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海的沿街風景實乃一絕, 因為本身附近曾是朝廷大員居所, 每一個院子的門口都擺著大大小小的抱獅, 不是什麼皇親國戚的宅子, 就是七品以上官員的房子。每一個小四合院的間距其實都很窄,僅僅一條一人躺下寬度的小巷用青石板鋪得整整齊齊,一如敬王府那和著雞蛋清與麵粉燒製出來的昂貴磚牆。
如今這些宅院有些大門緊鎖,主人早也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有的變成了大雜院, 隻一些大戶人家再那動蕩的歲月躲過一劫, 然後又回到這個充滿他們回憶和希望的地方。
即便時過境遷, 但也遷得有限,後海大部分人家也還是有身份地位的,所以靠近海邊的那條路上並沒有多少小商小販, 巡捕房將此管理得極為嚴格,隻能有商鋪的人才能開店做買賣,因此沿海的那一條路上便仿佛成了汽車的絕佳同行之路。
此刻一輛黑色的福特轎車從那整潔的青石板磚上碾壓過去, 將悄悄從石頭縫裡冒頭的野草迅速利用風的威力切成兩半!
緊隨其後的是一隊青皮,他們小跑著跟隨汽車的路線,仿佛是剛執行完什麼打家劫舍的任務,準備收工了。
車內, 汽車的主人江老板目光灼灼地凝視顧葭,他剛放完一段狠話, 正饒有趣味的想要從顧葭那張漂亮的臉蛋上瞧出一些花來。
然而顧三少爺素來對外人總有一套他自己的應對方式, 不然就他這樣成天和這個稱兄道弟, 和那個摟摟抱抱的架勢,不知道多少男士、小姐的芳心落他身上,他偏生怕彆人同他表白,自己不接受,壞了雙方的感情,於是總是麵上好似一無所知,但言語或多或少夾雜拒絕與暗示,以此維係自己和女士們的友誼。
是的,隻是小姐女士們的友誼,在遇見陸玉山之前,顧三少爺可沒什麼機會察覺男士們對他散發的信號,他總覺得自己身邊可沒有那麼多的斷袖,幾百年也見不了一個,可誰知現在也不知是怎麼的,仿佛是開了葷,於是見天兒的有肉在他麵前晃來晃去,誇張來講,幾乎是十步一五花、五步一羊腿。
顧葭聽見江入夢的話後,當機立斷地想要把江入夢也當作那些即不能得罪又想要拒絕的女人中去,一般對待這種女士,顧三少爺是分幾個步驟的,首先的重中之重便是不能讓女士覺得自己是因為她不好才委婉拒絕,一定要讓女士開心,開開心心的接受事實。
其次是需要一如既往的友好對待女士,傾聽女士的心情,然後體貼地送女士回家。
最後,約定明天就見麵,見麵逛街、吃飯、打回力球、去賭、場,繼續和女士保持友好的關係,即便女士還喜歡自己,顧三少爺也已經是隱晦的拒絕過,所以喜歡他是彆人的自由,他已然可以不管,光明正大地放下負擔,堂堂正正的做個交際花。
“江老板你看我做什麼?”顧葭睫毛半垂著,視線遊離,瞳孔似乎微微晃動了幾下,一副羸弱無奈的模樣,“你說地玩笑話,一點也不好笑,嚇著我了。”
“嚇著就對了。”江入夢伸手捏住顧葭的下顎,以三根指頭便擒住了顧葭,剩餘的無名指與麽指微微蜷起,形態竟是很有些優美,然而他的聲音嘶啞難聽,瞬間便撕裂了這份顧葭想要營造出的互相安好,江入夢直接道,“不必與我兜圈子,我這般與你交心,你當也與我交一交心吧,罵我也好,咒我也好,都隨你的便,反正這個世上罵我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這一個,想我死的人也多了去了,不差你這一位。”
顧葭逼不得已仰著頭,目光與江入夢短促的相接,他張了張唇瓣,豐軟的唇上沒有任何瑕疵,沒有代表苦難的死皮、也沒有代表貧窮的溝壑,每一條紋路都仿佛是罪精致的花紋,淺淺的綴在那顏色水紅的唇上,有顫抖的呼吸從這唇中逃逸而出,可很快這唇的主人又矢口否認,道:“我為什麼要罵你呢?我像是那樣的蠢人嗎?我不罵你也不咒你,隻希望你快些讓司機到達醫院吧,我怕白二他等不了。”
“我同你說東,你與我說西,嗬……是不是顧無忌教你的?遇到我這樣的人不要同對方針鋒相對,要順勢而為,最好就是避免爭端?”江入夢一眼看透了顧葭,不打算就這樣乾擾了他,他方才並非說笑,他要讓顧葭切實地體會到他的話有著絕對地執行力,“停車。”
司機立馬踩了一腳刹車,車後座上的眾人皆是搖晃了一會兒。
“你做什麼?”顧葭的下巴被江入夢鬆開。
“不是我要做什麼,而是你要做什麼,我說過你要治好我,我現在就要,不是開玩笑。”
“你!”顧葭下意識的後退,後背都抵在了車門上,可卻因為白可行也在車上,他竟是被無形的束縛住,“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知道的。”江入夢忽然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還是在笑誰,他的手輕輕搭在顧葭的肩頭,手指一勾便輕易能將顧葭那早早‘迫不及待’解開了束腰的婚紗一點點褪下……
“你明明知道,早就知道,不要同我裝傻。”婚紗從上至下的猶如汩汩清泉劃下顧葭的上半身……
婚紗層層疊疊落在顧葭的腰際,其中卷著的兩團造假用的絹帕也暴露了,掉在車內的地上。
顧葭在那瞬間無法承受般的緊閉雙眼,側頭避開。
江入夢本不應該在忽顧葭的反應,畢竟大家早就對彼此心知肚明,是撕破臉了的,他合該就不管不顧的下嘴,先對著那明顯不是第一手的藥來一場他期待已久的摧殘,他是憋了許久了,自發現了真貨,你要他再去品嘗彆人的假貨,他心裡也難受。
當假貨擺在他麵前,那形狀大小全然和顧葭的不同,沒有顧葭的漂亮,沒有顧葭的惹人食指大動,他這些日子都餓瘦了。
荒誕的故事為什麼會發生在他的身上呢?江入夢不想察覺到自己對顧葭抗拒的煩躁,他已經夠悲哀了,是個二十來歲還吃奶的變-態,所以不要喜歡上這個一看就絕不可能愛自己的顧葭。
——可是該死!我怎麼可能不愛他?!
江入夢在自己與自己的博弈中,輸得一敗塗地,若是之前他還可以狡辯幾分,如今卻可能無法再欺騙自己,他隻是單純的喜歡吃人-乳,他喜歡的才不是口腹之欲,而是在他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在他孤立無援自我作賤的時候,每一回都會出現的顧葭。
他甚至為自己感到悲哀。
你瞧你乾什麼記那麼清楚呢?他對彆人善良那是他的日常,你隻不過是他小時候某一天遇見的某一個人,乾什麼總是尋找他,找到了又能怎麼樣?
說什麼狗屁治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