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了大話的顧三少爺被陸老板盯得麵熱, 可如今也沒什麼時間讓他害羞,他微微偏頭過去, 思索了一番便走去電話旁邊,手指頭轉著電話上的轉盤, 打了個電話。
電話造型很漂亮,是今年才換的新款,白色鑲金邊的樣子正合陸公館大氣奢華的內裡裝修,很適合旁邊擺放一盆淺紅色的薔薇花, 襯托出電話那優雅的美感。
電話很快被接通,顧三少爺等了兩秒,讓電話那邊的人去叫一位唐姓先生過來有要事相商,那頭的人大約答應了, 顧葭便二話不說的上樓去,且不忘吩咐樓下的陸玉山不要隨便亂來。
可陸老板從不亂來, 他做的,都是有把握的事情,這輩子隻有一次孤注一擲, 那是在還不清楚顧葭心意, 跟隨其北上的時候,他以滿腔的柔情蜜意織了一張驚天大網, 網住了顧葭這條小白魚。
小白魚顧三少爺在下麵同陸玉山裝得可鎮靜了,到了樓上獨自呆著, 便原形畢露, 委屈巴巴單獨給王尤回了個電話去。
他雪白的手指頭絞著電話線, 心臟砰砰直跳,巨大的恐懼籠罩著他,像是有不知名的生物站在他身後,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舌頭填過他的後頸,呼吸落在他發跡。
“嘀……嘀……”電話那頭沒有人接。
他等了許久,不得不掛斷重播,等播到第十次的時候,電話那邊終於被接通,但卻並非是王尤,而是一個陌生人的聲音,此人操著一口正經的上海話,顧葭聽不大懂,但勉強可以知道王尤還沒有回去,找不到王尤那個人。
他被斷了第一條路,什麼訊息都拿不到手,忍不住深深歎了口氣,但卻出人意料的沒有失去理智。
顧葭當初和陸玉山分手的時候,陸玉山不過是罵了顧無忌幾句,他就那樣激動,現在弟弟出了事,卻又有種說不出的冷靜,這或許讓陸玉山有些意外,卻又其實在情理之中。
樓下的陸老板偷聽了顧葭給王尤打去的電話後,不得不承認他的小葭現在的確很理智,沒有他想象中的理智全無。不過顧葭從一開始似乎就是這樣,陸玉山最初見著的顧葭就是這樣很獨立的人,看似是依附人生存的菟絲子,然而實際上離開了誰都活得下去,並沒有多依賴誰,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做主,哪怕主意很爛,哪怕被騙,都是因為心甘情願而已,是足夠聰慧的人物。
可能是後來顧無忌的出現,打亂了顧葭的生存方式,這對兄弟互相寵溺著,顧無忌又簡直就差沒將顧葭當成老婆疼,讓陸玉山蒙蔽了眼睛,漸漸忘了顧葭的這一麵,隻可勁兒的幫忙處理各種事務,把顧葭當一朵溫室裡的花嗬護。
陸玉山忽而一笑,發現不管是最初喜歡照顧人的顧葭還是愛撒嬌的顧葭,顧葭的每一種樣子都是他見過,且喜愛的,這個世上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仿佛是為他量身定製,一出現就讓他患得患失……
陸玉山一麵感慨,一麵毫不客氣眼睛珠子一轉,上了二樓,進了顧葭臥房隔壁的房間,找了個牆麵較薄的地方,將玻璃杯子反貼在牆壁上,耳朵則貼近杯子的另一端,好整以暇的等待偷聽。
顧三少爺可不知道陸老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都使得出來,不過就算知道了估計也不意外,隻會笑笑,手掌拍拍陸老板的狗頭,說一句‘沒有下次’。
唐先生唐茗帶著他那一身肥肉衝入陸公館的時候,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因為陸公館被日本人圍起來的事情傳得很快,基本上走出去就能聽見有人在說這件事,無數人都在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唐茗這位同陸公館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報社副社長當然免不了膽戰心驚,生怕自己的事情敗露,連累了顧兄。
緊趕慢趕,唐茗才終於見到顧葭,隻不過意外的是,應當圍繞在陸公館外麵的日本人突然全部消失,好似從未來過一樣,鬼知道到底又有什麼變故!
