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福總是深感顧四爺像是無所不在、無所不知,可既然四爺開了頭,他便必須接著說下去:“回四爺的話,今日三少爺出門的時候不讓我跟著,所以我不敢跟太緊,隻知道大概三少爺都去哪裡玩了,路線大概是先去吃早餐,然後逛洋行,又去了一家通訊社,遇到了一個軍爺,三人說了會兒話後……”
“嗯?”
“說了會兒話後,三少爺就和陸老板在一個英國人開的飯店住了一下午,大約快六點的時候一個人回來,說是想休息,所以我和大哥也沒有進去打攪,現在應當是睡著了。”
陳福放在腿兩側的雙手都捏緊了褲子,生怕四爺發火,畢竟自己雖然說的很快,可這三少爺和陸老板開了一下午的房這件事根本掩蓋不過去!自己沒能阻止也是事實,可話又說回來了,自己就算想要阻止也不行啊!自己沒有得到命令可以乾涉三少爺的自由,若是輕舉妄動,惹來三少爺對四爺的猜忌,四爺才會把自己沉江吧?!
正當陳家兄弟一人心情複雜,一人欲哭無淚的時候,顧無忌卻隻是淡淡‘嗯’了一聲,便開門進了房間去,再沒有更多的話吩咐下來。
陳家兄弟一時都摸不著頭腦,按道理來講,幾乎講三少爺當成自己命來嗬護的四爺聽到自己哥哥被人搞了,也不該是這樣雲淡風輕的態度。
就算兩人鬨掰了,也絕對不該就這樣算了。
可四爺的心思也不是他們這些當隨從的人可以隨隨便便揣度的,他們早就在一次次的事件中明白,這個不過二十來歲的顧家四爺並非善類,絕不可小覷。
而被手下人深深畏懼信任的顧四爺忙碌了一天,終於回到哥哥身邊後,便顯得沒有在外人麵前那樣淩厲、氣勢強大,他幾乎是用和顧葭一樣的流程脫了大衣西裝換上便衣,然後才敢鑽床上去,將睡得暖烘烘軟綿綿的顧葭擁入懷裡,此時放鬆的神態比之吸大、煙的人克製了十天半月後終於又故態複萌的樣子好不到哪裡去。
顧葭沒醒,他像是與世長辭的雪,寧靜溫柔得叫人落淚。
雪的形態仿佛是可以揉捏的,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造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模樣的雪,但實際上雪並非能夠把握,它擅長在迷惑了詩人與戰士的心後讓自己消失,隻留下影子長留世人的心中。
唯有風真真切切的能夠撫摸它,能夠裹著一場盛大的雪前往不知名的遠方。
顧無忌一直認為,自己是風,他的哥哥是雪。
雪如果永遠都不想落下,那麼他就一直活著,直到雪說‘夠了,來人間一趟我超開心的’,那麼他即刻死去也毫無遺憾。
他的懷裡,是他的雪,有溫度,有呼吸的雪,身上幽幽藏著肉、體的芬芳,仿佛是天生帶來,從骨頭裡皮肉裡散發出來,如今還多了一些牛奶的醇香,暖烘烘的讓人光是躺在這裡什麼都不做,也足以感到快樂。
可顧無忌並非什麼都不做,他依舊熱愛檢查顧葭身上有沒有彆人的痕跡,首先是手,手腕上可以看見青紫的淤青……
然後是指甲,像是最老練的拾貝人從深海挖出的海蚌打開後那裡麵細膩的粉色指甲,指甲的頂端夾雜一些細細的皮屑與血絲,很明顯是從誰人結實的背上抓下來的……
鬆開手,顧無忌輕輕掀開被子,溫暖的充滿暖氣的房間裡也亮起了一盞小燈。
顧無忌猶如一條巡視自己寶藏的惡龍,一絲不苟。
顧寶藏被這樣大的動靜弄醒,迷迷糊糊睜開眼,弟弟的剪影在某一瞬間竟是與陸玉山重疊,弄得他驚得立即睜大眼睛,隨後見是弟弟,又立馬長長的舒出一口氣,撒嬌怪一般歡喜地、依賴地捧著顧無忌的臉,對著顧無忌道:“你怎麼悄悄地就回來了?都不叫我,害我還以為是誰呢……”
顧無忌居高臨下的位置讓他頗有些壓迫力,但他笑著,沒有審問的意思,顧葭也不害怕,猶豫了一秒,坦白地說:“還以為你是他。”
“他是誰?”
顧葭身後捏了捏顧無忌的臉,說:“你明知故問。”
“我喜歡明知故問。”顧無忌任由自己被顧葭捏來捏去,心情很好。
顧葭卻扭頭佯裝生氣,可很快又扭頭回來,誠懇地對顧無忌說道:“無忌,我知道我和陸玉山的事情沒有告訴你,讓你難過了,但你知道的,隻要你不喜歡,我可以不做,我隻是之前有點……有點……”
“我明白,哥哥也是男人嘛,我明白的。”顧無忌忽然又像是大善人一樣,說,“我尚且都在外麵那樣,要哥哥永遠保持單身這怎麼可能呢?是我任性了,我一時無法接受,請給我一點時間……”
隻不過誰也不知道這‘一點時間’到底是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