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倆起爭執的時?候,何美娟沒有出來勸阻。
和程僑記憶裡一?樣，她從不會在兩人吵架的時?候出麵，其實這是明哲保身的做法,因為無論她勸哪邊都討不到好?,還不如躲起來落個清淨,也省得去當這個夾在中間的惡人。
倒是小不點程少涵在臥室裡聽到動靜,好?奇地?探出半個腦袋向外張望。
程僑的認錯讓客廳的氛圍陷入了一?片沉寂。
程華喘了好?幾口大氣，才勉強壓住自?己?的暴脾氣。
他重重地?坐回沙發?上,將上半身轉了過去,一?個人生起悶氣來,隻留下個寂寥的背影給程僑。
程僑陪他坐了一?會,他還是擺出一?副不願搭理的樣子。
她隻好?低聲說了句“我先回房了”,起身進了臥室。
程僑輕合上房門,開始思考程華今天奇怪的表現,以他保守又古板的性格，根本?不會無緣無故地?提起這個話題,她心裡存著一?絲疑惑,乾脆靠在書桌上，給她堂弟撥了電話過去。
堂弟是小伯家的獨子，今年九月份剛上大一?,從小就活潑好?動仿佛一?匹脫韁的野馬，他跟程僑關係特彆鐵，稍一?打聽就繪聲繪聲地?把內幕全給招了。
原來程華今天去送年禮的時?候，正好?撞上小伯鄰居家叮鈴哐啷地?砸東西。
這家人的小女兒鬨出了被本?地?某位做服裝生意的老板包養的醜聞，那老板要是年輕帥氣，最不濟是個單身的也就算了，偏偏還是個五十多歲禿頭啤酒肚帶家室的,實在糊弄不過去，連“我們是真愛啊”這個萬年好?用的謊言都圓不回來。
這樁八卦簡直震碎了知情人的三觀，女孩父母都是本?分的老實人，知道以後哭天搶地?，鬨到整個家都快散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鄰居間風言風語聽多了，漸漸心裡也都有了大數。
她小伯母也是好?心提醒，說起隔壁姑娘從小就愛打扮，和程僑年紀差不多，同樣都考得藝術生，沒想到心思不正就走上了彎路。而程僑離家十幾年，親戚朋友也從沒聽說過她談對象，小伯母便讓程華也留點心，多關心關心女兒的終身大事?，千萬彆釀成大
禍，那可真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堂弟在電話裡大大咧咧地?說：“現在網絡上不是挺多這種新?聞的麼，我媽就是死心眼，擔心學藝術的學費又高，平時?誘惑又多，小女生就容易愛慕虛榮走上歧途，所以才提醒了三伯幾句，她也不是針對你要說你壞話。”
他說到這裡又信誓旦旦地?做起了保證：“不過姐我相信你肯定不會做這種事?，你最討厭小三了，記得小時?候陪你看?《珠珠格格》，你還連著罵了知畫好?幾天呢！”
程僑被他的胡說八道逗笑?，輕輕“嗯”了一?聲：“我知道了，過兩天請你吃飯。”
掛了電話，她衝了個熱水澡，然後鑽進被窩裡，隻露出一?雙眼睛看?著吊燈發?呆。
她和程華好?像經常這樣，彼此隔了一?層厚厚的霧麵玻璃，明明是擔心她的事?，兩人說著說著就能吵起來，鬨到不歡而散。
房間裡靜悄悄的，隻有時?鐘一?格一?格機械轉動的聲音。
許嘉衍的電話就是這時?候進來的。
“喂。”
“我剛剛忙完，你睡了嗎？”
“躺著呢，還沒睡著。”
“回家第一?天，感?覺怎麼樣？”
程僑默默翻了個身，將整個腦袋埋進了被子裡，嗡嗡地?說：“不太好?。”
那邊安靜了一?秒，許嘉衍溫柔地?誘哄她：“發?生什麼事?了？跟我說說好?嗎？”
