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誠如聖人不知道她的夢境中他會被如何作想對待,她也不懂聖人夢中,溫柔之後會怎樣的狂風驟雨,她隻覺得喝酒好困,聖人的榻也很舒服,她能不能今晚就睡在這裡呢?
好像陛下也沒有生她的氣,畢竟是他自己抱到內殿來的。
可是聖上卻不準,他像是探看她換牙情況那樣,要她張口,她沒有壞了的牙要看,卻被迫嘗到了聖人殘存的酒香。
聖人是要叫她把酒吐出來嗎,可是她還沒有喝到要吐的程度。
他說他想嘗一嘗含桃,為什麼不吩咐內侍監呢,內侍監肯定還沒有睡,為什麼要對她講呢?
她困得閉上眼睛就睜不開,急切且輕柔的撫摸愛憐雖然叫人覺得舒適溫暖,但這實在不是一個享受的好時機,她很想側到一邊去,給聖上騰一點地方,懵懂中又有一點被打攪好夢的委屈,含糊不清道:“聖人還不睡麼?”
他的手終於離開了,然而人卻覆了上來。
楊徽音察覺到了聖上的熱,他不再像是對待女孩一般那樣親和,而是在細致、甚至是有些專橫地與女郎燕好,他唇齒間殘留了桃花酒的甜香,與原本熏染的男子熏香混在一起,是令人沉醉的馥鬱,也麻痹了她對危險的認知。
“聖人,您真的醉了麼?”楊徽音的酒被嚇醒了一點,但那種飲醉的無力感和被天子壓製的自然臣服叫她喊都喊不出來,“聖人……您弄得我好痛!”
那猝不及防的疼痛與親密接觸徹底將她的酒嚇醒了,她不斷地推拒,但是卻沒有什麼用處,所做的隻能側過頭去,眼淚彙聚成行,一串串滑落到枕上,滑入繡著的龍紋之中。
所謂葉公好龍,大抵就是她這樣。
聖人的那處並不如他本人那樣俊秀雅致,隻是闖入一點點,幾乎叫她痛不欲生,她盼望聖上對自己有男女之思,但是又被他今日的強勢嚇到,叫她覺得有些受辱。
她本來是聖人掌心的珠玉,聖上也從舍不得叫她受一點半點的委屈,然而今日聖上卻像是幸一個宮人那樣去幸了她,就因為她穿了一身女官的衣服麼?
直到今日,她才意識到,之所以從前可以肆無忌憚地和聖上撒嬌,不必顧忌男女大防,不是因為她不懂,而是因為聖上給了她足夠的安全,又從來如君子般舒朗,叫她生出嬌縱不懂的底氣,可以索要更多的憐愛。
朦朧中,她忽然記起那個早被自己忘到爪哇國去的夢境——夢中她確是一位侍奉君王的女官,被醉酒的聖上直接要了清白之身。
但是夢中,她卻沒有一點父母之命、或者身為女子矜持的不快,反倒是聖上中途想要停下的時候忍痛翻身,情願與他……共赴陽台。
隻不過相同的是,聖上結實有力的臂膊同樣被女郎的指甲弄出了許多血痕。
“瑟瑟,怎麼哭得這樣厲害?”
聖上在夢中已經有幾回這樣將她極儘擺弄,有說不出的百般手段待她,因此已經習慣不必過多疼愛,隻需依順自己的心意,然而她今日卻百般不喜歡,那處也不夠容納,甚至哭得有些肝腸寸斷,卻又不敢放聲。
他對她的眼淚一向是極喜歡的,但隻愛那種承恩無力的柔弱,卻不喜歡這種,他輕輕吮去她腮邊清淚,自她胡亂半褪的衣衫裡勉強起身,柔聲道:“瑟瑟,不喜歡朕這樣疼你愛你了麼?”
她搖了搖頭,眼淚汪汪道:“聖人,我害怕極了,您不要這樣對我好不好?”
那真實的觸感和哀婉的聲音讓聖上自沉醉中清醒了許多——這根本便不是什麼夢,他的手中還握了女郎一側玲瓏豐盈,她那樣真切的害怕,手不顧羞地握住那裡去推拒便是最好的證明。
皇帝也略有吃驚,他仍有些醉酒的頭痛,但是既然清醒,斷沒有將錯就錯的道理,雖然女郎溫柔鄉令人流連忘返,然而聖上也無心去看,退出的時候仍不忘儘可能溫柔地安撫著她。
“聖人,我是不是已經算是被您……”楊徽音略有些難過,說不出完整的話來,掩麵低泣,蜷縮在衣物之間:“我太不檢點了。”
她出身也算得上是極高的了,這樣的門庭,又是近十年的宮闈教養,這是她其他姊妹所沒有的待遇,然而卻唯獨是她出了這樣的事情,要是她謹守男女之防不來,就不會發生了。
聖人固然是她心愛,然而陛下這樣對待她,她在聖上眼裡又算是什麼呢?
