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舒梵反應,他信手叩了下桌麵,下一秒淡淡接上,“我隻是單純地瞧你不順眼。”
舒梵被噎住,實在無話可說了。
跟一個不講道理的人能說什麼呢?
年少時被師父費遠所救後,她時常陪伴左右,跟著他在兩廣一帶闖蕩。江照拜入師門的時間比她早,在她之前,一直最得費遠喜愛。
舒梵想,他或許是怕她搶他日後的衣缽。利益相關,也確實沒什麼好談的。
她轉而問他:“這麼晚找我,所為何事?”
江照斂了神色,也不再繞彎子:“分舵的探子來報,狗皇帝上元節會去看望自己的乳母文溪夫人,屆時我會帶人埋伏左右,你替我放火燒船,以策萬全。”
“你瘋了?沒有師父的命令,你敢擅自行動?”
江照根本沒有搭理她,丟下這個消息就縱身躍出。
舒梵追到屋外,隻見清冷月色下,他身輕如燕,在屋簷上幾個縱躍便失去了蹤影。
舒梵懊惱地暗啐一聲,簡直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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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節是一年中難得不設宵禁的日子。
夜幕沉沉,華燈初上,往日沉寂在夜色裡的長街卻是燈火通明,一派繁盛景象。
護城河往西便是洞庭湖,岸邊的幾處酒館都開放著,再往西北的橋下停泊著幾座巨大的龍船。常來的遊客都知道,這幾條船平日是從來不對外迎客的,今晚卻破天荒地亮著燈,可若有人靠近,宿衛的便衣便會拔劍攔住去路。
眼尖的人便會大吃一驚,這些宿衛雖衣著普通,動作齊整劃一,均訓練有素,手中的寒鐵劍更非一般富紳可持,唯有三品以上大公才可置。
是夜,沁涼如水。
劉全笑著一路三回頭,替一身素藍色便服的文溪夫人指引:“夫人這邊請,陛下在船上等著呢。”
文溪夫人年過四十有餘,飽經風霜的麵孔已有不少皺紋,可秀麗的眉眼仍能看出昔年的風姿。
她謙遜地對劉全福了一福,聲音都有些顫抖:“臣婦何德何能,竟能讓陛下親自召見?”
“夫人言重了。昔年主子受難,更被劉貴妃所累,幸得夫人嗬護庇佑。”
當今皇帝和生母不和,皆因帝出生時太後隻是一介美人,不受先帝愛重,更將繈褓中的陛下送到了劉貴妃宮中撫養。
後來劉貴妃因巫蠱案被先帝廢黜,身邊一乾人等都受到了牽累,這個不受寵的皇子也被貶為了庶民,幽禁掖台,長達六年。
皇帝少時便風姿出眾,性情高潔,引京都無數少女競折腰,經此一役卻再也沒有人對他示好。
彆說門庭冷落,他成了整個京都的笑柄。
這也是他為什麼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娶妻的原因。
上了船,文溪夫人遠遠就看到了佇立船頭的那道頎長身形,忙刹住步子,屏息垂頭,不敢亂看:“臣婦周氏,見過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行了一個大禮。
月色清冷,斜斜灑照在船頭的甲板上,青年身量修長,擋住了身後朦朧的燭火,一張白玉似的麵孔上光影搖曳,瞧不真切。
四周清淨無聲,遠處百姓的追逐嬉戲聲卻若有似無地傳來,顯得更加清晰。
文溪夫人更加不敢抬頭。
雖然年少時的皇帝與她相熟,待她謙恭有禮,處處周全,可如今這個人似乎並沒有她記憶裡的影子,好像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起來吧。”半晌,李玄胤道。
文溪夫人這才起身,垂著頭站在那邊。
“夫人不必拘束,你與朕本是舊識,更是朕的恩人,何必如此見外?”皇帝的聲音深沉而平和,“朕打算封你兒子為關內侯,享食邑百戶。”
“臣婦不敢。”文溪夫人跪下,“臣婦之子庸碌,萬萬擔不起這樣的榮寵。”
劉全伺候皇帝多年,自然知道他的脾性,見他漠然不語,忙上前攙起文溪夫人,勸道:“這是陛下心意,夫人就不要推辭了。聖口禦言,怎可收回啊?”
文溪夫人這才接受,隻是仍有些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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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梵在橋邊站了許久,終是上了船。
她有皇帝禦賜的令牌,自然一路暢通無阻。
劉全前腳剛送走文溪夫人就瞧見了她,笑著甩了甩拂塵:“稀客啊。”
舒梵被他調侃地不太自在,但想起來意,沒有跟他多費唇舌。
當務之急還是勸皇帝先行離開這兒,以防不測。
其實那日江照離開後她就緊急聯係了師父費遠,隻是費遠向來行蹤不定,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人影。
而漕幫下麵的幾個分舵一大半勢力都掌握在江照手裡,她根本沒有權利調動人手,不由憂心如焚。
她才不信江照的鬼話。
李玄胤一死,她的兒子彆說能不能登上帝位,就算能上去,多半也是江照的傀儡。而且藩王環伺,南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