝動下深深勒進肉裡, 也始終沒能碰到裴臨。
負責警官大驚失色, 趕緊呼叫增員和醫務人員並第一時間護著裴教授離開。身後男人困獸絕望嘶啞瘋狂掙紮,裴臨最後一眼看回去時,人已經七手八腳按倒在地。
隻有胸膛劇烈起伏, 粗重聲音染上了斷續、刺人心間哭腔。
嫌疑人情緒不穩定,三監人勸裴臨授先行離開。可裴臨卻沒有立刻,是在單麵透光玻璃牆後麵靜靜站了好一會兒。
注射了鎮定劑後,裡麵人終於安靜下。
喘息,停止,一聲又一聲,破碎斷續。他背對著玻璃牆蜷成一團,委屈孤獨,低聲壓抑地啜泣聲著。
裴臨繼續安靜地聽著。
腦中有一幕不曾存在過卻又分熟悉場景,也是低低啜泣聲,麼易碎、柔軟、小小可愛生物,委委屈屈地人把頭埋在他胸口,淚水滾燙眼眶滲,直到落在皮膚上都還帶著暖暖餘溫。
難以解陌生感覺再度泛上了。他甚至情不自禁在虛空裡伸手。
他長到麼大,淡漠疏離。
沒有抱過麼人,小動物都見了他跑,少能摸到軟乎乎毛。
所以為麼,他會擁有這種擁抱過特彆柔軟可愛小生物一般記憶?
甚至,他還覺得,他應該是寵隻小生物,根本不舍得讓他這麼委屈。他都沒有讓他這麼委屈過。
……
裴臨回去路上一直在沉思。
暗色玻璃窗外,是河堤綠柳影子不斷倒退。怪,最近多本該陌生物都有種莫名既視感,比如他今天,是第一次繞道這條河堤,卻始終有著自己年少時曾騎著摩托在類似河堤一圈一圈繞過依稀錯覺。
搖搖頭,閉上眼睛。
眼前再度現seth在監獄裡望著他通紅雙眼——痛苦,委屈,崩潰,震驚,還有許許多多他看不懂複雜情愫。
他曾看到過樣琥珀色痛苦絕望眼睛,在他中彈掉下大海時。隻是他之前一直以為不過是他一個錯亂夢境。
seth不可能會現在片海上。但會不會他確實去了?
……
裴
臨再一次去三監,是三天以後。
霍修珣情緒始終不穩定,三監本想讓他過一周再去。但自上次見麵,裴臨每次閉上眼睛想到seth因為憔悴疲倦微紅凹陷雙眼。
賈警官是前年武警隊伍調,負責保護裴教授安全。
當然三監其實非常安全,控製犯人鎖鏈都是焊死在地上,上麵還壓了幾百斤沉重鐵桌,窮凶極惡犯人都不曾裡麵掙脫過。賈警官這次陪主要是為了麵子工程,畢竟人家一處科家上次過受到了驚嚇,他們這邊自然過意不去嘛。
三監和一處關係一向都非常好,他還聽說這位裴教授立了超級大功,可能直接連升兩級甚至連升三級。
賈警官之前沒見過裴教授,他以為即將見到“裴教授”會是一個嚴肅精乾中年大叔。
結果人乎他意料年輕,更乎他意料高冷帥氣。這長相和他收監位霍姓犯罪嫌疑人同處一室,看著畫風無論如何都嚴肅不起,活像是在兩個男星在國內最森嚴看守所裡拍警匪題材偶像劇。
且這劇還有劇情,聽說他們倆是高中同,結果一個成了警一個成了匪。
實證,熟人審問也沒麼用。
因為自打裴教授坐下以後,無論詢問麼,嫌疑人都像是沒聽見一樣沉默不打,隻用一雙琥珀色眼睛帶著血絲死死盯著裴教授,目不轉睛像是要把讓你生吞活吃了一樣。
裴教授這邊倒是耐心。
嫌疑人不回答,他語調平淡地繼續跳到下一個問題。賈警官師父是之前負責審seth老警官,他清楚這個人是打定了主意非暴力不合作。他師父一把年紀,還要犧牲好幾個晚上跟他硬耗,最終也是沒有任何結果,想想不爽。
快,半小時了過去了。
裴教授倒是還有耐心,賈警官卻年輕氣盛已在耗儘邊緣——這個人!簡直是不服管教油鹽不進,看樣子真是不怕牢底坐穿!
“裴教授,不如今天不審了。”
“回去吧。反我看這人樣子,多半也沒有在聽您問話!”
三監審訊室沒有玻璃,審問員和嫌疑人隔著一張桌子。在賈警官氣得去拉裴臨時,另一隻蒼白修長手,也一把抓住了裴臨手腕。
臥槽。
賈警官:“你放手你放手你放手!”
