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王家的婚禮, 顧府這等破敗了的新喪府邸若是去參加, 總是不大妥當, 再者兩家人又實在沒有什麼結實的關係, 顧府如今虧了個底兒掉, 又風風光光將顧老爺子大葬了一場,生活都幾乎要無以為繼了,於是也就各房推掉了不少活動,如同一窩老鼠崽子,大老鼠揣著小崽子們吃飯的家夥入土為安了,留下這些惶惶恐恐的小崽子們坐吃山空並懷念大老鼠還在時嘴裡的奶嘴。
幸而這一窩崽子裡有一位變了異, 早早騰開手抓著心愛的顧葭遠離這樣糟糕的顧府眾人, 連老爺子的葬禮都隻是送了禮金,擺出恩斷義絕的模樣,維護在顧家得不到好臉色的哥哥。
顧無忌與顧葭這兩人的陣營堅定又和諧, 跳槽到顧文武那一頭的喬女士便開始左右為難了,更何況如今困擾她的還有另一樁心事, 那便是牢裡的大太太童雨心被放了出來——也不知道是哪個殺千刀的狗屎腦袋是不是被門擠了, 竟是將這樣禍害全家不得安寧的小偷給放了出來!
喬女士想到這裡, 手裡的手帕被她握得緊緊的, 好像手帕便是童雨心了, 得把這人的骨頭都捏碎才好, 以免來打攪她和顧文武的生活。
她歎了口氣, 心中鬱結不少, 可也沒有個主心骨, 隻等顧葭回來,好掰碎了這些事情給顧葭聽,來征求一些意見,隻不過聽了意見後,她照不照辦,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是說和小弟出門去獵場了嗎?怎麼都大中午了也不見個人影?那新交的朋友唐茗又是哪裡冒出來的蔥?我怎麼從沒有聽小葭提起過?”喬女士坐在擺滿了山珍海味的大圓桌麵前,黃色的桌布遮蓋著她攪動手帕的指頭,幾日的辛勞使她眼窩深陷,於是臉上的粉便多抹了一些。
雙手放在小腹前十指相扣的顧無忌一言不發且眼神漠然,盯著自找話說的喬女士,瞳孔裡沒有任何可以稱之為友善的情感,一旁跟著喬女士來參加這場飯局的紅葉則好像一個大好人,可憐兮兮,眉毛都彎成一個愁苦的‘八’,對喬女士說道:“大奶奶你不必著急啊,顧三少爺出去時身旁的人都要站不下了,又有您的小弟跟著,決計不會出事,且放寬心吧。”
喬念嬌聽了這話,一時很是貼心的和這位懷了老爺子遺腹子的紅葉手拉手疊在一起,歎息道:“是這個理,可做媽媽的,總是擔心,這個是免不了的。而且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我,我總覺著自己是忽略小葭過久了,心裡正後悔著呢,思考一會兒要怎麼和小葭道歉。”
紅葉見喬念嬌推心置腹般地和自己說話,麵露感動,甚至還用袖子抹了抹眼淚,說:“大奶奶怎能這樣說自己呢,你也是有自己的生活的,三少爺也有自己的生活,要我說成年的孩子,很應該像三少爺這樣成日交際不斷,這樣才是個人物呢。”
喬念嬌這幾日很不順心,可聽見紅葉這樣不遺餘力的誇讚小葭,也不由得有些自得,連帶顧無忌的死人臉也能夠讓她有足夠的耐心生受。
時間在這個飯店的包廂裡流淌的極慢,好像一隻不願意遠行的蝸牛,背著重重的殼子,一路濕黏惡心地爬過光滑的高腳杯。
當飯店的房門被穿著日服的女人跪著拉開時,整個房間裡一男兩女等待的人終於是夾著寒風進來了。
顧葭今日興致很高的樣子,同小舅舅阿仞手拉手,又很熱情的挽著好友唐茗,紮一眼看去當真是很有左擁右抱的意思。然而顧三少爺是個漂亮得無法令人苛責的人物,他黑發蓬鬆微微有些小小的自然卷,臉皮很薄的樣子,顏色便雪白裡透著粉色,五官驚豔不已,是垂眸時很溫柔的樣子,然而目光炯炯望向誰時,又像是將全部的愛意都傾入其中,攻擊得對方節節退敗,一輸到底,是極具攻擊性的過目不忘的深刻與美麗。
“無忌!我將唐兄也叫來一同用餐,沒有關係吧?”顧葭本身還想要讓王小姐一同來的,可王小姐明天就要做表姐王燃的伴娘,打定主意今日是死活不吃一粒米的,生怕那條腰窄得和筷子似的白色小紗裙穿不進去,或者穿著不好看,又不願意坐在哪裡乾瞪眼看著顧葭等人用餐,於是沒有來。
顧無忌笑著點點頭,他的笑像是早早準備好了的,一見到他的哥哥,立即就春暖花開般周身的氣勢都少了三分,這三分悄悄又化作親密的殷勤,站起來給哥哥取下圍巾與準備坐墊,照顧顧葭好好坐下後,顧無忌才同喬萬仞與唐茗分彆握手示好——即便他對這兩個人也並無什麼好感。
喬女士一見到顧葭就誇張的膩歪過去,和顧無忌是分坐左右的,像是兩個獨-占-欲很強的小孩子,同時撿到了這個好看的洋娃娃,於是一人扯著一隻胳膊,誰也不放手,哪怕扯爛了也是不放的。
“小葭,現在我想要瞧瞧你都要招無忌預約了不成?真是叫我好等呀!”喬女士不高興。
顧葭連忙抱住喬女士,臉頰都要埋進喬女士新燙的羊毛卷頭發裡,撒嬌道:“媽你怎麼就需要預約了?就算是預約,也是有關係的預約,最後一個打電話約飯局,都被我調到第一個,還想要我怎麼樣?”
“我要吃了你,你說我要怎麼樣?”喬女士歡歡喜喜的打量顧葭,心裡總惦記著童雨心在大老爺葬禮上說要效仿妃-革-命,也要休了顧文武這件事,心裡七上八下,想要和顧葭單獨說話,因此拍了拍顧葭的肩膀,說,“等會兒吃完飯,我有好些事情要和你說,我們母子兩個單獨聊聊。”
顧葭連忙懇求般看向顧無忌,顧無忌卻不置可否,顧葭便在桌子底下拽著弟弟的手好好的摳了摳這人的大腿,用過界的曖昧舉、動表達自己的需求。
顧無忌夾壽司的手頓在空中,短短一秒,但也被喬萬仞看了去,於是視線在顧葭與顧無忌之間來回切換,不著痕跡的幾乎是偏執性的尋找這兩兄弟之間其他過分的互動,可就算找到了,喬萬仞也是沒有阻止,更沒有資格阻止的,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做這樣的無用功。
一場飯唐茗吃得是食不下咽,日本人的東西,基本上沒有溫度,都涼颼颼膩歪歪,什麼金槍魚,一口下去跟吞生豬肉一般毫無胃口,但這又是顧葭請他來的,他硬逼著自己吃了一些,便抱著大麥茶拚命灌,最後渾渾噩噩什麼時候抱著一肚子水離開的,也都記不得了,隻牢牢記住自己明日要為顧葭安排有錢人認識的事兒。
而這邊,飯後,顧無忌與喬萬仞也都很給麵子的讓出一些空間給喬女士和顧葭兩人,這對母子雖然說是要單獨說話,可身邊還是被喬念嬌留了個人——紅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