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2 / 2)

“聖人這是說什麼話,我們當然是骨肉手足,您忘記了嗎,阿姐當年還抱過你、哄你玩呢!”

南平長公主竭力否認:“是與不是,娘娘與上皇最清楚的,若不是,上皇自然也舍不得立您為君。”

“未必,”聖上看著眼前風韻猶存的南平長公主,想到的卻是她老年的刻薄與惡毒,笑著道:“其實阿姐當年抱著我的時候,很想掐死我罷?”

鄭貴妃的風光刺痛人眼,那樣的念頭她從未停歇過,然而實際上她懷抱皇帝的時候卻是十分珍愛,像是對自己的親弟弟一樣。

人說鄭貴妃妖媚,實際上她那時候總還是懷有悲憫心的,見南平失去母親與兄長,又一心討好,才稍微動容一點。

“畢竟律法論跡不論心,你也能哄太後高興,朕本來也沒打算將一個和尚怎麼樣,但你的口舌是非太多,”聖上的麵容忽然冷峻起來:“既如此,你就到蒲州去好好自省!”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南平長公主麵聖的傳聞不脛而走,不過半日,長安勳貴大多都知道嫁到崔家的南平,終於也因為不檢點遭了皇帝的厭棄,被貶到蒲州去,不過駙馬很不願意跟著去,聖上也就隨他了。

楊徽音聽見這件事的時候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演禮儀,她覺得奇怪得很,“南平長公主算是聖人的姐妹,會因為這種事情被貶?”

她滿心的不理解,曲蓮卻在一旁寬慰道:“娘子何必管這些事,您這幾日等走過禮,好生安靜過了這幾日,咱們回宮去就好,外人與您不相乾的。”

“好像是說,聖人是嫌南平長公主這個親戚做得不大好,對太後言談間說了您幾句不好,有長舌婦的嫌疑,”竹苓剛回了一趟宮中,見楊娘子苦惱好奇,斂眉一笑:“相好不相好的反而沒那麼要緊。”

楊徽音驚奇:“她出身高貴,能進什麼謠言?”

“不過是之前宇文娘子卷入了一樁案子,”竹苓與宮中通過聲氣,也就能與楊徽音說個明白:“本來和您幾乎不相乾,結果因為您與宇文娘子交好被議論,聖人不許人傳出去,然而南平長公主卻到長信宮去搬弄是非。”

楊徽音被隔絕在楊府中,過著閨秀大門不出的無聊生活,完全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不免吃驚:“意知怎麼了?”

“是一個世族的公子,落魄到要受風塵女子的資助,結果又得了宇文娘子青眼,後來中了官,預備另揀高枝,結果玩火自焚罷了,”竹苓細細同她說了一回,又道:“但坊間總說是走了您的路子,將國家公器作閨中朋友的來往人情,慷慨相送。”

曲蓮是早知道這案子,也預備著大理寺派人來問詢,為楊徽音打扇,笑道:“說不準流言就是從南平長公主傳出來的,她既走了,也不會有什麼彆的事了。”

是不是南平長公主捏造出來的又有什麼要緊,聖上立後,這樣的大喜,向來是不會有什麼大舉動的,然而南平長公主隻是因為議論皇後,便被陛下尋了個小小的借口,倏然流放,幾乎等同於幽禁,沒有人敢再亂說皇後的不是。

“意知才不是爭風吃醋的人,她家裡寵縱,有好多爭相上位的羽林郎為她吃醋呢。”

楊徽音從最初的驚愕惱怒,轉變為無奈歎氣。

她正欲做皇家的新婦,正在乎舅姑評價,稍微有些不悅:“若陛下按中宗之子算,她是我大姑子,若將聖人按上皇之子算也是我姑母,為什麼要在她皇嫂的麵前說我壞話?”

