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2 / 2)

“我是被父皇立為儲君,然而父皇心中未必沒有考慮過你。他一向待你與旁人不同,就是才乾不下於我的七弟在父皇麵前,也不如你多矣。可是水清,你太心急了。”

水湛所說不假。

立儲乃是大事,稍有不慎便會動搖國本。水湛雖說占了嫡子的便宜,但是這一點優勢,水清同樣也是具備的。何況這麼多年,皇上也是把水清護得嚴嚴實實,甚至可以說,在水清身上看見的當年小九的影子,使得這位當初迫不得已痛失幼子的皇帝更加憐惜體弱的水清。

然而水清太心急了。急著想要在朝臣中拉黨結派,急著想要動搖皇上的決定。水湛不明白,為什麼從未有過奪儲心思的水清在這兩年近乎瘋狂一般地迷戀上了權勢。他找不到答案,可是愈見激烈的奪儲之爭卻已經從水下浮出了水麵。

同父異母的兄弟們的異動,他在外辦差時,幾次三番暗下殺手。那些死士是受命於誰,他一清二楚。隻是令他心寒的是,水清雖然不曾向他痛下殺手,卻也暗暗地儲備力量,想要從父皇身邊的近侍一一滲透,妄圖動搖皇上的心思。

“水清,宮裡的釘子,我是一定會拔掉的。若你果然有心改過,我勸你趁早收手。不要等到不可挽回時,賠上了一切。”

水清低垂著頭,沒有言語。隻是在水湛看不見的地方,眼角的淚珠忽而滑落,砸在腳下光華的石板上,甚至還沒洇開就已經消失。一如他暗藏於心,不曾宣之於口的隱秘心事。

“三哥,你就那麼喜歡林澤嗎?”

“他就那麼好?值得你喜歡的人那麼多,為什麼你的眼裡卻隻裝得下他!”終究是不甘心,水清猛然抬起頭,瞪著水湛的眼睛通紅一片。如同一個垂死掙紮的人,明知儘頭是飛蛾撲火的滅亡,卻還是心有不甘,執意想要問個一清二楚。

“三哥!你是儲君,你是皇太子了!你知不知道,如果禦史台的那些言官知道了你和林澤的事情,他們會怎麼寫?口誅筆伐,你會遺臭萬年的!”

“那又如何?”水湛挑眉,他從不畏懼自己的名聲是好是壞。

在其位謀其政。從前他是皇子時,隻一心辦好父皇交付的差事,從不會與官員朝臣過往甚密。如今他被立為儲君,以皇太子之尊,他也隻會輔佐好父皇,處理軍國大事。至於言官諫言,百姓口中的評論,他何須在意?功過是非,並不是這等事情可以掩蓋的。縱是如今受了汙名,待他百年歸老,後人也定有公論。

“三哥!”看清水湛眼中的決絕之意,水清驚恐地嚷道:“你真甘心要做一個分桃斷袖的儲君,可有沒有替林澤想過?他如今深受父皇看重,在翰林院裡也口碑甚好。來日新皇登基,隻怕為相做宰都使得。可是一旦打上了‘太子孌寵’的汙名,隻怕就是如今對他頗為看重的父皇也會狠心下手。三哥,你便不為自己想想,也該為他想想。難道你真忍心看他背負著佞臣的名聲,身首異處,不得好死,受萬民唾罵嗎?”

水湛眉頭皺得死緊,水清一番話,竟道出了他藏在心底最不敢觸碰的隱憂。

是的,他害怕。他害怕因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毀了林澤的大好前程。林澤什麼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父皇待他那樣好都是有原因的。也不知道,為什麼太上皇每每見了他,就會時而寬和時而暴戾。這些,都是後宮辛秘,不足為外人道。

他不怕自己被口誅筆伐,可是他卻非常的害怕,怕林澤因為自己而成為眾人口中禍國殃民的奸佞。

“慶王爺多慮了,下官官聲如何,滿朝文武都可為證。難不成捕風捉影的事兒還能當著不成?”

聞聲,水湛和水清齊齊轉頭向院子裡看去。隻見林澤正緩步而來,少年長身玉立,一襲玉帶輕袍,襯得麵如傅粉,唇如點朱。更兼他眸光清亮,一雙桃花眼似嗔還笑,眼角微微斜睨著,恁得誘人。水湛輕輕地笑了兩聲,上前幾步拉住了他的手,笑道:“怎麼又回來了,不是才說要去尋幾本書瞧瞧?”

“唔,那幾本書平日裡怕沒什麼人看,放著都黴壞了。改日也當要人搬出來曬一曬才好。”

水湛笑道:“由你做主就是了。”

二人談笑間溫情脈脈,哪裡還有旁人插足的餘地。水清站在原處,遠遠兒地看著他們說笑,隻覺得自己如同一個笑話。他處心積慮想要握緊的人,想要得到的東西,林澤卻輕而易舉地就得到了。

林澤止住話頭,抬頭看向半張臉都隱匿在樹蔭下的水清,冷冷地說:“我勸慶王爺還是回去好好勸勸你那嶽丈大人,彆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禦史台的言官隻怕如今都把眼睛擱在江南呢,甄家根基深厚,從前是好事兒,如今隻怕樹大招風,不日要引來禍端。慶王爺有這等閒情逸致來挑撥離間,我勸慶王爺還是好好兒地回去籌謀一番,免得到時候落得更淒慘的下場才是。”

“本王知道了。”水清聲音壓低了幾分,便似當年從未遇到林澤時,那等謙遜恭和的語氣。

頭頂落下的樹蔭遮蓋住了他大半張臉,使得他的表情看不真切。但他眸子裡一閃而逝的冷光依然被目力敏銳的林澤捕捉到了。

那冷光含著怨恨!

那又如何?

林澤冷笑一聲,他早想動手整治水清了。隻是礙著水湛,不好動作。可如今水清動作這麼頻繁,妄圖左右朝堂,還把手伸進了後宮。皇上和水湛都默不作聲地剁了那幾隻爪子,還替他遮掩著,可林澤卻沒那等好性兒。

也許這兩年,財大氣粗根基深厚的甄家是慶王爺水清的助力,也是他爭奪儲君之位時的重要籌碼。可是,在水湛已經成為板上釘釘兒不可更迭的皇太子的那一刻,從前風光無倆的甄家就注定了會從高台上重重摔落。

甄家,氣數已儘了!

和甄家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賈家,隻怕也逃不過抄家的命運。

至於慶王爺水清,嗬——林澤啟唇輕笑,不死也該捋一層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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