是他大意了!!!
萬一罪犯抓傷教授,他今天犯大錯誤了!說起這嫌疑人也是不要命,這手腕鐵鐐眼看著完全嵌入肉裡都血肉模糊了也沒吭一聲。裴教授也是,身為國家公務員竟毫無防備、連基本安全距離意識都沒有,把手放得離嫌疑人麼近!
情況危急,賈警官抽警棍想打開嫌疑人手。
卻裴教授攔了一下。裴教授攔他時候,並沒有用眼睛看他,隻是一直盯著嫌疑人猩紅刺目傷口。
“我沒,他沒用力。”
賈警官:“……”他副凶神惡煞樣子,可不像沒用力啊?
“彆。”
多日以,嫌疑人終於少見地開了口,聲音啞澀,“再陪我一會兒。”
“你要我說麼……我說。”
“……”
話雖如此,可到審訊再次開始,嫌疑人還是繼續紅著眼眶死死盯著裴教授並一言不發。
這種沉默又持續了將近半個小時,賈警官心裡瘋狂吐槽,說好配合呢?
然後裴教授也不說話了。
裴臨合上了便攜筆記本,開始默默跟嫌疑人對視,銀絲眼鏡下清冷灰色眸子直直看回去,目光冷厲坦然。最後,逼得嫌疑人先移開了視線。
“你……”
嫌疑人聲音微微顫抖,無比艱難,似乎是害怕聽到問題答案,甚至閉上了眼睛。
“……是,在騙我嗎?”
“都不是真,是為了贏過我,所以頭到尾在騙我,是嗎?”
這一句話,至少賈警官是完全沒聽懂。他轉頭疑惑地看向裴教授,卻看到裴教授張清冷臉上同樣浮現皺眉疑惑神情:“你想表達麼?”
霍修珣沒說話。
他眼裡泛起一道流光,像是發了一會兒呆,神色萎靡,卻又像是如釋重負。樣子說不是悲傷還是開心,最後是垂下頭,像個累了小生一樣,佝僂著趴在了桌上。
賈警官:“……”這,嫌疑人不是在默不做聲地掉眼淚吧?
但是為麼啊?他完全不白這突然情緒轉化,隻能又一次看向裴教授,卻他發現裴教授臉上表情也古怪。
他皺眉看著嫌疑人,像是心疼一隻路邊嗚嗚叫受傷小狗,接著站了起,竟伸了手像是要隔著桌子摸摸嫌疑人?
危險!賈警官趕緊一個職責所在大阻止。
……
半天審訊總算有驚無險。
但也無功。犯罪嫌疑人太難搞,竟然師父和一處裴教授都搞不定他,心素質太強。
結果賈警官第二天上班,卻聽說嫌疑人因為心問題病了。
聽說是昨天裴教授了以後,嫌疑人獨自一言不發發了一兩個小時呆,然後突然整個人摔在了地上。
之所以說是心問題,是因為他這病實在查不原因。
但連著兩天燒都不退,用麼藥都沒用。
醫院邊難免有些著急,連帶著褚巡都跟著發愁:“麼情況,可千萬彆莫名其妙給我死了,咱們損失大了!”
裴臨其實沒有權限隨意去看望三監生病犯人。
但畢竟他馬上要高升,將至少和褚巡平起平坐,三監必須給他巨大麵子。於是當然是客客氣氣接待了他,依舊是值班賈警官作陪。
霍修珣連躺在病床時,一隻手一隻腳都是貼臉禁錮在床上。
裴臨進去時他還沒醒,整個人燒得臉頰潮紅輕聲囈語,蒼白唇微微發顫,眉心難受地糾結著,眼眶微微濕潤。
這次不賈警官及阻止,裴教授微涼指尖,已經覆上了男人滾燙額。
肌膚觸感,意料之中熟悉。
甚至眉骨輪廓,甚至眼眶凹陷。裴臨指尖在他臉頰輕輕遊,他現在幾乎已經可以確定他與這個人關係不一般,他摸過這張臉,不管他記得不記得——他有一段遺忘記憶,又或者是他腦子真壞掉了。
無論如何,此時此刻,許多童話故也跟著一起湧入腦海。《睡美人》、《美女與野獸》,他是這麼一個人淡漠不浪漫人,這一切也讓他感覺到無比陌生。——
童話故裡都是這麼寫。都是無論再重傷,再怪病,一個吻好了。
一個吻,所有不好魔可以解除。
荊棘退散,睡美人能夠醒,野獸也能變回英俊王子。
……
在他故裡,劇情似乎比童話還要簡單。
他隻是摸了摸床上人已,魔成功解除了。至少seth確實睜開了眼睛,連續兩天,醫生他都束手無策。
他有些恍惚,虛無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