宇文家權勢仍在,聖上也不會太過苛責,頂多是數落一頓,叫意知吃點平日沒吃過的苦頭,楊家與崔家向來也算交好,世仇兩個字談不上,長公主頂多在宮中偶爾見一麵,與她有什麼仇怨?

“娘子,即便是華貴如皇族世家,難道就沒有搬弄是非的男女了麼?”竹苓笑了笑,按照聖上的意思道:“或許是殿下想要討好太後,以為娘娘總有挑剔新婦的毛病,順著說一說。”

“那個與南平長公主相好的和尚呢,他怎麼樣了?”楊徽音從來不會不放心皇帝的安排,又起了好奇心:“公主犯法也沒什麼,和尚與人通||奸怕是要殺的。”

這個聖上倒是沒有教過,竹苓愣了一下,含笑道:“這自然是皇室秘聞,聖人本來就不喜歡公主養情郎,或許是悄悄處置了他,不願意彆人知道。”

楊府的全部伶俐人手幾乎都在外忙著搭建冊封的帳篷,反倒顯得雲慕閣分外幽靜,楊謝氏雖然擔憂自己日後的命運,但在這件事上,依舊任勞任怨,忙得焦頭爛額,早上親眼盯著女官為楊徽音梳妝整理,而後去正廳相候,為丈夫研墨。

天子謁廟,正副二使攜詔書自宮中來,等宣讀完畢,請隨國公府接旨以後,退立軒下,等待隨國公親筆回複聖人婚書上的問題,終定於永寧九年十二月十二日正式授皇後冊寶、衣飾、翟車,十二月二十日入宮合巹。

為顯重視,大理寺卿與宗正卿來往宮中與隨國公府幾次,才將事情定下,而後又過兩日,才有大理寺人奉陛下敕令,來問皇後案情。

正式確立婚事前,隨國公府來往的人還不算太多,然而一旦塵埃落定,楊徽音便覺察出了前院的熱鬨動靜——皇後還在府中,再怎麼親近的朋友也不好往內宅來,怕打擾皇後的清靜。

來問話的是大理寺新晉的官員,他被委派過來,純粹是聖人的意思,走流程之餘,給娘娘講一點大理寺經手的殺人案,皇後似乎做女學生的時候就很喜歡聽這樣的故事,他原先管理卷宗,也很有些口才。

兩個人倒不像是問話,反倒像是說書了。

“宇文娘子若是被判,可會有什麼不好?”楊徽音知道那被殺的小官是那日給自己刻梳子的男子很是驚訝:“他到底腳踏幾條船,還能發奮讀書,當真應付得來?”

“回娘娘的話,宇文娘子至多是知情不報,並無大礙,不至於流放杖責,罰金也就夠了。”

穿了青色官袍的他立在門外,一般情殺裡的八卦總是比血||腥趣味更多些:“被殺的李師出自望族,在家中仍有正室,後來在平康裡一擲千金落魄,隻能受相好夭娘資助,許諾富貴勿忘。”

他說話間亦講究分寸,宇文娘子與皇後大抵還有許多情誼,“後來李師偶遇逛書坊的宇文娘子,刻意引誘,受宇文娘子襄助,春闈後入吏部報道,至京畿為縣丞。”

宇文意知對待情郎一向是隻給金銀的,宇文家勢高,也看不上一個芝麻大小的官,等他離京,也就算是好聚好散。

李師原本家境也還好,既然做了官,自然要往上爬,矜持名門的身份,非但不願意為夭娘贖身納妾,連帶自己的糟糠妻子也不喜歡,一心攀附新貴,一麵寄回休書,另一麵威脅起宇文家來。

通||奸之罪可判死,他手裡握著宇文意知許多東西,要鬨起來也難看,隻是沒有想到夭娘失了全部積蓄,不能贖身,她近來不接客,得罪了許多熟客,門庭冷淡許多,竟然也敢在自己家中揮刀相向,解決了宇文家的後顧之憂。

