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爺為什麼總不不樂意給四少爺打電話呢?”
黑胖的小丫頭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收拾雕花玻璃茶幾上星期五留下的碗筷。
“你說,三少爺撿你回來又乾什麼呢?明兒等太太醒了,估計又是一場鬨,你明天躲著點兒太太啊。”
桂花端起碗,袖子挽在手肘上,露出和手背截然不同的顏色,膚色的分界線過於明顯,但桂花渾然不在意的樣子,轉頭看了一眼星期五,忽然又笑著說:“算了,我和你說這些乾什麼,你什麼都不懂。”
什麼都不懂的星期五見桂花站起來,就也從沙發起來準備上樓。
桂花連忙攔住這個人,一臉無奈:“你給我過來!不是說了嗎?今天你睡馬爺爺的屋子,不許上樓!跟我過來。”
桂花一腳輕輕踹了踹星期五的腳跟,催促著。
星期五臉上沒有笑意時,總是充滿使人畏懼的冷意,似乎慣常以上位者的姿態俯視眾人,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
桂花被這樣看了一眼,本能的寒毛直豎,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她懷疑眼前這個人根本不是個傻子,或許是某個江洋大盜,盜到他們一窮二白的小公館來了!
這江洋大盜偽裝的好,騙了三少爺,可他也不看看三少爺縱然是窮的叮當響,也是個誰都不敢動的人物!他難道不知道天津有名有姓的大人物都和三少爺交好?就算不知道,也該明白顧家的四少爺和咱們顧三少爺感情非同一般,誰要惹三少爺不快,無忌少爺第二天就能殺到對方家裡去,然後讓對方家長按著不孝子的腦袋給咱們三少爺賠罪!
這裡是有典故的,那時候桂花剛跟著顧葭沒兩天,正是戰戰兢兢又對瞧著孤高清貴的顧葭充滿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憧憬,並不曉得這位皮囊被雕琢的過分仔細的青年隻是一個普通文盲加敗家子,還以為自己跟了多了不得的天仙。
某日桂花一如既往跟著她心中的顧天仙出門躥大街,一路躥進了碧春樓裡準備吃吃點心喝喝茶順便聽一聽其他人的大八卦,桂花對於顧天仙愛八卦這件事也毫不鄙夷,八卦怎麼了?現在大家找點兒樂子多不容易啊,她的三少爺成日不是看電影就是逛大街,多無聊,這裡打發時間也正正好。
還有更加正好的,那隔壁一桌的學生正在唇槍舌戰說起當年朝廷割地賠款的事,罵起簽合約的大人那是一個比一個牛氣,這罵來罵去就有人激動的大打出手,你一拳我一腳把顧葭這一桌子的小點心掀了個天女散花,順帶把無辜的顧葭右腳踩的結結實實。
顧葭不愛惹事,自認倒黴,踩到顧葭的周成美先是道歉,後又認出顧葭是顧無忌的哥哥,頓時又變了臉色,冷哼一聲,說‘我道是誰,原來是和英國人走生意的顧家少爺’‘我們這裡賣國賊與狗不得入內!’
桂花當時嚇的要命,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她的三少爺卻仿佛鎮定自若,站起來親昵的拍了拍對方的胸膛,微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腳:【醫藥費我會讓下人給你家寄過去。】
認為所有和洋人交好的中國人都是被惡魔腐蝕了心靈的周成美臉漲得通紅,堅決道:【嗬,我一分錢都不會付!】
結果後來吧,四少爺一個電話就讓周家全家上門道歉並補償醫藥費,而那時無忌少爺正給三少爺揉腳呢,周家全家出動也得等無忌少爺給三少爺揉好了腳才緩慢點頭讓等了大半天的周家人進來說話,周家更是半分怨言也不敢說出口,當真是給三少爺找足了麵子。
在桂花心裡頭,無忌少爺就和戲文裡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孫悟空一樣厲害。
桂花被自己的回憶弄的激動又感慨,但一想起三少爺說這人曾從狗嘴奪食,就又隻剩下迷惑了,再怎麼儘職的賊偷也不會為了偷東西偽裝成這樣子吧?
一切疑惑都堆積在桂花腦袋裡,沒有解決的辦法,桂花也不打算解決,反正有無忌少爺在,三少爺這裡總吃不了虧就是了。
“反正我可警告你,不要讓我發現你欺負三少爺,不然有你好受的!”桂花嘴裡說著警告,觀察了星期五半天,也沒有從星期五的眼睛裡發現半點心虛,她終於滿意的承認自己是有點疑神疑鬼,可這不是沒辦法嘛,這小公館一大家子,太太是個拎不清的,顧葭又萬事不管隻管花錢,如今連司機的工錢都要開不起,她不操心誰操心?
桂花洗碗的時候發現星期五還站在門口傻乎乎的,便笑著又說:“你果真是個傻子,你現在出門右拐,旁邊的小房間就是馬爺爺的屋子,他跟小劉一塊兒睡去了,你自行去便是,何況又是洗過澡的。”
說罷,桂花又歎了口氣,說:“明天三少爺就給你找家人去,三少爺認識不少報社的朋友,還一起來家裡賞過花哩,都是些大學生,還有留洋回來的,說一口純正的外國話,三少爺根本聽不懂還喜歡聽他們講,哈哈……”
或許是今日太太的瘋舉嚇到桂花了,胖黑的小丫頭仗著旁邊的人是個傻子,話說了很多,也不管星期五聽不聽得懂,隻是一味的說,嘮叨的像個小老太太。
“哎,好了,我先帶你過去睡覺,等會兒還要給少爺拿祛疤膏,那可是三少爺自己調配的藥膏,藥效特彆好,比市麵上的都好!”
星期五沉默的跟著桂花走,待被桂花丟在一個堆滿了雜物的小平房後,沒兩秒便又跟了出去,無聲無息的完全沒有讓桂花發現。
容貌斯文俊氣的仿佛雜誌模特的星期五一聲不吭的看著桂花去翻找小鐵盒子,隨後又噠噠噠的跑上樓,到浴室的門口敲門小聲說話:“三少爺,您的藥膏。”
二樓沒有開燈,昏黑一片,隻一樓開了一盞小台燈——為了節約用電。
星期五身處走廊儘頭樓梯口的黑暗之地,不遠處的浴室門忽然打開一道不大的縫,隨著一道暖光斜出,將黑暗劈成兩半,隨之伸出的還有一隻濕漉漉的手,那手皮膚都仿佛透明著在發光,輕輕拿走丫頭手上的膏藥後便迅速收回去,門更是‘哢噠’一聲重新上了鎖。
星期五走上前和回頭的桂花撞麵,桂花‘啊’的一聲大叫,惹的浴室裡的顧葭剛坐回浴缸裡又要爬起來看到底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