他願意當她專屬的樹洞，傾聽她的所有苦惱和委屈。
程橋無奈地?說：“我爸擔心我不學好?被金主?包養，所以想讓我趕緊找對象結婚。”
許嘉衍也是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靜默了幾秒後說道：“你不是有對象了嗎？”
程僑努力扯了扯嘴角：“我告訴他了啊，我的男朋友是醫生，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但或許他並不在乎你對我好?不好?，隻要我能早早結婚，不讓他在親戚那裡丟了麵子就行。”
她一?手?握著手?機，一?手?捏著被角，漸漸將枕巾洇濕了一?小塊。
許嘉衍忽然輕聲問道：“翹翹，你在家裡呆著，是不是很?難過？”
程僑吸了吸鼻子，不敢出聲。
許嘉衍輕輕鬆鬆一?句話就戳中了她的軟肋。
她這會兒才明白，原來自?己?從進不去家門開始就低喪的情緒，是因為難過啊。
電話那頭輕輕歎息了一?聲：“彆難過，我給你變個魔法好?不好?？”
程僑小聲哼哼：“我都多大了，你以為騙小孩子呢？”
許嘉衍低沉的嗓音仿佛蘊含了無限神秘的魔力：“嗯，騙你這個招人疼的小孩，你現在什麼都不要想，閉上眼睛好?好?睡覺，等?你再次睜開眼，一?切都會變好?的。”
程僑才不相信他，但許嘉衍的聲音悅耳又溫存，莫名有種鎮定人心的力量，
她在他的低聲安慰中漸漸入睡。
一?夜無夢。
*
除夕那天，H市難得出了太陽。程僑起床後頭發?都懶得梳，穿上顏色花俏的大棉襖大棉鞋，懷裡還抱著個熱水袋，躺在房間裡的搖搖椅上悠閒地?曬起了太陽。
程少涵在何美娟的鼓勵下，抱著寒假作業扭扭捏捏地?挪到她身邊。
“姐姐，我這道題不會做，你可以教教我嗎？”
小孩子表達親近的方式總是這麼直白。
程僑和程少涵這對同父異母的姐弟一?年到頭見不了幾次，他卻總想親近她。
程僑笑?道：“好?啊，姐姐教你。”
她放下熱水袋，拿過圓珠筆看?起了題目，是道數學題。
程僑自?信又瀟灑地?轉動著筆尖，看?了一?遍題乾，然後又看?了一?遍。
五分鐘過去，她遲遲沒動筆。
程少涵特彆貼心地?遞給她一?張草稿紙。
程僑在白紙上劃拉了半天，還是沒算出來。
……現在小學四年級的數學題就這麼難了嗎？
她不死心地?翻回去看?封皮，上麵四個囂張的大字戳痛了她的眼睛——小學奧數。
程少涵在邊上轉悠了半天，恍然大悟般大笑?起來：“哈哈，姐姐你也不會做！”
程僑覺得有點丟臉，她堂堂一?碩士生，竟然連小學奧數都搞不定，說出去還要不要麵子了？
她虛張聲勢地?不肯認輸：“誰說我不會的，你、你去拿本?語文的來！”
程少涵才不肯，程僑就隔著厚厚的衣服撓他癢癢，他躲來躲去笑?得滿屋子都能聽見。
兩人正打鬨成一?團，程僑的手?機彈出了信息。
「翹翹，你家在梅嶺路，還是梅靈路？」
「梅靈路，乾嗎，你要飛過來找我嗎？」
程橋發?完這一?條，嘴角翹起的笑?意一?頓，心裡隱約升起一?種微妙的預感?。
不會吧？
再仔細想一?想，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大話西遊看?多了，就以為自?己?是紫霞仙子，會有心上人腳踩七色祥雲來找她嗎？
還是太年輕了。
許嘉衍沒再回複，過了大概二十分鐘後，程僑又收到了信息。
「往樓下看?。」
程僑猛地?站了起來，一?路跑到窗戶邊望向底下。