“不過李師的妻子正巧乘車入長安尋丈夫及煙花女子理論,否則也不能這樣快,被人掩屍六七日也有可能,”他也有些感慨:“得虧她沒敲登聞鼓,否則聖……要壓下來便不能了。”

大理寺雖然沒有說,但是大抵也考慮了這一層,為著宇文家的體麵,隻將那個叫夭娘的女子杖三百,徒十年,極快地了結了這件事。

“她素來愛逛那些書坊什麼的,被人誘哄欺瞞,現在吃些苦頭,也該老實了,”楊徽音猜測能叫花魁癡心的不說是潘安之貌,也是能說善言,“那個夭娘我確實見過,一麵之緣,幫過一點忙,竟被誤解至此。”

楊徽音也有一點默然,那個豔麗清瘦的女子在記憶裡早就模糊了,其實也有些可憐,把希望寄托在世家子弟身上,她所能複仇的手段是把性命幾乎都賠進去。

宇文意知若是實在不願意嫁,告訴宇文大都督,把這人調到軍中去,都不必說什麼,要磋磨死一個人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何至於此呢。

楊娘子興致漸無,那大理寺的官員自然也識趣告退,皖月過來奉茶打扇,覺得她有些奇怪:“娘子怎麼了,倦困還是不高興?”

竹苓也不解:“大理寺對宇文娘子的處置過苛,娘子不喜歡?”

彆說本來沒什麼,就算是有什麼,最後的結果裡,皇後也定然是清清白白,皇帝叫這人過來,不過就是給待嫁無聊的楊徽音增添一點趣味。

“沒什麼,”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現在有許多人服侍,若不高興,時時有人猜度自己的心情,不過一笑,將那刻了字畫的桃心木梳從頭上拔下:“似乎有些晦氣,我在想重新送些東西與聖人才好。”

……

沒過幾日,長信宮便來了內侍,宣旨召楊娘子入宮小住,楊文遠心裡清楚皇帝想要做些什麼,縱然心裡嗤之以鼻,但最終還是要佯裝不知,私下告訴了雲氏,教導皇後婚前不要鬨出人命來,否則皇室與隨國公府麵上都太難看。

楊徽音早就盼著去見自己的郎君,聽聞雲氏說這樣的話,麵上雖生紅意,好生應承下來,但這份敷衍叫雲氏看來也很有一分心酸:“女大不中留,娘娘就這樣盼著到聖上身邊去。”

她換了更為莊重和精致的衣裳登車辭彆,楊懷懿出來和姐姐道彆,又同自己這個唯一的同母弟弟說了幾句讀書習武的話,便在女官和內侍的攙扶陪同下進了車中。

她滿心的歡喜,入宮換乘轎輦後發覺是去紫宸殿也不意外,微掀了帷帳問曲蓮:“我見了聖人後,總也得有住處,是還住在文華殿麼?”

遠誌館裡的東西已經被挪出來了,她在宮裡也就剩下文華殿還熟悉些。

曲蓮一愣:“娘子這是說哪裡話,您原先住在文華殿也沒什麼,可那是原本聖人讀書的地方,您換了身份,又豈能在那裡委屈?”

聖人待她極好,文華殿布置亦華麗,楊徽音從來不覺得有什麼委屈,不過宮裡說要換,換就是了:“那我以後要住到哪裡去,難道要直入立政殿?”

曲蓮搖了搖頭,她從未嫁過,而這事本身就是違反了宮規,無非是出於天子私心,她不能用規矩來說服人,傳達時也有些羞赧:“聖人親口所言,請您同住紫宸殿。”

“我要住在紫宸殿?”楊徽音幾乎沒有控製住自己的聲調,她的臉瞬間就紅了起來,臉都側了過去:“聖人要做什麼?”

“娘子何必擔心,”曲蓮也為難,笨拙地安撫道:“您與聖人又不是沒有共寢過……太後娘娘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