唐茗憂心忡忡無法排解,因此見到顧兄的第一件事便是快步走過去,雙手捏著顧葭的雙臂,上上下下的打量好一會兒,見其當真沒有任何問題後,才連忙鬆了一口氣,問說:“顧兄,到底發生什麼了?我早前就聽說日本人圍了你家,到底發生什麼了?這麼又走了?”
顧葭見唐兄真心實意的為他擔心,不禁心中生出些底氣,他招呼唐茗先行坐下,兩人在店了軟墊子的木頭凳子上對麵而坐,中間是一個圓形的桌子,上麵擺放著顧葭之前隨手放在這裡的鋼筆和新式相機。
顧葭擺弄了一下相機,眸色流轉不定,娓娓道來:“的確是出事了,如今正要和唐兄商量,而且隻能和你商量,好在你來了上海,若是唐兄沒有來,我連個商量的朋友都沒有。”
唐茗感動不已,抓住顧葭的手,說:“可是你不是有陸老板嗎?”
顧葭愣了一愣,搖頭說:“是有他,可這件事他不應該參與。”
“為何?”唐茗皺眉,心想若是連陸玉山都無法搞定的話,不知道是多難的難題。
“很複雜,你知道古董界傳得沸沸揚揚的十二山水圖嗎?”顧三少爺組織了一下語言,打算從頭說起。
唐茗點頭,他胖臉上堆滿了‘莫名其妙’:“顧兄突然說這個做什麼?古董界的東西,說白了,其實很多都是人造的,因為想要賣個好價錢,就需要背後有個好故事,一旦這個故事成功了,那古董便瞬間身價百倍,這其實就是一種他們賺錢的手段,故事越是曲折離奇,有野史佐證便越讓人分不清楚真假,而假的說多了,信的人也就多,所以當初傳出來的什麼十二山水圖我是聽說過,卻又不信,曆史上根本沒有那麼一個朝代,也沒有那麼一個不老不死的國師,也沒有一個畫滿了曆代皇帝墓葬地點的地圖,若有,那也被其他朝代的皇帝給挖了,不會剩下什麼。更彆說什麼可以讓人長生不老的眼淚了,怎麼可能呢?”
“唐兄說的是,我也是相信科學的,但今日我要同你說的事情,便和這個山水圖有關,你不信,有的是有人信。”
“你是說之前你家陸公館被圍起來是因為日本人相信這個,所以想要讓你的陸老板去幫忙?”唐茗摸了摸自己雙下巴,準確的找到了顧葭想要告訴他的點。
可顧葭卻突然反應過來唐兄的言語之間都把自己和陸玉山湊成一對,這人對這種事情未免也太開放了!
顧三少爺從未聽過這麼自然的將兩個男人之間的感情,說得好像一男一女那樣平常。
他心中有些奇妙的感觸,可卻來不及細想,隻解決弟弟的事情便已占據了他所有的心神,於是便先把那奇妙的感覺放在後頭,繼續說:“是的,我對陸家的事情其實不太清楚,但知道王家和陸家不打對付,現在王家投靠了日本人,應當是想要借助日本人的力量來逼迫陸玉山幫他們找到寶藏,王家為什麼這麼相信有那個皇陵呢?如果那個藏寶圖是幾千年前的賣古董的瞎編出來的東西怎麼辦?就算真的有,可他們找不到怎麼辦?就算找到了,裡麵也沒有他們想要的東西怎麼辦?這件事太多未知數了,更何況這件事本身陸玉山是可以避免的……”
顧葭心裡想著當初陸家舉家離開上海的船,腦海裡一閃而過若是當初陸玉山沒有下船便不會遭遇這種威脅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