“瑟瑟彆怕,”聖上做出錯事,到了這一步總避不得羞,幫她瞧了瞧,鎮定心神安撫道:“沒有成的,朕方才隻有一點,彆說沒有,就是有,也是朕唐突了你,瑟瑟什麼也沒有做錯。”
她不過是想給他過一個生辰,一個本來還不算太懂風月的姑娘對他滿心依賴,才敢在深夜與他對飲,卻無端因為天子的綺夢被扯入帳中不加疼惜地燕好,一定是嚇壞了,也疼壞了。
楊徽音如一隻小鵪鶉瑟縮著,被拍撫了一會兒才緩過神來,她想了想方才自己手中所握仍餘許多,聖上自然不會有許多在裡麵。
他本意並不是想強了她的,但是那處卻難以消解,楊徽音感受得到那處的存在,一邊小聲哭泣一邊問道:“聖人從前便對我存了那樣的心思麼?”
聖上默然片刻,卻不曾回避,坦然麵對她那一雙猶帶醉意的朦朧淚眼,“瑟瑟小的時候從來沒有,是你長大了……朕也會有過片刻慕少艾的心思。”
她已經不是個小女孩,不單單是她瞧見陛下會生出綿綿情思,其實聖上待她,也會漸漸有些不同,隻是他每每思及前世,卻又總為了安慰自己,不過是不希望自己親手嗬護大的姑娘會隨隨便便尋找人家。
“那怎麼從來不見您和我說起過?”她仍羞於將那份情思開口說出,但卻滋生了一點勇氣:“您總是很正經的。”
簪發的桃花散了滿鋪,狼狽而靡麗,她垂發臥於其中,玲瓏肌骨,令人愛不釋手,卻又分外心痛。
“因為瑟瑟很好,朕不願意在你的麵前輕浮,”聖上靜靜地看著她,憐愛卻又有些酒後傷她的愧意:“朕終究是天子,若朕言說在先,瑟瑟便是不明白不喜歡,或者嫌朕的年歲大,也會到朕身邊來的。”
“朕希望你能從心所欲,尋一個自己真心喜歡的人,”他繼續道,頗見自嘲:“更何況若是憑了君王之尊仍得不到,朕大概也要落得沒臉。”
都說酒後吐真言,她從沒有在聖上清醒的時候聽見過這樣的話,聖上總是嫌她小,嫌她什麼也不懂,隻把她當作一個小孩子寵愛。
她也這麼覺得,因此聖上忽然將她當作可以同榻的女子,叫她措手不及,沒有任何的準備。
可其實陛下卻也喜歡著她,甚至說,怕她會不喜歡自己。
“年歲有什麼要緊,您有很多女郎傾慕喜歡,”她低聲道:“瑟瑟每每聽到,會有些生氣。”
聖人的年歲,她從一早就是知道的,她很喜歡陛下,雖然猶豫過,但並不覺得年歲是不可跨越的問題。
她心許的本來就是聖人這樣的男子,其中包括了他的溫文爾雅、他的縱容寵溺、他的剛毅明斷,那也同樣包括了他略有些不足的地方,比如稍長的年歲。
天子獨身,又是親政的君主,九州萬國孕育出多少鐘靈女子,都是順從天子索求的,而遠誌館中,也會有不少豪門出身的女郎以做皇後為誌向——這本來就是太後的初衷。
她不會瞧不起,因為從前沒有資格,隻是會暗裡會生氣拈酸,連叫他知道都不敢。
聖上微微一笑,因為時常在他麵前謀求賜婚的隨國公,他很理解瑟瑟這一點:“朕亦如此。”
隻是稍微有一點不同的是,瑟瑟隻敢生氣吃醋,他卻有君王權力天生賦予的尊榮,生殺予奪,斷了隨國公東床擇婿的門路。
有那麼一刻,他確實煩躁得想要拔掉楊文遠的舌。
方才想要與瑟瑟行周公之禮時有關那些手段的念頭他決計不敢叫她知道,否則一定會把她嚇哭,然而若是有一日她站到自己的麵前,說另外有一位喜歡的郎君,他便會成全嗎?
說不定,他會氣到當著那人的麵將那些手段……
聖上想到大約會教她害怕的事時會下意識拍撫,楊徽音卻已經漸漸恢複平常,她道:“聖人,我不生您的氣了,沒有流血,應該也沒有大礙的。”
她剛才主要是太怕聖上會做出的那些事,其實還沒到真痛的那一步,現下他柔聲細語,自然就安撫好了:“瑟瑟好困。”
“那便在朕這裡睡一會兒罷,”聖上擦了擦她臉上殘存的淚,柔聲道:“明朝不會有人非議的。”
他不願意叫她往天子內殿來、不欲與她同飲是因為前世給她的傷痛,然而今時今日,卻不必拘泥這一點。
“那您這裡怎麼辦呢?”楊徽音稍微有些猶豫,經曆了實際,她才知道很怵那個:“就這樣一夜,然後您上朝見大臣麼?”
聖上固然有自己該有的血氣,但是這樣一個他嗬護多年的女郎在懷,憐愛與尊重遠勝於一時的床笫之歡,他笑了笑,低聲道:“睡吧,不必管它。”
宵禁大概早就開始了,其實就算沒開始,也不必因為避嫌而折騰,他總歸是用心用腦來思慮,並非心心念念那事,否則也不會等她許久了。
明明方才還會恐懼失聲,現在楊徽音卻覺得分外心安,像是毫無戒備的小獸依偎在他懷中,合上眼,不多時就去見周公了。
他既這樣說,那便真的不會,她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